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专栏||白描纪实散文《狐朋狗友》之八：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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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朋狗友》之 八：

伴儿

房子很大，儿子买的，但儿子不常回来住，空港新城离市区较远，上下班不方便，诺大的房子便只有老头老太和一个阿姨守着。

老太太患老年痴呆症，老头腿脚也不好，阿姨人不错，服侍两个老人很经心，但儿子还是不放心，怕老人闷得慌，便买来一条狗，好给两个老人做伴儿。那是一只笃宾犬，老头叫它宾宾。

宾宾到家三个多月大点，老头从此便有了活儿，给狗弄吃喝，给狗洗澡，定期去宠物医院给狗防疫，特别是每天早晚要带狗出门遛弯儿。笃宾犬好运动，是一种勇敢的守护犬，在美国大片《真实的谎言》里，可以看到几只笃宾犬将施瓦欣格追得落荒而逃，狼狈不堪。宾宾种很纯，断了尾，两只耳朵经手术整形（讲究）后，如灵猫耳朵那样尖尖地矗立起来，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但了解这狗的都知道，其实它很听话，很守规矩，特别是它很忠诚，服从性极好。老头每次遛宾宾，在空旷的草地上，总要放开牵引带让它尽情撒一阵欢儿，无论它正玩得多么高兴，老头叫声：“宾宾，回来。”它便规规矩矩回到老头身边，由老头系了带子，牵它回家。老头累了，走一段要歇一歇，它就静静地守侯在老头身边。宾宾就这样在老头身边一天天长大起来，出落得精气神十足。

住在我们空港新城的人，一早一晚，常会碰见老头和他的宾宾。有人夸那狗几句，老头就特别高兴，打开话匣子念叨起宾宾的“仁义”来，说它懂事，从不给人添麻烦，说一次他病了，让阿姨带它出去遛弯，宾宾却不出门，趴在床前一直陪伴着他。说他有关节病，臂不能抬腿不能弯，医生没治好，药物没治好，却让宾宾给治好了，就因为每天牵它出门遛弯，加强了锻炼。有一点老头没说，就是宾宾还是他说话的好伴儿，无论在家还是出门，老头总将宾宾作为他倾诉的对象，他喜欢把心里念叨的事情对它讲出来，宾宾也许听不懂，但它会摆出一副专注的神情，静静地听，这就让老头满足了。

宾宾成了老人暮年生活里一个好伴儿。

毕竟岁数大了，老头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去冬，当老头终于意识到自己再也无力每天带宾宾出门遛弯时，他做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让儿子选个好人家将宾宾送出，笃宾犬不让运动是不行的，让它和自己一样憋在家里，它就会未老先衰。儿子选择了密云一个开办农场的朋友，那里有足够大的活动地盘，朋友也很爱狗。那天，老头为宾宾做了最后一顿食，胡萝卜炖牛排，然后便躲进屋子里，他不忍看儿子儿子将宾宾带走的那一幕。

那天晚上朔风怒号，京城铺天盖地下了一场大雪。第二天清晨，老头还没有起床，便听有人敲门。敲门的是邻居。邻居告诉他们昨晚忘了让宾宾回家，狗在外冻了一夜。老头闻言忙起身，阿姨开了门，果然见宾宾守在门口，雪球一样，耳朵腿弯处挂了很多冰溜子。一夜风雪，门外积雪厚厚一层，只有门前一块显露出地面，那是宾宾整宿趴在那里留下的痕迹。空港新城离密云一百多里地，宾宾是怎样逃离那个人家的？是怎样顶风冒雪跑回来的？大雪弥漫，它是怎样找到回家的路的？回来了它为什么不叫几声，免得在外挨冻，它是怕主人再次将它送走吗？老头只觉得心头一酸，张开怀抱一下子紧紧将宾宾搂住……

这一天，宾宾一刻没有离开老头，老头一刻也没有离开宾宾。

第二天，冰雪尚未消融，一大早，像过去一样，老头第一件事便是带宾宾出门遛弯。阿姨怕路滑想拦他，老头没有理会。

于是，在北京空港新城雪后的道路上，又出现一个老头和一只狗的身影，老头走得很慢，那狗也不急不忙，很是亲昵地伴随着他。

白描，作家、教授、文学教育家、玉文化学者。曾任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中国工艺美术学会玉文化专业委员会副会长、中国玉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兼玉雕专业委员会会长，现任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作家书画院执行院长，兼职中国传媒大学、对外经贸大学、延安大学等高校客座教授。

在文学创作、文学评论、文学教育之外，长期从事玉文化研究和玉雕艺术评论工作，出版和发表玉文化专著《翡翠中华》《中华玉文化与中华民族精神》《中华文化的尊荣徵徽》《玉演天华》等。连续多年主编《中国玉器百花奖获奖作品集3》并担任总鉴评，多次主持全国性玉文化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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