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首届“感恩父母 让爱传承”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肖林作品
来自母亲的慧根
肖林(河南)
母亲的生日就要到了。每当这个时候,心里就不由自主的泛起阵阵涟漪。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三十年了,可她就像一面镜子,始终挂在我们每个人的心头。她的儿女,尤其是她的儿媳妇们也都快成了老太太了,每当家里有事,还总是拿母亲来做比较,她照耀着我们,鼓励着我们,把持着我们,使我们一个个都行走的朴实,平稳、快乐和平安。大家心里都在想,那一定是母亲的英灵在加持着我们。每每说起来,总是忍不住要满含泪水。母亲留下来的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母爱,它是那样的滋润着你的心灵而又无法用言语表达。那是什么呢?
三十年来我一直在想,我的母亲她有什么特别吗?我只有从一件件的往事中去梳理和寻找。
一
记得在1963年的秋天,我刚上小学一年级。一天,班主任让我当班长。我高兴的难以控制,放学后,就飞快的往家跑,母亲正在擀面条,我挤到她面前,悄悄的对她说“我当班长了”。母亲停下手,俯下身子说“你当班长了!”我激动的点了点头。母亲就拍了个面饼,放到灶膛的灰火里,说烧个“火鳖子”奖励我。又对我说,当班长的事儿妈妈知道了就行,先不要告诉别人。我把这当做秘密,点了点头。母亲擀着面,不时的看我。可能是看到我情绪有点低落了,母亲就含着笑,悄悄的对我叫道:“赵班长——。”我红着脸跑了出去。
现在想来,母亲当时既奖励了我,又不让我张扬,又叫了我赵班长来鼓励我。就是母亲的那句“赵班长”,一直响在我耳边。在我听课、做作业、排队活动的时候,心里都在想我是赵班长。它督促着我去做一个好学生。
有一次我尿了床,那是我记得的最尴尬的事。早上就赖床,想暖干了再起。母亲来摸了摸我的额头,就把手伸进我的被窝,摸到了我尿湿了的地方,母亲就去拿了她的干衣服垫到了我的身下。大家干活都走了,母亲才叫我起来。她把全家所有的被子都拿到外边去晒。母亲不想让别人知道是因为我尿床才晒的被子。她用手指头刮着自己的鼻子,笑着对我说“尿床娃不知羞,顶着被子晒日头。”我的心里很暖很暖。
我遇到最难的事儿就是交学费。才开始小学的学费是五毛,后来涨到了一块。五毛钱的时候总是被学校免去了,涨到一块钱的时候,老师说只能减去五毛,还得交五毛。可我总是到期末还交不上,老师就放了狠话:交不了学费的明天不要来上学,什么时候交了什么时候上。我回家就“鼓憋”着不吃饭。父亲只管上工做活走了,母亲就薅一把葱、几把青菜,再摘一把辣椒和几个萝卜,凑够一篮,就㧟了去公社、粮管所或供销社的食堂去求人家买。因为卖菜的人多,母亲不和人讲价,只要能给五毛钱学费就行。后来我就开始捡骨头、刮牛毛、挖草药、捉蝎子、拾橡壳到供销社换钱,交母亲收着攒学费。
我最委屈的一件事,是老师叫我把红小兵大队的大队长让给另一个同学,让我改做大队的宣传部长。我心里不好受,回家就懒洋洋的不动也不吃饭。母亲问为什么?我说老师说我歌唱的好,还会打拍子。母亲问:“你是不是很想当大队长啊”?我说“是,大队长能领队,还能喊一二一。”母亲又问我“是不是就你的歌唱的最好,还能打拍子?”我点了点头。母亲说“一二一人人都会喊,唱歌就你唱的好,把人人都会做的让出去,做别人不会的才能进步。有事做就行,不要比较那个好那个不好,做最适合自己的事才是对的。”我知道老师的决定是不能更改的,但母亲让我知道了我做的是别人比不了的。这件事对我影响很深。直到我长大以后出来工作。知道了做事就是人生的意义。做事,就做最适合自己的事,而不去计较其他,才能让自己既享受其中又能快乐其外。
