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维建║给一个青年诗人的悼词（组诗）
【给一个青年诗人的悼词】
小丑无处不在
把自己当成云朵的
只是你一个
穿着裤子
这裤子里必须雷鸣电闪
摧枯拉朽
而且，还要有什么东西
病，对，就是病
高高凸起
要语无伦次
一边咳嗽，一边投入辩论
嗡嗡响，梆梆响
体内十八般武器乱舞
偶尔的暂停
只是为了爱情
哦，可怜的爱情
盲目的晴天
大放光明的阴天
要涨红鼻头
啊，世界就是个红鼻头
除此以外，只是花粉
围绕着纸做的王座
你飘来飘去
越是矮小
看到自己的影子越庞大
越是灰暗
体内积蓄的力量越无穷
你棉花做的身体
无可停靠
虫蚁滋生，又辗转难眠
气味难闻，且表情滑稽
你向风乞怜
向风哀嚎
领受着警告和赏赐
革命，无处不在的二手烟
爱情，泛滥成灾的三级片
在乞怜和哀嚎之间
必须以愤怒来维持抒情
就像两张烂牌之间
要夹一张更烂的牌
两张丑脸之间
挺出一张更丑的脸
以愤怒标明身价
高扬于乞怜之海洋
哀嚎之山谷
必须把一切你看不惯的东西
揪到面前，给予唾弃
披金戴银的人，去死
开宝马车的人，去死
在五星宾馆一住一个月的人，去死
去芭提雅旅游的人，去死
穿三点式趴在沙滩上晒太阳的女模特，去死
叶赛宁，去死
陈维建，去死
必须有个山头
放几亩桃花
锁住那些无所事事的
浑身流油的纱巾帮
再放一座寺庙
安顿一天失恋三回的词作家
必须发起一个众筹
为了投下一片阴影
让人类献出同情
朝也是打
暮也是打
朝朝暮暮充满血
你有四个自信
就有四种打碎
把古往今来的星座打碎
把滚滚麦浪打碎
把建盏打碎
把樱桃状的睾丸打碎
伟大的朗诵家，你好
美丽的女演员，你好
杜岭街的凉皮，你好
二七塔的钟声，你好
华为手机，你好
酱香酒，你好
你向一切的甜问好
你好，你好，你有个问好症
你想下雨
而你只是被忽略
被驱赶，被嘲弄
你感到苍穹会洞开
洪波会涌起
而漂泊无任何意义
又无所借居
高枝？上边只有傻鸟
方塘？所处不过半亩
你唯有叹息
叹息之余
你有骄傲
必须要给予他们足够的讽刺
必须摸一摸老虎屁股
必须投诉再投诉
必须翻滚
把城市，这个娼妇
压在身下
摧毁
你手执钢鞭
挥向大洋彼岸
你热切需要一面旗帜
你要为太阳立传
为月亮写下赞歌
那庞大的计划
在心中沸腾
抽搐
幻变，以苍狗为名
祖国，啊祖国
温暖的肉包子
你爱得毫无保留
只差把裤子当掉
红鼻子在人群中闪动
起来呀，不愿做土豆的云朵
你！我的兄弟，我的同类
可怜虫
短命鬼
2019-05-14
【无忧树下】
她感受到一头小象
脚步绵柔而欣悦，向她小跑而来
象鼻子轻轻耸动
像调皮捣蛋的探测器
她感到乳房被一头撞开
水花四溅，在晨曦中闪亮抖动
作为一条充满期待的河流
她无比宁静、充盈，年轻又骄傲
四周青草酣睡，曼陀罗浅吟低唱
她开始收拾起惊异的世界
专注自身，随着小象呼吸
即使一万朵花瓣飘落
也不能让她激烈旋转
即使雪崩的消息传来
也不能让她停止手中的针线
即使金盏盛满了美酒
也不能亲近她的嘴唇
像蚂蚁一样小心，她像个小火炉
也会有不安的小火苗
让她味蕾迟钝，骨头酸疼
但突如其来的扰动
又会让周身泛起涟漪
闭上眼睛，听到小象轰隆隆的鸣叫
在宫殿中回荡。善与美的
王座就在她的掌心
那时候不知生灵涂炭
亦不知恶疾在天地间肆意流传
那时候需要她有一次停留
需要她有一次疼痛，在无忧树下
