居士要寄给小师父一箱的党参和黄芪，小师父说寄给我，供养大众。搬着已经到货的快递正在拆封，忽然看到阿姨坐在一边的桌子上吃饭，桌子边立着一根拐杖。日日在这，人又不多，现在才发现，还是愣了一下，问阿姨。阿姨心态好，笑着一一回答，瞅了瞅阿姨小心翼翼，支棱在一边的脚，伤筋动骨，不管还疼不疼，即便是阿姨这种要为养家糊口干过力气活的人，但难受需要恢复一段时间是必定的。这里，处处可见的台阶，阿姨伤到脚，去有三层楼梯的大寮是不可能，只好在此处吃饭。边上一位年长的师父正和小师父聊天，师父叹气说道，也不知咋的，这里扭脚成了“传统”。拆快递，听师父的话，心想，可不是是嘛，单疫情这短短的时间，寥寥数人，算这位阿姨，竟就有三个人扭到脚。第一个扭到脚的小师父，最近才慢慢恢复，但仍需小心慢走，第二位小师父压根走不了楼梯前来过堂，如今这位扭脚的阿姨又不得不接受别人至少端饭的照顾。师父说，扭脚成了传统，见证了小师父端着一盆粽子惊心动魄的扭伤壮举，师父的这句传统，让人不得不信。师父继续说道，这里曾是山嘛，曾是战争前线，乱葬岗啊，这里建成寺院才不久。以前的师父们都是要集体每天诵《地藏经》的，只是这两年才改了其他经。而且这里以前每到七月份是放焰口的，这两年焰口一拖再拖不再是七月份，今年这情况，干脆不知道啥时候还能放一场焰口。阿姨仍在低头吃饭，师父唠唠叨叨的说，小师父立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对于师父所说的大部分情况，早有耳闻。每年数小时放焰口法会，大罄一响，经咒唱诵声。院子里的磁场格外不同，不仅是因院子里灯火通明，不仅是明晃晃一面墙的黄纸牌位，不仅是院子里站满了的居士，也不仅是身着明黄色海青和金丝割截裟的一院子师父们，而是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磁场，似乎让整个院子因为经咒的唱诵，沉浸在一种特殊的氛围，那种氛围是欢喜热闹。明明所有的人都在合掌，都在虔诚唱诵，并未嬉闹，但气氛就能用欢喜二字描述。师父为小师父唠叨之事，知大部分，也明白师父的意思。这所当年恢复宗教政策才新建的寺院，没有历史香火的传承基础，也还未听说过哪位有证悟的圣僧出现，或者说暂时是一院子秉持佛陀教法的凡夫僧。似乎需要师父们格外用功，才能在此处住的安稳，也才能保证所有人身安道隆，除此之外还需要时不时焰口诵经才能保证师父们长久的身安道隆。这样的话题多少有点神叨叨的味道，但学佛怎能不知三界六道，凡夫看不见的不代表不存在。提起用功，忽然就想起当年，老师父以骂为主的各种开示，至今还耳熟能详几句：“尼众若不好好修行，占用大僧师父的福报，也不怕受用不起？”“要做事啊，功德做了是自己的，个人福报个人修，个人生死个人了。”当年的老师父，明明他的住处距离厨房有一段距离，老师父却能对厨房里的事一清二楚。每每大寮有人发心做各种美食，按照厨房做饭人的抱怨，老师父准出现，一出现就捣乱，会让师父们准备的美食纷纷做不成。老师父眼里，一帮人在厨房滋养口腹之欲，长养贪心。师父说，业障重，丢在僧团，大家都发光，乌漆嘛黑的业障鬼，大众的光也能照亮，离了大众，不犯业障才怪，所以啊，修行要在大众中，要让别人不经意都拉着你，而不是留你一个堕落。业障，这个词口头常说，《俱舍论》也有正规名相上的解释。按照大众一贯的理解，深有体会。每每师父们有一个可以离开寺院的假期，我总是晃荡在院子里，没有拉杆箱，也不着急收拾行李，碰到阿姨，总说：啊呀，师父，你最乖了，每年都不回去。自认为隐形毫无存在感，被阿姨记住，从未告诉过阿姨，出家至今，除了结伴或被护送从一所寺院到另一所寺院，或跟随大众一起参学，离开寺院僧团范围之内的我仅仅回过故乡，而且只有三次。第一次和一起结伴的师父因他们去西藏分散，虽身处一所临时挂单的寺院，但晕倒，磕破脸，缝针。第二次为办过期的身份证，回故乡，从故乡离开不几天，母亲忽然高血压昏迷住院，好端端的一个人大不如前。突然到，我离开前，母亲每天变着花样做各种好吃给许久不见面的我，我离开后，母亲却病重到生活不能自理。第三次回故乡，一起结伴的师父在那所省城和我分开，我踏上下一列的动车，车走到半路，一种恶心想晕厥的不舒服忽然席卷全身，脸色煞白，吓到邻座，持续好久才缓过来。但自己解释不了这是为何，一度以为离开海拔过高的故乡太久，是不是有了高原反应。但是疾驶的车上，不舒服到提起一句佛号的心力都没有，认为就此挂掉的感觉刻骨铭心。那次离开不久，外婆也去世。三次回故乡的经历，次次都有不美好的记忆。想起师父说的乌漆嘛黑的业障鬼，似乎离开寺院，离开大众僧，我果真就是那个乌漆嘛黑的业障鬼。业障就像仇家，瞅准我离开结界的寺院和没有僧团在身边时，报复我顺带连坐了我身边的人。清奇的脑回路，总是被这些神秘的想法霸占，但这些经历之后，每每师父们纷纷拉着行李箱，高高兴兴准备出寺门时，羡慕不来，一度想安安稳稳，躲在寺院，做好本份事。阿姨仍在吃饭，小师父和师父仍在继续话题崴脚，我将那箱党参和黄芪抱到大寮交代，继续每天这个点的功课《地藏经》。
第138天，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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