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大爷

♣ 李代广 这是立冬以来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整天，树上的叶子落了一地。 下班后走进小区，我决定给远在500里之外、仍住在村子里的父母打个电话。到城市工作的这20年，我养成了一个习惯，几乎每个星期都要给父母打个电话，有事没事地聊聊天，听听他们说话，只有这样，我的心里才会得到一些安宁。 父母告诉我，家里种的小麦都长得很好，今天下了一天的雨，听天气预报说，明天还要下一天，这下好了，不用浇地了，少了辛苦不说，还可以节省几十块钱。 母亲又说，这几天天气冷了，让我和我的孩子多注意身体，多穿一点衣服，不要感冒了。父母总是这样，总是把我们应该给他们嘱托的话，提前说出来，让我们时时刻刻都感觉到，在他们心里，我们永远都是一个孩子。 就这样闲聊了十几分钟，父亲又随口说了一句话，一下子让我平静的心突然难过起来，父亲说的一句话是：你哑巴大爷在六天前去世了。 我一下子惊呆了，站在雨水里，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这怎么可能呢？上个月，我弟弟的孩子结婚，我们回家时还见到他了，当时，哑巴大爷就在街上自己住的胡同口坐着，见谁都是乐呵呵地比划着双手，热情地打招呼，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听父亲说，哑巴大爷前些天不小心绊倒了。当时感觉也没有什么大碍，谁知道才过了三天，他就去世了。 说起来，哑巴大爷也算是寿终正寝，他今年已是86岁高龄的老人了，一辈子没有说过一句话，一辈子没有和任何人吵过架。 哑巴大爷的去世，在我们村子里激起了很大波澜，大家都说，哑巴是一个有福气的人，尽管他一辈子没有娶妻生子，但是，他有两个孝顺的侄子和两个孝顺的侄媳妇，还有一个孝顺的孙媳妇，他的两个孙子、孙女常常围绕在他身边。 作为一个孤寡老人，近十几年来，按照国家的要求和规定，乡政府、村里给予了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关心。 每个月，乡政府、村里都会及时给他提供足够食用的米面粮油，以及服装、被褥等用品和每个月近200块钱的零用钱，定期为他检查身体，有病了给他免费及时治疗。 前几年，他还能够自己照顾自己，自己做饭。后来，哑巴大爷因为双腿受伤，生活不能自理，他的侄子媳妇对他进行精心照料，一天三顿热饭都是按时送到老人面前。 年轻时的哑巴大爷，可是一个受人尊敬的人，有着一身的好手艺，又热心帮助别人，提起来他，村里的人都对他称赞不已。 哑巴大爷和我父亲是一辈人，比我父亲大了13岁，他们还是同一个太爷爷。因此，我们两家平时走动得很勤，每年的春节，在大年初一早上，父母亲、叔叔婶子，都会带着我们全家近20口人，给哑巴大爷拜年，来给他拜年的还有我们村子里住得比较近的其他年轻人，每年的这个时候，哑巴大爷都会在自己住的屋子里摆上一个草编的垫子，供给他拜年的人磕头用；同时，他会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香烟、瓜子、糖球，热情地发给来给他拜年的人，男的给香烟，女的给瓜子，小孩子给糖球，皆大欢喜。 哑巴大爷年轻时是泥瓦匠，当时，我爷爷是村里建筑队的领头人，领着一些人给自己村子和周围村子里的人家盖房子，哑巴大爷是其中的骨干人员，他干活速度快、手脚麻利，很少和别人比划手势交流，只顾埋头干话。 在给别人盖房子的空闲时间，谁家有需要他帮忙干的活，比如建厕所、盘睡觉的土炕、制造存放粮食的土瓮等，哑巴大爷总是随叫随到，把活干得漂漂亮亮的，从来不收一分钱的报酬，有时候，让他干活的人家过意不去，就会给他买两盒香烟，经不住推让，他也会收下。 我想起了母亲刚刚告诉我的一句话，母亲说，你哑巴大爷是咱们村子里第一个被拉到火葬场进行火化处理的老人，火葬以后，政府又给了他侄子好几千块钱的安葬费。 唉，一辈子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哑巴大爷，在自己去世以后，又以这样的方式，创造了我们村子里的一项第一。 雨水仍然不停地下着，我站在冬天的雨里，感觉到了些许凉意，抬头看了看小区里正亮着的灯光，才有了一些温暖。 我得赶紧回家，把哑巴大爷去世的消息，告诉我的爱人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