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生擅治脾胃病 重视辨证灵活施治
张泽生(1895年~1985年),江苏丹阳人,中医内科临床家,主任医师,教授。早年在丹阳开业行医,医名甚盛。1956 年调至江苏省中医院,为该院脾胃病专科的创始人。他在学术上继承孟河医派贺钧之衣钵,一生推崇张璐、叶桂,重视辨证,灵活施治,擅治脾胃病。
张泽生认为,脾胃健旺则五脏安和。四季脾旺则不受邪,脾胃的盛衰直接影响疾病的发生、发展、转化和预后。所以,对内伤诸病,应着眼脾胃,分清主次、轻重、缓急,妥为调治;治疗外感也要处处照顾胃气,邪势既衰则应尽早恢复胃气。用药则需反对滥施攻伐或滞补,以免损伤胃气。
升降润燥 复其特性
张泽生很赞赏叶天士“脾为阴土,胃为阳土,脾恶湿,宜升宜燥,胃恶燥,宜降宜润”之说,强调临证必须依据脾胃的特性及其相互关系,调整其升降润燥之偏。
他认为:升与降、润与燥相反相成,在病机上相互影响。如脾气下陷,可致清阳不升或气滞于中。胃气不降,可致浊阴上逆或腑浊内结。胃失润降,燥热太过,脾可成焦土;脾失健运,寒湿凝集,可伤及胃阳。临证须察在脾在胃,或脾胃同病,权衡两者何主何从,正确处以方药,以复其升降润燥之性。
益气升阳,提携中气,他常用党参、黄芪、当归、白术、甘草等,配升麻、荷叶、葛根;和胃降浊,濡润通导,多选旋覆代赭汤、枳实导滞丸、麦门冬汤、橘皮竹茹汤等;升清降浊,用六和汤;温化寒湿,消滞升清,则用费伯雄和中化浊汤(茅术、厚朴、茯苓、枳壳、青皮、砂仁、木香、乌药、山楂炭、神曲、车前、荷叶、煨姜);滋养胃阴,用麦门冬汤、沙参麦冬汤、消渴方;芳化燥湿,选平胃散、二陈汤、三仁汤、藿朴夏苓汤;脾阳、胃阴均虚,治宜兼顾而重在脾,但健脾不宜用温燥,宜用白扁豆、生薏仁、太子参、生白术、山药、莲子肉、茯苓、冬瓜仁、糯稻根等甘平之药,酌加沙参、麦冬、乌梅炭、石斛、白芍等甘寒不碍脾之品。
增液通便,常用增液承气汤加当归、火麻仁、全瓜蒌、决明子、郁李仁;老人多加肉苁蓉、黑芝麻;润燥还应加紫菀、杏仁、桔梗以开肺润肠;补气化痰,用人参伍莱菔子,一补一消;补气化瘀,选人参配五灵脂。
如一乳糜血尿患者,女,24岁,尿如米泔1年,曾用西药“海群生”及中药治疗未效。左腹疼痛,尿浊,夹有血块,舌胖苔白,脉濡细。查尿蛋白(3+),乙醚试验(+)。曾用益气利浊和营之剂调治月余未见改善。遂来诊,见左少腹坠痛,舌体胖大,脉转沉细。
法用补中固下,升清化浊。药用党参、炙黄芪、升麻、炒白芍、炒白术、当归、小茴香、乌药、萆薢、益智仁、桑螵蛸等。连服数剂,小溲转清,舌转淡红。连诊5次,尿检及乙醚试验均转阴,病获痊愈。
补养脾胃 勿峻勿壅
张泽生强调:“脾以运为健,胃以通为补。”主张平补、运补脾胃,不恃峻补、缓补。他认为脾虚多为运化无力、脾精不散、湿邪困中所致,故治疗重甘平助运。脾得健运则湿化气行,如单用甘腻峻补,反碍气机,助湿生满。所以临床常用五味异功散、香砂六君子汤、行健汤(黄芪、人参、茯苓、白术、甘草、当归、白芍、陈皮、砂仁、木香、青蒿、大枣、生姜)等方。
偏脾阳虚,选用黄芪建中汤、补中益气汤、理中汤等,但亦常加理气化湿之品,以畅泄气机;痰湿偏重,则不用参、芪等之甘,而取二术、薏仁、白扁豆、冬瓜仁、茯苓,配法半夏、陈皮、厚朴、荷叶、郁金等,以奏健脾化湿、芳化辛开之功,使脾胃自苏;对气滞脘痞,兼有中虚者,喜用枳实消痞丸,以辛开苦泄,理气助运;中虚食滞,用枳术丸加味,消补兼施;泻痢初愈,每以扁豆、薏仁、山药、白芍、白术、木香、神曲等平补善后;胃纳不振,加砂仁、蔻壳、谷芽、麦芽、冬瓜仁等悦脾醒胃;久泻脾虚及肾,不用附、桂辛热之药,而配煨豆蔻、益智仁、补骨脂、吴茱萸、炮姜等,与甘温助脾药同用。
胃燥津伤,阴液不足,方用沙参麦冬汤、麦门冬汤、一贯煎,药选生地、玉竹、天花粉、石斛、南沙参、北沙参、黄精、麦冬等甘凉之品,不用熟地、阿胶等味厚滋腻之药。兼气虚时,参、芪、术多生用,或加瓜蒌、地锦草、蛤粉,使润中有通。