二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从早到晚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总是不停的忙。 每天都一样。那时候我上小学,农村相对艰苦,我家人口多,兄弟姐妹六个。生活更艰难。母亲每天和父亲一样去生产队里干活,回到家里其他人都躺床上休息了,母亲还得给大家做饭,上一把洗菜擀面,下一把往灶膛里塞一把湿麦秸,烟雾熏的母亲两眼泪流。做好了饭,一家人起来吃,母亲却躺下了,说心口疼。在我的记忆中母亲老是心口疼。后来才明白母亲是让家人先吃,她的胃病就是饿出来的。夜里家人都睡了,母亲就点上煤油灯开始纺花。有时候纺到三更,有时候五更。总是在听到鸡叫了,才带着衣服到床上歪一会儿。就这样她要紡一冬一春的线,好在夏天经了线织布,秋天给我们做衣服。
她除了要照护人,还有猪、牛、鸡也要她伺候。母亲从没有抱怨过什么、计较过什么,从早上睁开眼到半夜鸡打鸣,都是在不停的做事。在她的心里,这些事都是她该做的,是她的应职应份。对她的六个孩子,她没有打过,也没有骂过,甚至连一句大声的呵斥都没有过。她只用她的方法告诉我们该怎么做。家里那么困难,正是有了母亲的承担和操劳,不但从来没有过争吵,也没有过责骂,只有谦让和默默的承受。我们的心里也好像被母亲悄悄的装上了什么密码一样,六个孩子都不与人争长短、只做自己该做的事。听话、不惹事,生怕做错了什么对不起母亲,生怕惹母亲难过。我问母亲我们家怎么这么穷?母亲就说,有子不算家贫,我们家有六个孩子,谁说穷。
母亲不管自己有多艰难,也从来不失礼数。有亲戚来走动,母亲就是去借一瓢面,也要给客人烙一个“油旋馍”。借人一平瓢面,还的时候,她总是要把瓢里的面按实了,再加个尖。小妹说我们太吃亏了。母亲就笑了笑说:这也是福。记得有要饭的来了,母亲总是把自己的饭送出去,转回身就对我们说:再贫不要饭,饿死不做贼。做人要有骨气。
家里最耗母亲的事就是做鞋。全家八口人的鞋都要母亲一针一针的纳,父亲、母亲还有大哥要下地干活,是必须要穿鞋的。我和二哥、四弟一年从春到秋,基本上都是光脚走路,再难,母亲也要想尽办法,让我们在下霜的时候穿上鞋。母亲在家里不住手的忙,去生产队里劳动的时候就不忘带上鞋底子,好在中间休息的时候抓紧纳几针。记得是在四年级,下了小雪,早上起来,母亲拿了一双方口镶白边的新布鞋让我穿。过去都是圆口的鞋,方口带白边是最时兴的样式。咋一穿上鞋,反而不会走路了。怕沾了泥,就小心翼翼的踩着路边的草走。放学回家走到菜地边,鞋底粘了很厚的泥,我就抬起脚用力的甩,结果鞋从脚上飞出,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掉进了路边的水井里。那是一口很大的水井,有几仗深。我爬在井口看着那只还没穿够一天的新鞋,旋转着进入水底。我就把另一只鞋也脱了,揣到怀里悄悄的放到床底下。母亲问我为什么不穿鞋?我说有泥巴不想穿。说完就快步朝学校跑去。我的身后传来了五妈的声音,说她看见我把鞋甩到水井里啦。母亲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夜里母亲在灯下给我重新做鞋。我躺在被窝里,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无声的哭泣,让我浑身颤抖。我一边流泪,一边在心里发誓,长大了一定要做大事,让母亲享福。母亲用她的方法催生出了我的感恩之心。母亲熬了两夜给我做了新鞋。这双鞋我当着母亲的面穿上,背开母亲的时候我就脱下来揣在怀里,光脚走路,到学校了再穿上。这双鞋比过去多穿了一年。
