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诗经】方伟｜（九）道里悠远，山川间之
（九）
道里悠远，山川间之
——昭王南征和穆王巡游
公元前995年，周康王崩，其子瑕即位，是为昭王。司马迁是这样论述昭王的：“昭王之时，王道微缺。昭王南巡狩不返，卒於江上。其卒不赴告，讳之也”。
关于周昭王南征之事，《史记》里面语焉不详。有一本书叫《帝王世纪》里面补充了一些内容，说是：“昭王德衰，南征，济于汉，船人恶之，以胶船进王，王御船至中流，胶液船解，王及祭公俱没于水中而崩。其右辛游靡长臂且多力，游振得王，周人讳之。”大意是说，昭王南征大概不得人心，船家用胶粘一个船让昭王坐，到江心船就解体了，昭王和大臣祭公一同落水淹死了。昭王右侧的护卫辛游靡善于游泳，把昭王的尸体捞起来。另外，《吕氏春秋．音初》也有相同的记载，不过，辛游靡变成辛余靡了。又有一本书叫《造化权舆》说：昭王南征，三军尽化，君子为猿为鹤，小人为虫为沙。后来诗人多用“猿鸟虫沙”作为战死的典故，如陈毅诗：“几多知友化沙虫”，就出于此。
昭王南征，据说是死在汉水里面，这件事可能是真的。《左传。僖公四年》（前655年）载：“四年春，齐侯以诸侯之师侵蔡。蔡溃。遂伐楚。楚子使与师言曰：“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管仲对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大公曰：'五侯九伯，女实征之，以夹辅周室。’赐我先君履，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征。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对曰：“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给。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在这里，管仲列举了楚王两大罪状：其一，“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所以我要打你；其二，就是说昭王南征的事。昭王南征，应该是与楚国有关，但楚国坚决不认帐，楚的使臣说：不贡苞茅，是我的错；至于昭王南征不复，关我鸟事，那是几百年前的烂帐，有本事你到汉水边上去问问水神吧！
昭王南征，是巡游还是打仗？不得而知，反正不明不白的死掉了，而且师出无名，总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司马迁说他“王道微缺”。
据“夏商周断代工程”考证：昭王在位十九年，死在汉水。公元前976年，昭王之子姬满继位，这就是著名的大游历家周穆王。
《史记》里面记载周穆王，主要写了两件事：一是征犬戎；二是制定《匍刑》。《匍刑》的事情离《诗经》远，我们姑且搁下。征犬戎的事和后来的《穆天子传》有些契合。
西晋初年（太康二年，公元281年），在今河南汲县发现一座战国时期魏国墓葬，出土一大批竹简，均为重要文化典籍，通称“汲冢竹书”，竹简长二尺四寸（古尺），每简四十字，用墨书写。其中有《穆天子传》﹑《周穆王美人盛姬死事》，後合并为至今流传的《穆天子传》。由荀勖校订全书六卷。
《穆天子传》是一部记录周穆王西巡史事的著作，书中详载周穆王在位五十五年率师南征北战的盛况，有日月可寻。名为传，实际上属于编年，其体例大致与后世的起居注同。所以，《隋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都把它列入史部起居注门。关于《穆天子传》的真伪问题，几经争辩，仍是个不解之谜。
《穆天子传》主要记载周穆王率领七萃之士﹐驾上赤骥﹑盗骊﹑白义﹑逾轮﹑山子﹑渠黄﹑骅骝、绿耳等骏马，号称“八骏”﹐由造父赶车﹐伯夭作向导﹐从宗周出发﹐越过漳水﹐经由河宗﹑阳纡之山﹑群玉山等地﹐西至于西王母之邦﹐和西王母宴饮酬酢的神话故事。其中的宗周﹐经学者研究﹐认为是指洛邑(今河南洛阳)﹔穆王的西行路线﹐当是从洛邑出发﹐北行越太行山﹐经由河套﹐然後折而向西﹐穿越今甘肃﹑青海﹑新疆﹐到达帕米尔地区(西王母之邦)。
