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入长三角征文】崔居心|| 时光的变迁
编辑/审核:李支援 总第364期
时光的变迁
文/崔居心
“师兄,星期天去洄溜集喝牛肉汤啊?” 手机一闪看到二胖的来信,二胖是我以前在柔道队的队友,比我小几岁。我立即回信:“不去,太远,路还赖!”
放下手机,不禁想起二十多年前,曾一起在人民路老体委大校场上沐风栉雨,在摔跤垫上抛洒汗水的队友们。特别有个女队员叫白茉莉,真是人如其名,皮肤白皙胜雪,一笑起来两个小酒窝,更显得清纯迷人。一米七几的高挑个,无论往哪一站,都会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
为了帮助女队员提高技能,队里常常让男队员配合女队员超强训练。我那时正赶上青春期长个子,也就百十来斤,教练基本上都是安排白茉莉和我一组。时间长了,我俩就比其他人的相处得更热乎一些,我都是喊她乳名大丽。
那几年在体校训练时很艰苦,不过闲暇的时候,你追我赶、打打闹闹的也很快乐。只是青春的时光虽然很美好,却也总是很短暂。因为要去合肥上学,我就离开了体校,那时候通讯不发达,我和茉莉暂时失去了联系。
两年以后,BP机开始普及了,大街上人人腰里都别一个。路边电话亭以及磁卡电话机边,好多人都一手拿着BP机,一边大声嚎:“喂,刚才谁叩我。。。”在那时,这一幕是城市街头最熟悉的一道风景。
有一天,我腰里的BP机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号码不熟悉就没回。没想到过了一会又打来一遍,是谁呢?我怀着好奇心回了一个。
电话一接通,听声音是个女声,让我猜猜她是谁?只在生活中接触过的,但从没在电话中通过话的人,第一次都很难听出声音来。她逗了我半天才来一句:“臭没良心的,我是大丽,白瞎了我以前给你洗过恁多褂头子。”
“哦,是大丽呀,几年没见,声音更甜了啊!”一见女生,我这天生的油嘴又自然而然地神叨起来。“呵呵,你咋还那样爱贫?不过你要不贫几句,我还不敢确认可是你呢!”电话里顿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格格笑声。
“怎么想起联系我了?”好久不见,我有几分讶异。“没事就不能找你呀,去省城上过学,架子就大了哦?”大丽有些嗔怪。“哪敢!哪敢!只是太突然了,我有些反应不过来。”我赶紧赔着小心。“哼,看你识相的份上,就不和你计较了,不过要罚你帮我一个忙!”大丽开玩笑地“命令”道。
“有事你尽管吱一声!”我故作豪壮。“也不是啥大事,我哥跟我爸去外地打工了,地里的豆子没人割,你来帮我吧!”大丽说得很轻松。“什么?割豆子!”我心底立马迟楞了一下,我可连镰刀把都没摸过呢?