如上药无效,且胃酸缺少,而兼有肝经症状时,多配乌梅、白芍、木瓜、甘草酸甘化阴,少佐桑叶、厚朴花、佛手、川楝子等轻散不燥之剂。
某女,36岁,阴血不足,中州失濡,虚热犯胃,症见嘈杂、善饥,咽干,面易烘热,大便干结,舌红少苔,脉弦细数。以甘凉濡润、清肝和胃为治。
药用:南沙参9克,麦冬9克,白芍9克,柏子仁9克,桂圆9克,乌梅炭4.5克,黑山栀4.5克,炒竹茹4.5克,法半夏5克,熟枣仁12克,白蒺藜12克,红枣4 枚。
药后诸症均消。停药后脘部又觉嘈杂,头昏,大便较干;舌红少苔,脉细。辨为肝阳初潜,阴血尚亏,守原方,去竹茹,加炙甘草3克。
治疗后仍咽干舌燥,心痞嘈杂,舌红少苔,脉细。此为阴血不足、津不上承,宜养血生津。
药用:南沙参9克,麦冬9克,白芍9克,石斛12克,生地12克,柏子仁12克,桂圆12克,桑叶6克,炙甘草3克,乌梅炭3克,红枣4 枚。
药后诸症消失,大便尚干,用桑椹膏调治而愈。此即甘凉不腻,润中有通之法。
痛辨八要 泻分暴久
张泽生认为,胃脘痛的辨证以虚实、寒热、气血、脏腑八字为纲要,而证的确立,应以主要证候为依据。他的经验是:新病暴痛多在肝胃,属实;久病不愈多在脾胃,属虚。胀满属实,饱则痛甚,多属实滞;隐痛绵绵,得食稍安,多为中虚。补而不效多实,疏而不着多虚;脘痛阵作,痛势急迫,灼热口苦,为胃有实火;脘痛口淡,得热痛减,为脾胃虚寒。
胃脘灼痛,嘈杂似饥,口干苔净,为胃阴不足或阴虚胃热。嘈热醋心,或兼吞酸,多为肝胃郁热;痞胀拒按,得矢气或嗳气则舒,多为气有余;脘闷食后为甚,气胀作坠,多为气不足。呃逆噫嗳,气逆在胃,胀及胸胁少腹,气滞于肝;初病痛而且痞,病在气分;脘痛经久,刺痛拒按,已入血络;有便血者,或素嗜酒,多兼瘀;便下黑血,疼痛拒按,为络伤之血凝聚,瘀阻于胃。在辨八个要证的基础上,再分证治疗,则宜针对主证施药,适当照顾兼证。
对泄泻,他认为病变中心在脾胃,但与肝、肺、肾各脏有关,主张分暴泻和久泻施治。暴泻多见于夏秋,有兼感、湿浊、热湿之异;久泻则有脾虚(或夹湿、或气陷)、脾虚肝郁、脾肾虚、脾肺虚之别。
某女,32岁,腹胀满病史10余年,外院确诊为肠结核。症见腹部胀满,大便不实,虚坐努责,肛门作坠,舌淡苔白,脉沉迟。辨证属脾虚气弱,清阳不升。治以益气健脾升清。
药用:党参9克,白术9克,炙黄芪9克,半夏9克,沉香曲9克,陈皮5克,枳壳5克,香橼皮5克,升麻3克,木香3克,炙甘草3克,炮姜1.5克。
二诊时腹胀已消,肛门作坠亦减,食欲渐振,唯大便3日未通,舌质淡白,脉较有力。此为清阳初升,阴血尚亏,肠腑失于濡润。原方加淡苁蓉、黑芝麻各9克,去沉香曲。服后大便畅通,腹胀已除。在原方基础上调理至愈。
慢萎胃炎 中虚滞多
张泽生认为慢性萎缩性胃炎涉及胃、肝、脾,病理有虚实寒热和升降润燥过偏等不同。临床表现以标本虚实、脏腑相兼者为多,其中还有兼痰、 伤络之变;所以他主张治疗用甘温调中为主。
中虚气滞用健脾行气法,方用香砂六君子汤或黄芪建中汤加减;肝胃不和用疏肝和胃法,以柴胡疏肝饮合四逆散加减;胃阴不足用甘凉养胃法,或佐微酸,选益胃汤、沙参麦冬汤,合乌梅、白芍、豆衣;气阴两虚,常用太子参、生白术、山药、扁豆、薏仁、石斛、玉竹、沙参、麦冬等;气滞血瘀,常用桃红四物汤、失笑散为主,加瓦楞子、九香虫等;便血加阿胶珠、侧柏炭、地榆炭、炮姜炭;夹痰加半夏、橘皮络、全瓜蒌;胃热伤络,用犀角地黄汤(犀角现已代用)加生大黄、藕节、白茅根。
他认为,慢性萎缩性胃炎的用药,要善用甘温调中,慎用开破;气阴两补,应甘温而不燥,柔养而不腻;要散中有收,用气药则兼血药;要开痹散瘀,当先疏启其中。总以权衡升降润燥为要。
他强调,在应用理气药时要慎重选择,因萎缩性胃炎多数病程较长,灼伤气阴,用之不当则常因辛燥香窜之性而耗散气血,助热伤阴。若合并溃疡病,久服还易导致出血之变。他的经验,理气药以木香、陈皮、佛手较为平稳,止痛药则以乳香、没药为佳。(撰稿人 陈四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