《穆天子传》之三，写穆王和西王母相会。临别的时候，西王母为周穆王作歌曰：
白云在天，丘陵自出。
道里悠远，山川间之。
将子无死，尚能复来？
其实，这诗不译不讲，也很明白，还是仿照前例，略作诠释吧：白云在天上悠悠飘荡，丘陵重重叠叠。你的国都离我这里路程是多么的遥远啊，中间又有高山大河重重阻隔。如果你能平安无恙，希望你还能再次来看我啊！哈哈，有点像爱情诗了哈。
周穆王也和作了一首：
予归东土，和治诸夏。
万民平均，吾顾见汝。
比及三年，将复而野。
大意是：我马上就要回我东土去了，我要和乐地治理我们诸夏的国家。让普天之下的百姓都过上太平的日子，那时候我就再回来看你。我和你约以三年为期吧，等到三年之后，亲爱的，我将会骑着马儿再度出现在你的跑马溜溜的原野。
穆王的三年之期是个空头支票，他后来虽然依旧漫游，但，再也没能西王母相会了。
唐代诗人李商隐，有感于唐朝皇帝的迷信神仙，就根据这个故事，写了一首著名的《瑶池》：
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
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这首诗的大意是：瑶池的西王母啊，整天打开绮窗，望啊望啊，她唱着穆王谱写的《黄竹歌曲》，唱的是多么的哀怨啊！那八匹骏马不是一天能跑三万里吗？穆王啊，我亲亲爱爱的穆王啊，你为什么还不跑过来约喂？－－呵呵，八骏跑的那么快，穆王为什么不再来了哩？死了呗。李商隐是想借此说明求仙的虚妄。但这首诗客观上证明了，在唐朝时候，人们是熟知《穆天子传》这本书的。《史记》里面没有这个记载，说明司马迁时，没有这本书，或者没有见到这本书，那么，晋朝时候出土《汲冢竹书》为唐朝人所熟悉，就不足为奇了。
李商隐上面诗中提到的“黄竹歌声”，见于《穆天子传》传五，“天子南游，日中大寒，北风雨雪，有冻人，天子作诗三章以哀民”。这三章诗如下：
我徂黄竹，O负閟寒。
帝收九行，嗟我公侯，百辟冢卿。
皇我万民，旦夕勿忘。
我徂黄竹，O负閟寒。
帝收九行，嗟我公侯，百辟冢卿，
皇我万民，旦夕勿穷。
有皎者鴼，翩翩其飞。
嗟我公侯，O勿则迁，居乐甚寡，
不如迁土。礼乐其民。
这就是李商隐诗中所提到的“黄竹歌声”。因为中间缺了几个字，造成理解的困难，我们姑且不求甚解。
第一章大意是：我来到黄竹这个地方，天上阴云密閟寒风凛冽。我寻访九域道里百姓的疾苦，哎呀我的王公侯爷们呀，我的众多的冢宰冢卿们呀，你们的作用是用来造福天下万民的，你们对百姓的疾苦可要旦夕不忘啊！
第二章和第一章意同。
第三章：洁白的鴼鸟啊，在翩翩的飞翔。哎呀我的王公侯爷们呀，他们这些穷民在这穷乡僻壤真的没有快乐可言，不如把他们迁走吧，我们要用礼乐教化他们善待他们。
这就是著名的《黄竹歌》。
穆天子巡游可是东南西北各个方向都去了。他游了多远哩？在《穆天子传》卷三引《纪年》的话说：“穆王西征，还里天下，亿有九万里”，单西行就跑了这么远，还有东行、北行、南行哩？可是比二万五千里长征跑的远的多了。所以，我一开始就说，周穆王其实是个大游历家。
《史记》上说穆王即位时50岁，在位55年，天！那他不就是活了105岁？
上面所引的诗，都只见于《穆天子传》，《诗经》无载。我们最好不要当真这些诗就是周穆王和西王母写的。不过，很难说。如果《穆天子传》是真的，是他们写的也毫不足奇。我想，是写这本书的人写的可能性更大，好比《红楼梦》里面的诗词，我们不必当真真是林黛玉、薛宝钗写的一样。本来昭王和穆王的事可以忽略过去的，但这两个王，是周王朝由盛转衰的一个转折点，在周王朝的历史上很重要，我们有必要对他们的事迹有所了解，所以，尽管《诗经》里面没有关于他俩的诗，我还是为他俩专写一章。穆王以后的周朝，基本是一蟹不如一蟹，慢慢从瓶腹滑向瓶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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