“你来不来呀?给句话吧!”大丽的声调有点高了。“好吧,好吧,我去。”面对大丽“锐利的逼宫”,我只好乖乖地爬上城楼,挂起了白旗。
挂了电话,我就传呼了二胖。听我说要去乡下割豆子,二胖吃惊地说:“我滴亲哥来,你都没见过豆秸长啥样里就答应了,咋啥活你都敢接呢?”我说:“甭废话,领导安排的,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赶紧跟我走吧。”
二胖是我老铁,我比他大几岁,平时有个啥事都顺着我。即使有不同意见,啊呜几句还会跟我走,所以我们俩要去哪基本上都一块。
当时去洄溜集的路正在修建中,坑坑洼洼,崎岖难行。那时候没有太多大型机械设备,一旦修起路来,总给人感觉时间很漫长。坐上农村公交班车,一路颠颠晃晃两个多小时,才算崴到了地方。
下了车,找个电话亭给大丽打了电话。她说等一会来接我,于是我们就在附近随便溜达一圈。抬眼看去,就像许许多多的皖北乡镇一样,沿街搭建的都是起襟的平房,只有在主街十字路口,有几座灰黄的两层小楼,算是上档次的了。
正看得出神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哈”的一声大喝,吓得我原地一蹦。回过头来,一个身穿白色长袖体恤,下穿浅蓝牛仔裤的女孩,正捂着肚子止不住地呵呵大笑。定睛一看,原来是大丽。哎,这鬼丫头,一点都没变,还是像以前一样爱搞怪。
“大丽?!”二胖惊呼了一声,“原来是给你割豆子呀!”“什么大丽,大丽的,不知道喊姐么?”大丽装模作样的“训”二胖。“才比我大几天好不好!”二胖不服气地嘟囔。“大一天也是大,你懂不懂啊?”大丽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好了,好了,一见面就知道掐,你俩咋还小孩脾气不改。”我赶紧出来喊停。
一路说说笑笑来到大丽家里,大丽妈正在干活,见我们来了,赶紧起身用围裙抹抹手。“来了,快坐吧,我给你们倒杯水去。”我们也假客套几句“不渴,不渴,俺姨你别忙活了。”“都走大老远的路了,哪能不渴,来这就跟到自己家一样,客气啥!”大丽妈说着话就倒好了水。其实我们真渴了,咕咚咕咚每人喝了两大碗。“还说不渴呢,看你俩假哩!”大丽笑着揶揄道。
“你们坐会,我去弄饭吃。”大丽妈招呼一声,便转身去了厨房。我们三人也好久没见,叽叽喳喳地谈起在体校训练时的趣事,聊得一身是劲、热火朝天。偶尔互揭一下对方以前的糗事,直羞得面红耳赤,闹成一团。
叙了一阵子话,饭菜也都端齐了,大家相互谦让了一下,坐上座开始吃饭。大丽一个劲地给我夹菜,她妈一边说没啥菜啊一边帮着夹。二胖看我碗里的菜都堆成山尖子了,却没人给他夹,自我嘲笑说:“我这都成被爱情遗忘的角落了!”大丽听了又开始“刺激”他了,“二胖,我是不是没请你来,你不是也来了么?你都会自己来了,还不会自己夹菜啊?”
二胖假模假式地装出一副委屈的哭像,“哎,好吧,谁叫我没有师兄长的帅,走到哪都有人爱!”我赶紧夹一块大肥肉放他碗里,瞪他一眼“赶紧吃,吃饭还塞不住你的嘴!”二胖咧着大嘴涎笑,“还是俺哥最疼我!”
大丽被二宝的“飞刀”射中了要害,脸上泛起两团红霞,难为情地低下头吃饭,假装没听见二宝调侃。大丽妈看着我们仨耍闹,也不插话,就光一边吃饭,一边总是笑眯滋滋地时不时看看我。我那时也不懂事,只觉得不就来帮忙割个豆子么?她妈至于这么高兴么。二胖是个小精豆,见状立马心领神会,赶紧又蹭上去谄事“我说的没错吧,俺哥就是帅,是吧?俺姨。”大丽妈笑得合不拢嘴:“小胖,你小嘴真会说话!”
我们那次是吃过午饭以后去的洄溜,由于修路七拐八磨的也不顺畅,等到地方都已经暮云四起。说说话就到了晚上吃饭时间,也来不及下地了。吃罢饭又说些闲话,我和二胖就草草洗漱一下,在她哥住的西屋里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起来简单拾掇拾掇,填饱肚子,拎起镰刀开始向地里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发。我心想割个豆子能不简单么?就凭我这么聪明,看看就会了。而且我和二胖都是练过把式的,力气也有两把,轻松小活,肯定不在话下。
大丽走在前面给我们领路,她乌黑的头发用花手帕扎起长长的马尾,像调皮的松鼠一样,一走一甩的。阳光缀在她鬓角蓬起的发丝上,随着秋风的吹拂闪闪发亮。
大丽本来生得就漂亮,身材也高挑。她在家是老小,父母哥姐都很疼爱她。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苦,所以她的皮肤很白皙,而且并没有一点点粗糙。
在秋风中迈步前行的大丽,就像秋天的红叶一样火热地开放。这是少女最美好的年华,温暖而包容。只需要你一个转身,即可拥抱属于两个人的幸福。
实际上十里八乡的,来大丽家说亲的很多,都快把她家的门槛给踏平了。可大丽谁家都不答应,爸妈问她为啥她也不说,就爱翻看以前在体校时的合影照。
我们一行穿过沟沟茬茬,终于来到大丽家的承包地。看着大片的豆田呈现在眼前,我和二胖一脸茫然,就像狗咬刺猬一样,不知道该如何下手。那些豆棵子也都挺直着身子,仿佛在斜撇着眼看我们,意思好像在问:“你们行不行呀?”
