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碳基生物

拍摄by我的小弟@沈冰焱

在监区忙了一上午,一口水没来得及喝,也不想动,就坐在天井里看云。四面的高墙阻断了我的方向感,我如同火柴盒里迷路的蚂蚁。九月的风大致该是从西北来,入了天井就成了乱流,云层委屈地皱在一起,阴郁的天空,下起了雨。

站在监区的墙内,唯一能看得见只有比墙还要高的山。

山上有个放羊的老头坐在地上,托着外套挡雨,岁月洗练的从容感就像依旧满山低头吃草的绵羊。山雨向来来去匆匆,老头的身影逐渐模糊又逐渐清晰,我只盯着他的羊饿得出奇。

羊是从大山里下来的,秋凉,风吹得紧,山头越高,草黄的越早,高一点的草场就只能眼巴巴的送走亟待贴秋膘的羊群,等它们明年再来。

雨也是从大山里下来的,远处的不知名峰已经盖上了雪,水汽从云里下来,远远地下到山头上就成了雪,落到近处就成了雨。

图:我拍的、碉堡视角

和方向感一同消失的还有时间感。天亮的时候进监区,出来的时候头顶星辰,又或者迎着夜色进去,出来的时候又是新的一天,渐渐就日夜颠倒了,白天睡不着,晚上醒不来。白班和夜班交替中,日子从来没有过的这么快。

常听人说:“每天都感觉很忙,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我想起这句话,分明就是在说我这样的一个人。虽然忙碌把时间填满了细节,回想起来却显得冗杂又琐碎。

普通人的一生就是这样,在时间分割中逐渐死亡,他们的人生被无数的必要事情切分成小段,然后一段又一段,做着每个时间段他们认为不可避免的事情。

上学不可避免地消耗了我们十年的光景,工作不可避免地掠夺了我们接下来四十年的每天八小时,有的人加班都是不可避免的,他们的时间切分得更紧。有的人打游戏成了不可避免,喝酒成了不可避免,马桶上一支烟不可避免,睡前几分钟抖音不可避免…

图:心中有配色,那我就在圣托里尼

发现绝大多数的人一辈子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让人很难过,我知道自己也终究难逃命运。这个世界一直都只掌握在一群顶尖的人手里,他们发明了许许多多的东西,把普通人的一生切割成有序的样子,然后丢进社会的熔炉里,成为历史前进的燃料。

个人在历史面前的影响微乎其微,做了美国总统又怎么样?放在十年百年会有人评价功德是非,过了这个时间,所有的评价都是历史记录的只言片语,历史是人编的,是人就有偏颇的时候。现在的世界格局如何诡谲多变,想要和平从来不是每个国家选出一个正常的领袖就可以实现,也不可能跳出来任何一个组织或者个人一统天下。我们这个星球的和平,缺的是一个不亚于我们地球文明的外星人,这会让我们明白,我们和阿猫阿狗一样,只是一群一样的碳基生物。

图:图片记录下来的不及我看见的壮观十分之一

抛开人类视角看人生真的是十分悲观的,我们的存在只是身体里的一段DNA螺旋不断复制企图繁衍下去的例证。虽然无可辩驳的事实对我们的生活毫无意义。我这一百年的生命长度,总要赋予它一些什么,于是那群人就发明了形形色色的荣誉和成就。这些东西就像一个游戏的背景或者规则,在这个框架里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我不太相信人定义的价值,就像钻石在我眼里不如黄金。我不太相信各种花花绿绿的头衔,所谓的达人和大师都像在自娱自乐。茅台就是尝个香精味道,它和九块钱的老白干本质上都是酒精兑水。

最近有件事特别好笑,我的小老弟冠龙给我们送的夜宵放在门口竟然被人吃了,我惊讶的是,吃的津津有味的是个地道的巴郎子,我问他味道还行吧?他说尝不出来是牛肉还是羊肉,就挺好吃的。最终我告诉他他吃的是猪肉,他的表情很丰富,最后就只能尴尬地笑。

判断什么能吃是祖先求生的经验,而禁止人们什么不吃更多的是一群人创造的精神枷锁。养身大师天天吹牛逼却常常英年早逝,健身达人一到年纪也俨然路人。坚持无神论的确可以解放很多的思想包袱,不必执着于往世来生,过好一个短暂的生命周期就行了。

你我都活不过两百岁,更何况,牙齿都挺不过六十。前半辈子都是在念书工作混经验,后半辈子腿脚不方便,留给自己能活动的时间不过短短一二十年,这一二十年有的人从来没有走出过生长生活的土地,也不知道谁在宣扬乡土情结,想把走出来的人再骗回去,那些大作家的乡土情结都来源于背井离乡的挽叹,人云亦云懂个屁。

我想这一二十年,先走遍天南海北,再吃遍五湖四海,人的悲欢离合世间常有,阅尽千帆,看遍沧海,归来不再少年,也足以聊人生。

抠脚少年六先生于山上

庚子年 乙酉月 壬戌日

2020/09/16 15:01



这世上的饮食本该毫无禁忌

直到我遇见了折耳根

这世上的釹吇与我本无缘

直到我光棍二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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