三
我们各自成家后,母亲从来没有张口向我们要过什么,还总是送来家里种的蔬菜和瓜果。母亲一个人去拉洋槐树叶,晒干了卖给供销社,挣些零花钱。我和媳妇从县城回家看望父母,媳妇从母亲的手上挑出了三十多棵洋槐刺,有的刺已经扎进肉里很深很深,挑不出来了。我媳妇一边挑刺,一边流泪。
母亲有心口疼病,疼的时候就去床上躺一会儿,不呻吟也不吃药。有一次母亲又犯病了,躺了一天。妹子要送她来县城找我,母亲不来,说不能一有病就去找我。我是最早从家里走出来吃上公家饭的人。条件稍好一些,即便这样母亲也不愿连累我们。我回家听了妹子转述母亲的话,心里就像被刀猛划了一下。就劝母亲去医院检查,母亲说,已经过去了,死活不愿去县医院。母亲总是说:人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吃不了的苦。
1982年,我媳妇生产的时候,母亲陪忙了一夜,第二天就病倒了。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母亲紧闭着嘴,没有吭出一声,直到昏迷。医生说是胃穿孔,胃液已经进入了腹腔。我想母亲一定是在前一天就犯了病,她为了照护媳妇生产,就一直强忍着,妈,那该有多疼啊。
母亲做不了重活了,就带孙子,每带一个孙子,母亲就遭一场灾难。五个孙子带下来,母亲又多了个头晕的病。最小的是个孙女,母亲特别喜欢,一天到晚总想抱着。那天她抱着小孙女从大哥平房的外楼梯上往下走,走到最后几步的时候她走不动了,就坐在楼梯台阶上。晚上大哥和大妹子们做活回来,才看到母亲坐在楼梯上,鼻子、耳朵、口腔在流血,母亲已经走了,怀里还紧紧的抱着小孙女,掰都掰不开。
母亲是唯一一个坐着毛驴从二十里地外的大山里嫁过来的。前边她的五个嫂子都是童养媳。母亲没读过书,只认识“谢瑞英”三个字,那是她的名字。是解放后上扫盲班学的。母亲不是知识女性,可她又似乎对什么事都能理解和包容。她没有给我们讲过什么大道理,她只是把想要告诉我们的东西做出来。她没有留下什么财产,可我们分明还在享受着她的遗产。母亲爱而不言,做而不挣,勤而不欲,痛不祸人,严己宽人,平和自然。她把怎么对孩子、怎么做事、怎么对己,对人、对生活,都用她自己的方式一点一滴的融进我们的内心深处。所以她不停的做事,很少说话。当她觉得自己的事情做完了的时候,就毅然决然的走了,不索求回报。使我们每想起来,就忍不住要泪流满面。
母亲到底有什么特别,她给我们留下了什么呢?一次和一个大德师傅交谈,师傅说:看你的面相,你是个有慧根的人,是个心地平和善良的人。我这才豁然开朗,是母亲传给了我们她的慧根。这才懂得了母亲,她是一个最自然本真的人,她把智慧和至善用最朴素的方法幻化到每一个细小的行为当中,又不知不觉得传导到我们身上。今天我们在这躁动的世界上,能够平安、和顺、上进和健康,正是由于母亲传给了我们她的慧根,是得到了母亲慧根的加持。是的,我们得到了她的真传。是她把我们的本真、自性种在了各自的心里。正由于她在我们心里埋下了这块基石,所以我们才能飞翔的自由自在。这也许就是千百年来所有优秀母亲的一个共同特征吧。
母亲,我们会把这慧根传递下去!
2021年4月28日
【作者简介】赵相柱,笔名肖林,河南省西峡县人,生于1957年,大专文化,政工师职称。退休之后,赋闲在家,爱好文学。曾经发表过曲艺作品,获得过省市级的奖励。近年来在西峡县电视台从事民间故事电视节目的创作和播讲工作。相关内容已经由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古地名寻趣》一书收录。
(本文经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