虽然心里没数,但是来都来了,总不能还没动手就败下阵了吧。我和二胖观察了一会邻边地里的老乡,他们只瞅了我们一眼,便又埋下头继续抢收,没人顾得理会我们。
看着他们手中的镰刀挥舞得刷、刷、刷的怪是个劲的,成片成片的豆秸在他们手中,被飞快地割起并有序摆放。我们也学着样,左手勒起一把豆秸,右手用镰刀去割。一使劲,只有前头两棵割断了,靠后面大部分都没割动。我喊大丽:“你家这镰刀不快呀,你看都割不动。”大丽说:“都昨天刚磨过的,怎么可能?你那动作不对,不能黏糊,要用寸劲。”“哦,这样子,是不是咱们训练时说的那个爆发力啊?”我又比拟了一下。大丽嗯了一声,“是呀,要不以前彭教练都说你聪明呢,一点就通。”我被大丽夸得嘿嘿直乐。在这流金溢彩的深秋时光里,我们三个一边割着豆子,一边说说笑笑。这一刻,就连空气都充满着甜蜜的味道。
虽然会割了,但是我们的动很僵硬,缓慢得就像慢镜头回放一样。而且腰一直弯着特别难受,腿要半蹲着也很酸。我忍不住又喊大丽,“这咋比咱训练还累啊!”
“你这回真地体会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了吧!”大丽笑嘻嘻地回我的话。听了这话,我想起学校的食堂大门口,大桶里盛满了馍头和白花花的大米饭,当然也有我的一份浪费,心里顿时生出一种罪恶感。
还没割多大会,我就觉着腰酸腿麻得支撑不住了,还担心别割到腿。于是我岔开双腿,就像扎马步一样半蹲着。二胖喊我“哥,还是你这动作优美!”我说“那是,你哥啥时候不帅?!”二胖又跟一句“就是姿势难看,像个大癞蛤蟆。”
“看我佛山无影脚。”我大喝一声,“我闪。”二胖一贯接我话把子,从来不带落地的。我们又是嘻嘻哈哈耍闹一阵子,附近的老乡看着我们直笑。半天只见我们没少耍宝,就是豆子没见割下去多少。
眼看大片的豆秸还精神抖擞,像旗兵一样不屈服地支棱着。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和二胖逐渐失去了耐心,就不想再一刀一刀地细割了。我俩每人手拿两把镰刀,左一刀右一刀地,像螳螂斗架一样毫无章法地乱砍。那些豆秸立刻就像溃兵败将丢弃的盔甲一样,横七竖八地散落了一地。
最后我和二胖累得彻底没劲了,一屁股坐下,仰面朝天呈大字形躺在地上,一个劲地直喘粗气。老乡们乐得更欢了,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城里娃就是新鲜玩意多,割豆子都割得恁洋劲!”我和二胖羞愧得脸通红,镰刀也顾不上捡,撒腿就跑。大丽在后面大声喊“别跑呀,跑什么跑!人家说句话就受不了啦呀?”远远又隐约听到,她似乎在责怪老乡的声音。
出了地头,我和二胖直接朝街上走去,咱不是这块料,赶紧打道回府,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刚坐上一辆破旧不堪的面包车,大丽赶了上来。“你们别走呀,咱不割豆子了,咱们在一起说说话总成吧!”我说:“大丽,俺俩都累的不成戏了,想回家休息,回头有空再来吧。”“那也吃了饭再走呀,都快到中午了。”大丽又殷切地挽留。可是我和二胖折腾了一上午,割下的豆子面积还没有大丽家的院子大。昨晚大丽妈把家里养了一两年的大公鸡,都舍下心做了煎煨鸡招待我们,结果俺俩干的活还不值一顿饭钱哩,哪里还有脸面再留下来吃饭。
