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样本||耕夫:坐禅,在时光深处 (组 诗)

【作者简介】耕夫,姓张,祖籍湖北黄冈,出生武汉纸坊,男性山峰,海拔1米83,1963年5月从母腹伟岸地崛起,从此世界多风雪。1984年开始文学创作,迄今发表各类文学作品500余万字,入选多种诗歌选本,获各类创作奖20余项,有作品被翻译推介到海外。出版诗集《耕夫诗选》、《风吟雨诉》,小说集《三叶草》,散文集《乡村背影》等专合著。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为某国家级科技杂志主编。
坐禅,在时光深处(组 诗)
文/耕 夫
他们的歪诗比我漂亮
旅馆的旁边是一爿酒馆
二十个平方,五六张桌子
容得下几个人同时进餐
容得下入店者携带来的孤独
几个人,可以是五六个人
往多点说也可以是八九个人
只是十个人以上就显得有点挤
我选择墙角的一个小方桌坐下
一个人,不需要太大的地盘
只需要我的地盘我作主就行
店主上前问询,我点了两个小菜
一盘青椒肉丝,一碟爆炸花生米
外加一瓶往事越千年的陈酿白云边
窗外北风起,那是凛冽的寒风
从西北利亚吹来,刀割似的硬朗
一盏酒入胃,身上顿时暖和起来
他妈的,酒真是一个好东西
偏有人不饮,比如晓光兄
一饮如饮毒液,惧酒如惧内
偏有人比我的酒量大,比如张冠
五毒俱全,饮酒如喝白开水
让有着酒仙头衔的我情何以堪
此时此刻,我之所以如此刻骨地
想起他们,是因为他俩的歪诗
写得比我漂亮,让我羡慕嫉妒爱
我不知道,一个在西塞山的他
和一个在古镇蕲州的另一个他
此时此刻,是不是也在念叨着我
自从上次在三省垴一起听鸟鸣之后
我们再也没有见过,我能够见到的
是他们越写越漂亮的口语诗
如此的想着,我的一瓶酒就见底了
整个酒馆里只有我一个人独饮
独饮,独自饮尽心底的那滴沧桑
朋友们,闯世界去吧,发财去吧
当我在书页与书页之间想起你们
就有一滴感恩的水滋润我的心田
一只飞蛾的葬礼
一场没有下透的夏天的雨
让空气更加闷热凝重
在我扶贫驻村的房间里
懵头懵脑扑进几只飞蛾
其中的一只灰褐色的幼蛾
飞机坠毁一般跌落在地上
死了。它死亡的样子很痛苦
翅膀张开,看不见瞳孔放大
因为它们求生时挣扎的绝望
作为唯一的目击者
我坦诚的告诉读者
不是我以灯光诱捕飞蛾
而是它们不请自来
我有责任和义务保护事故现场
为了悼念这只小小的亡灵
我为它举行了一个小小的葬礼
铺开一张白纸,用手撮起尸体
平摊在纸上,动作小心翼翼
生怕惊醒了它酣睡的梦
其它几只飞蛾的同伴
与我一道参加了葬礼
只是它们没有说任何话
不知道它们对我的举止
是充满感激,还是无动于衷
甚至讥笑,反正它们一言未发
我知道再卑微的生灵也贪生
就像人类,好死不如赖活着
有的死轻如鸿毛,有的重于泰山
为一只飞蛾举行一场小小的葬礼
我不会后悔,以诗人的情怀
做一件慈悲的事情,至高无上
上班路上我是一只困兽
我听见,有秋风喊我的名字
在上班路上,在隔着玻璃的
世界之外。我摇下车窗玻璃
一个激灵,秋风冷不丁扑进
我的怀里,我很想捉住她
却徒劳无功,又无法遁逃
每天早上八点,从家中出发
沿途我都要经历如此的艳遇
只是,隔窗骚扰我情绪的
不唯风,还有雨,还有阳光
我知道,晨练、小贩和爱情
火急火燎,也在匆匆赶路
连市政公司的清运垃圾车
也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加个塞
穿过人流车流涌动的街道
我艰苦卓绝地爬上二环线
这是江城交通的一段盲肠
漫长等候是事先设定好的程序
尾灯红了眼,一盏紧盯一盏
汇成一条条甲壳虫般的车流
在紧一声慢一声鸣笛的煎熬中
缓缓蠕动,这让我想起蜗牛
慢吞吞的爬任凭别人急破脑壳
十字路口。红灯是那么刺眼
黄灯和绿灯相互扯皮,有一盏灯
不知道是红灯、黄灯还是绿灯
干脆罢工歇业。车轮走走停停
脚步停停走走,机动车东张西望
依然有人在车流的夹缝里穿行
像关在牢笼里左冲右突的困兽
城市从来就不缺少谩骂和调侃
谩骂是国骂或是汉骂,有点粗鲁
调侃是灰色的,捆绑在车轮上
依旧平息不了江城拥堵的潮汐
我没有谩骂,也没有任何调侃
而是打开车窗,欣赏窗外的景致
或者打开车载收音机,让音乐
的旋律,把车厢内的空间填满
我的这个秋天,是四季的轮回
而我只是飘零落叶中的一枚
我问自己,为什么要上班呢?