抚触那谦卑的紫色叶子
力量灌满全身，莲花骤然响起
右肋打开，一个小捣蛋蹦了出来
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说:我是最伟大的科学家
当然，将来的事实也证明了
这个话唠，把世界搞得有点热闹
2019-05-12
【春旅烬暗】
花朵各擅口舌
各设妙坛，随处激动
以致一部分花瓣起火
一再把身体调亮的结果
就守不住底线，委身于
这无边无际的赞颂
你的美已占领了整个春天
一手玩味高山，一手照拂大海
这末日的统治
悬崖上的舞蹈，是你的能事
献出蜜，给贪婪的吹鼓手
献出毒，给悲哀的劳动者
即使在深夜里翻卷、颤抖
粉嫩之肌肤变黑，变得脆弱
你还是相信那高高在上的感觉
那杀伐决断欲死欲仙的学习
花朵与花朵交换香气
还有各种虫子的情话
你要分享用过的百般颜色
以及收到的小包装雨露
把蝴蝶设为置顶
把野猫设为不可见
你还要在每个蕊上发出密电
叫流浪的鸟都发出怪叫
你深知这一场旅行
乃是灾害，投身其中无异于自残
你还是相信那虚无缥缈的允诺
那大地惊雷千江汇流的葬礼
脸上结了蛛网，心上泛起霉霜
当天堂变成一个笑话
花朵的口舌不再鲜艳
方想起该念的经还没有念
2019-05-03
【天鹅】
我没有别的劳动
只有轻轻拭擦于水面
于古往今来无可着眼处
让天鹅在逆光里弹奏
我的颈脖力量充盈
运送着甜蜜与哀愁
嘴上是青铜，背上是大雪
在黑暗的宴席上一唱再唱
我的双翅灌满相思
一次次飞翔，一次次雪崩
剧烈弯曲，轰然跌落
沉浸于虚脱之涟漪
天鹅看到天堂的倒影
和水底抽搐的火焰
2019-05-01
【光明颂】
这注定是玉的命运
是火的邀请，是嘭的一声
从此开始，这是一个新的宇宙
猛虎与蔷薇同时诞生
你提着一篮子光做的饼
走向盲目又饥饿的人群
宇宙一开始就是五分钱
它的正面是死亡，背面是自由
你所有的无价的血
你的多情与献身之愿望
甚至你的愚蠢，都在这一刻
急剧膨胀，疯狂燃烧
在浩淼的岁月里
你驾驶耻辱的星座
时而永夜沉吟，以骨为薪
时而满篇淋漓，无字可写
苦志、清操无异于虱子和跳蚤
头颅被白布缠成一个茧
你需要透一透气
需要脑浆迸裂，化为蝴蝶
你需要在悲凉之林射出诅咒之箭
光明啊，你肉身做的薄饼
只有小小一篮子，你提过桥
提过百年瞬息的彼岸
2019-04-29
【你看到一条狗】
在城市边缘
你看到一条狗，失去后腿
仅用两条前腿支撑
它也没有尾巴
身体的后半部污黑
令人不忍直视
街面上各式车辆疾驰而过
这条狗，已无畏惧
它把头伸进店家门口的垃圾桶
觅食，咀嚼，又觅食，咀嚼
它咀嚼得那么有力
以致身躯前后晃动
如同隐形的什么在玩弄架子车
忽儿高，忽儿低
比杂技演员还要惊险
不禁让你也双腿紧绷
驻足不前，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过不多时，它看了你一眼
便一耸一耸地跑开
好像路面之下
有人不停打出重拳
2019-04-12
图文无关，文章配图来源：本站拍摄。
作者简介
陈维建，诗人、音乐人，中国东篁书院院长。
编辑：李瑜；校对：林诗晴
策划：洪艳；责编：周逸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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