不管我怎么说,大丽紧紧拉着车门的手就是不肯放松,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闪动着晶莹的湿润。车上人都坐齐了,开车师傅催促了几遍,其他坐车的人,也开始不满地嘀咕起来。恰好大丽家门里的一个姨来送人,看到了就劝大丽:“外女呀,硬留人是留不住的,你就让他们走吧。”反复劝了几句,大丽的胳膊开始无力的下垂,她姨顺势掰开大丽的手指,面包车缓缓开出站台向前驶去。在车濒临开出集镇的最后一个路弯,我禁不住回头向后看去,大丽依然站在原地,还在向着车的方向怅然地张望。
二胖一路上忙着总结怎么割豆子。唠叨了半晌,忽然间意识到我一直没说话,才停下他滔滔不绝的神喷。“哥,平时都没你话多,今个你咋不说话了呢?”又歪头对着我瞅着,“哦~~,我知道了,是不是舍不得大丽姐啊?”二胖拖长了话音,装出一脸恍然大悟状。
哎,我何尝看不到大丽高挑白皙,美得纤尘不染,仿佛是人间仙女一般。只是我当时正直年少轻狂,身处喧嚣的尘世,总想大展拳脚,做出一番作为来。还没有生出寻找一宁静之地,安享清新淡雅的静谧之心。
二胖看我情绪低落,识趣地关上小嘴巴,不再叽叽哇哇地话痨。在我们的怅然若失中,面包车颠颠晃晃的继续前行。“哐当!”突然一声巨响,车子像箭一样地失控着向路边冲去,冲到草坡上又滑行了一段才停下来。
我和二胖都惊呆了,什么情况这是?撞车了吗?我俩的头脑一阵发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好,好像没有受伤。钻出车来一看,哎呦妈呀!居然是车的两个后轮连轴都断掉了。这样的事都能碰上,真够缺的!我俩愤愤不已,又为没有受伤庆幸万分。
没有受伤就好,我和二胖就没说啥。没想到小面包师傅还不满意呢,小声念叨说我俩个太重了,要不然咋喽、咋喽地。。。好吧,我们都被他打败了,那个时候也没什么维权概念,就不想和他啰嗦恁多,我俩又拦住一辆过路的蹦蹦车。
在当时,蹦蹦车可曾经是农村主要的交通工具,是用农用三轮燃油机动车改装的。在车厢上焊接一个铁框架,架子上蒙上加厚的防雨布,棚子前头伸出个檐子,可以给驾驶员避雨,棚子上头还管装货。这种车只有三个轮子,容易拐弯掉头。轮子又大,坑坑洼洼都能过,实在是农村交通不可或缺的法宝。
已经没有座位了,我和二胖手脚麻溜地爬上车顶。这是进城的车,要是回乡的车拉满货就没办法坐了。那时年轻,遇事不犯想、憨胆大。就那样手拉着货架,随着车子的颠簸,像俩不倒翁似的,一路左摇右摆着往家赶。不但觉不着危险,反而嘻嘻哈哈觉得挺拉风。只是正在修筑的路基上面黄土裸露,前车泛起的土灰,把我俩包裹成了一对活生生的泥猴子。
下了车,我和二胖就像故事书里写的掏烟筒工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禁不住面对着面哈哈傻笑。有时想想感觉好奇怪哦!想当年人都很穷,可是总觉得很快乐。社会节奏慢,生活没有什么压力,也没太多烦心的事。现在老婆、孩子、房子、车子啥都有了,咋就再也找不到从前那种快乐的感觉了呢?
