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即景(四)
“每逢三月三,心里乐翻天。”
日子到了三月三,就好像活泼的小女孩儿,开始在路上跳跃起来。——一股清新脱俗的气息蹦跳而来。
柳条发了芽,淡淡的鹅黄,一串串连起来,路边就像挂起了一道帘子。燕子在帘子间穿来穿去的,叽叽喳喳地吵闹着。花们草们终于忍不住了,纷纷裂开了很小的口子,做出要爆放前的预备样子。
走在上班路上的人,精神头儿十足,就像刚刚洗浴出来一样;脚底下轻快而且富有弹性,你不知道是在跳舞还是在赶着上班。
清晨的阳光射在脸上,有点儿刺眼睛,但暖意不够足。远远看去,每个人的身上好像都洒了一层金光。街道上,“金光”点点。
正午时分,阳光已经丝毫掩饰不住自己的热烈了。走在阳光底下,身上有了浓浓的困顿——春天特有的那种困顿。很多人疾走的时候,不得不拿手掌举起来搭在额头,做出手搭凉棚的样子。于是,放眼看过去,满街道是一片手掌织成的浪潮,“浪潮”在街上涌动。
车们也兴奋起来,在街上跳跃——铁路东西两边的减速带比较密集,车一载一载的,就像在跳跃。笨重的公交车,也想跳跃一下,可惜跳不起来,很努力之后只是一个趔趄。就像一个胖而且弹跳力极差的人,想跳起来,却“噗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一个女孩儿,一边走一边扭,音乐里唱着“社会很单纯,复杂的是人。”——她在专心拍抖音。看到那么多人注意自己,小女孩儿伸出舌头莞尔一笑,收拾了东西快步赶到了前面。
一个急着赶时间的穿工装的女职员,高跟鞋把水泥路踩得“噔噔噔”作响。偶尔,她还有跑一下子。
她显然从来没有接受过那怕最基本的跑步训练,跑步的姿势怪异极了:两只手在身前左右摆动,幅度不大,但频率很快,跟步子节奏完全对不上点儿。于是,她跑起来的时候,就像一根柳条扭动着往前摆:自己跑得费劲儿,别人看着别扭。
淡薄的夜色像纱一样降下来的时候,摊贩们跟下班的人在人行道上碰撞。前者堵在路上,后者艰难“破冰”。空气里融进一股浓浓的火锅儿味儿、小炒味儿、油炸味儿。
一个中年城管制服的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精瘦结实但略略驼背,瘦峻的脸盘给急得变了形:五官夸张地向四下里裂开,挥舞着双手,嘴里对着人行道上摆摊的三轮车和简易床住儿们威吓着:
“再给你说一遍哦,不能往这里摆。——这是最后一次哦!”
最后一句话很重,还把头使劲儿地点两下,以示带着警告意味。
他用的是普通话。他的那个普通话呀,简直太普通了,听得我牙齿发酸:方言味儿也太重了,比火锅味儿还重。浓重的关中方言就像是长在他的舌头根子上一样,那些方言字只是拿普通话的调调儿射出来,偶尔几个字还是纯正的土话。
“记揍(住)了埋(没)有?再看到了奏(就)把你的摊摊儿给杂(砸)了!”
小贩们一边“好-好-好”地连声答应,一边抬了架子蹬了三轮就转移。人行道上,一片小摊摊儿在乾坤大挪移。
三球仪底下的棋摊子,一如既往的热闹。刚刚下班回来的“虎子”,精瘦但机灵,急匆匆地把电动车往旁边一放,就蹲下来给人家指导。
“上马嘛,瓜子。马定好位,这俩卒子上来就把它夹死了。”
“虎子”是个急性子,见不得人下棋耍小招。他老是笑话耍小招的人叶子低,他说的“叶子低”大概就是小心眼儿的意思吧,或者就是大局观不够。他最喜欢走大招,有时候明显弃子儿,也要这样来。等到对方贪吃死到临头的时候,才拿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一顿狠狠的嘲弄,“叫你狗的贪吃,吃不死才怪呢?”
那天坐镇的是个小年轻,小年轻比较自信,对于“虎子”的招数偏偏不听,结果把个稳当当的赢棋给下成了和棋,而且和的还不很体面。
“虎子”给气得直哼哼,嘴里既心疼又惋惜又无奈地嘟哝,“瓜怂,这样走就是寻死呢。”
旁边一个看棋的人逗他,“虎子,他是故意气你呢,就是想把你给气死呢。”
“虎子”一赌气,干脆给对方支开了招。看到小年轻不得已跟人和了棋,他眼睛瞪得像个乒乓球,“不听话,按你的步子走么。”
白炽灯下,他的脸简直变了形。——满是对痛失好局的惋惜!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乒乓球初级爱好者,写作初级爱好者。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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