没有工作就没有薪水,没有薪水
也就没有粮食和面包,我必须
赶到那个赖以维持我的生活
可以用文字慰藉灵魂,可以
让心情开花,可以使情感亢奋
可以让欲望泛滥梦想穿越的
一个叫作“武汉·中国光谷”的地方
开始我一天八小时习以为常的劳作
关于乌龙泉的记忆片段
深秋,过江夏,继续向南
走近出生地,心情没有雀跃
有的是对这片陌生土地的眷顾
离开这里,已经四十多个年头了
从前的记忆,依稀斑驳成
乌龙泉镇上沥青铺就的黑色路面
听父亲和母亲说过,乌龙泉
源于一个一条龙和一眼泉的典故
一九六三年五月初九,寅卯交替
我诞生,让所有的亲人亦喜亦忧
那时的段岭庙,没有诗情的炊烟
那时的海园,没有画意的牧歌
父亲的愁容,不比母亲的喜悦
一声咳嗽里,深藏穷人家的悲哀
我的手,交叉着护住双肩
这个动作,受母体孕育期的启发
据说可以寻求母体最原始的庇护
但是,父母无法庇护儿女的童年
贫穷和饥饿,如一条狠毒的鞭子
抽打着他们,从异乡回归故土
而故土,在期盼里越来越消瘦
在时光的沙漏中,我们只是
一粒尘埃,在往返中背井离乡
四十年来,我一直行色匆匆
却看不见故乡的影子,只看得见
何其多的幸福来了,何其多的幸福
又走了,似乎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像一只土生土长的乡下蚂蚁
对故乡没有感觉,徒有空洞的感情
海 园 纪 事
纸坊。乌龙泉。段岭庙。海园
这些地名,注定与我一生相关
一九六三年五月,我出生在这里
后举家迁回祖籍黄冈,一别四十年
其实,人生的轨迹渐次展开
总有一些事件如影随形
我驱车前往,为的是寻根查源
一米阳光,将我匆匆的车辙收敛
过江夏,向南,有个以龙和泉命名的
小镇:乌龙泉。一条龙和一眼泉
山清水秀,村落星星般散布
矿石与农作物兼收,天工开物
久违了,我出生的故土
段岭庙下一处名叫海园的村子
门前那口镜子般的池塘,清浅地
藏着我的衣钵罐,倒影着我的童年
生命有根。一个人的生命之根
往往会受到风水的庇护
离开海园的那年,饥饿如蟒蛇
饿瘦了六十年代,饿死了我的祖父
乡情如酒浓烈,我的乡亲们
以最朴素的乡村礼节迎接我
说起从前的往事,他们很激动
恨不得有个怀抱让我痛快地哭一场
我还是走了,带着诗歌,还有乡情
还有看不见的行李,握着方向盘
沿着村口那条弯弯拐拐的乡村公路
进入武汉,成为喧嚣尘世的一滴水
南 湖 书 院
南湖书院是一种意境
是诗人耕夫穷尽一生
构建的一处精神家园
庭院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借这一处清静的山水
耕夫筑巢于南湖之畔
坐禅,在时光的深处
步入书院,风景如画
此乃经过耕夫点睛的山水
左有农垦居,右有风雨斋
中间是试犁园与乐耕堂
结庐在人境,心远地自偏
盈盈一水间,南湖的岸边
最终停泊了耕夫的诗魂
农垦居远在乌林乡下
那个名叫紫竹林的村子
开出我童年梦想的花朵
遥想祖上世袭的乡土
从一首清淡的歌谣出发
耕夫是乡村优秀的歌手
后来耕夫挪步城里
风雨斋便是黄州的家
风是寒夜里的一盏灯
雨是灯影里的一席话
流水十年,诗书味浓
水煮饮食,芳草碧连天
试犁园里,耕夫笔耕春秋
步东坡后尘诵《东坡八诗》
一蓑风雨里,两肩披霜花
风也躬耕来,雨也躬耕去
在那块名叫文学的责任田里
农人耕夫的劳动无边无际
乐耕堂是一处心灵憩园
农事在希望里灌浆扬花
时望春风时望雨的岁月
盼青禾茁壮,望青果挂枝
文字的清香,稻谷的清香
自心灵深处弥漫布衣一生
在风调雨顺的南湖书院
耕夫展开一片心灵的历程
以文字的方式走近自己
耕夫的根就扎在乡土上了
躬耕本是英雄事,一弯犁铧
便是耕夫见贤思齐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