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样本||卫铁生·韩冰：双子星座第22辑 / 四六文摘

一线前言

写作家与批评家相依相生，为文共存。本平台重点栏目——“双子星座”，重磅推介当下在传统媒体或网络新媒文传已久、广有影响的诗名家和慧眼独到、文笔犀利的批评家，兼顾那些写法独特、引发众议的诗写新人，以一诗一评“双星”形式不定期推送，以飨读者。欢迎聚焦！

盼雪

诗/卫铁生

他在画画灰黑色的乌鸦的气息咳嗽不断

盛大绵长的枯去年的藤有阴影投下

那是立着风衣领子的人脸上的斑落着尘灰

画纸一直向北方的寒里漫延

残叶上刺骨的构图疾病的细节在飞

乌鸦乌鸦咳嗽不断意境里全是流感

他丢了绿色和红粉颜料他画得颓废

扒开奄奄一息的窗口也倦了打扫废弃的月光

把山河搁在冻僵的纸上他重病在床

白大褂的医生到底何时来

带着杀菌器来带着砒霜的花朵来

哦那厚重的掩埋多么温柔

他要参加一场乌鸦葬礼撕毁旧时画稿

把上辈子的黑从身体里倒净

他要绵里藏针藏一朵梅花的针

盼着最纯洁时刻向远处的春来说出爱

诗赏读

清醒的生命呓语

文/韩冰

一、主旨

这首诗，把读者带入一截生命濒危的绝境，走进一幅弥留之际真实的幻景，听到一段心灵严肃清醒的呓语。生命流逝，其中的况味多么复杂深刻啊：眷恋，惊惶，悲凉，伤颓；而生生不息的轮回，却又发出温暖欣喜深远的召唤——生命永在，爱意永恒。

二、诗脉

全诗起承转合，章法有致，脉落清晰，结构完整。

（第一节，起）：季节的冬天，生命的冬天，一样的萧索衰败，乌鴉的声音从坟地传来，弥满死亡的气息。

又熬过了一年，重病的老画家咳着，喘着，生命的冬天“一直向北漫延”，是说生命温度如同北方之冬，每况愈下，似乎无可逆转。

（第二节，承）：曾经多么年轻啊，喜欢用明媚鲜亮的颜料——“绿色和红粉颜料”，那是初春花红柳绿的色彩；而今，已是枯藤残叶，满目“灰黑色”颓废的阴影。曾经多么浪漫啊，那时窗口月光，流泻过多少诗意，撩起过多少诗情；而今奄奄一息，情感的碎片已遭废弃。

（第三节，转）：啊啊，季节已逼近残冬，生命正走向尽头，白茫茫大雪正在掩埋“冻僵的大地”。漫野飞雪，苍天缟素……

“白大褂的医生，带着杀菌器来，带着砒霜的花朵来”，是毁灭，也是复活——将病毒与腐朽一起杀灭匿迹！将生命彻底更新！让死亡的黑色废墟之上，新生的花朵清亮摇曳！

这盛大的告别与隆重的交接仪式，如此残酷又如此温柔，如此伤感又如此肃穆，如此简约又如此厚重，如此悲凉又如此美丽。哦，“那厚重的掩埋多么温柔”！此刻，突然释然欣慰！

（第四节，合）生命的大觉悟，萌芽生命的大欣喜，衍发生命的大从容：以一朵雪梅的清丽绵柔和坚韧，与疾病抗争；也期盼一场大雪，埋葬旧我，冼净污浊，静听远方春的脚步，献上爱的祝福……

三、技巧

从艺术方面来看，诗中主要的意象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唤起读者熟悉的阅读经验，让想象进入可以循迹的轨道：

1、全诗从梦幻着笔，穿透今生与未来。情感缠绵悱恻，结尾豁然开朗，虽是临终呓语，却无挽歌之悲。真可谓对成语“人生若梦”的新解。

2、诗题《盼雪》，雪，至纯至美境界的象征。盼望一场“大雪”彻底净化病态世界（肉体的，灵魂的，个人的，社会的）。诗人从一个老画家临终梦呓切入，表达了严肃崇高的生命意识的觉醒。

3、梅花，品质清新高洁坚韧。“他要绵里藏针，藏一朵梅花的针”，正是以梅花自励，以绵柔的淡定和犀利的坚韧，抗衡冰天雪地的人生困境。

4、概括力极强的诗句也让我联想到那些熟悉的画面场景。比如“立着风衣领子的人”，画家的服饰很电影很舞台；“乌鸦的气息”以及“绵长的枯，去年的藤有阴影投下”，与元人小令“老树枯藤昏鸦”异曲同工，满纸萧瑟逼人；而乌鸦的咳嗽，仿若鲁迅小说《药》中的坟场的气氛；老画家“脸上的斑，落着尘灰”，孤老病苦凄凉的老人都是一样啊，不止杜甫，苏轼也曾这样为晚年的自己画像呢：“尘满面，鬓如霜。”

5、原作不分节，似乎更容易暗示引导读者进入一种意识边界不清，亦真亦幻的梦呓状态，是更自然更本真的心灵呈现，更让人震撼。

我读的时候按自己的理解分成四节，更多地加入了旁观者的理性，旁观者的份量大于诗中人物形象了。

感悟：诗歌中的分节，不仅仅关乎形式，也关乎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