后来我的BP机上又显示了几次,大丽家村头小卖部的电话号码。我心里知道肯定是大丽,但我的心里既充满了矛盾又很无奈。那时我刚毕业,工作还没着落。由于上学时不懂得什么是派遣证,单位还有编制内编制外之分,结果稀里糊涂上个计划外自费的学校,不包分配。等毕了业找不到工作,顿时就傻眼了。早懂这些规则,如何不会发奋读书啊?可是人生从来都没有早知道,每回等到知道,就已经是晚了。
我要是和大丽走到一起,是跟她回乡种地么?这次割豆子都已经验证了,上学长大的孩子,干不了这繁重的活。1995年之前,经济还没走上高速发展大道,假如她跟我回城,我俩都没工作吃啥?我的同学大多毕业进了各个机关单位,个个混得笔装笔挺、人五人六的。而我呢,去摆摊么?要是他们看见我在街上干这个,我这读书人的脸面往哪搁呀?
正当我沉浸在往事的回味中,深深感怀而又不能自拔的时候,手机一闪,二胖又来了一条信息。我打开一看,“我滴哥来,你咋还停在二十年前也,你家的老黄历早都跟不上时代了,赶紧换了吧!”二胖在微信里邪乎着!我回话说:“我信了你才怪!”“别徐了,明天上午十点我去你家接你。”二胖不容置否的安排我。
转眼到了约定时间,楼下传来二胖那熟悉的像炸雷一样的大嗓门。“俺哥,俺哥!”哎,为了这,邻居不知道提了几回意见了。“你那兄弟回回来咋呼啥呀,现在不都有手机么?不知道打电话呀!”“抱歉,抱歉哈!”哎,回回都得我给人赔情。我也说了二胖,每回他都嘴一咧说:“好,哥我知道了。”下次来又那样。好吧,搞不过你,随你吧!大不了我平时给邻事们多赔点笑脸吧。
上了车二胖加起油门一路向东驶去,都到了开发区还在往东开。“二胖你是要带哥去颍上么?我出门要上哪都得跟你嫂子如实汇报的,你可别让哥犯错误啊!”“俺哥,这都哪年哪月了,你还只记得从阜裕大桥那沿着河边走是吧?”二胖叹口气接着说:“天天请你老先生没事出来溜溜你不干,就在家捯饬你那‘嗯~啊~哎~奥’的。”“啥‘嗯啊哎奥’的,那是创作,你不懂别乱说!”说别的我不气,这方面可是我的“麻筋”,我气乎乎地白了他一眼。
听我话音里带着不爽,二胖赶紧陪话:“好,俺哥!你说哩都对!你不也说过什么,就算读一万本书,都不抵走一万多里路么?”“那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可好?”我纠正他。“哎,好,咋说意思不都一样吗?”二胖叭叭一句,又接着说:“你天天都闷在家里不出来看看,咋能知道这世界都发生什么变化了呢?”
二胖这话说的在理,我就没再和他掰扯。扭头看向窗外,又看到一座宏伟的大桥。“啥时候又建个新桥啊?”我自言自语着。“哎,哥也,这朝阳大桥都通车两年多了,你还在问啥时候建的?”看我就跟没出过门的大姑娘一样,二胖夸张地做个生无可恋的表情,无奈地摇了摇他那胖乎乎的大脑袋。
“哦,这样子呀!”一向在二胖面前,我都是以自我为中心,口若悬河地神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仿佛我无所不知、无所不通似的。素以博闻广识自居的我,这次却像瘪了气的皮球,气势下降了一大截。
车子一路向东飞驰着,我也慢慢地摸索着回忆。记得以前都要走一家工厂北边的砂浆路过去,那里的路口经常堵车,要去洄溜集的话,往往出个城都得慢慢崴一个小时。现在绕开滨河拥堵的小街道,从市里边出来经过新安大道,不到一小会就到三十铺了。“真快!”我不由得轻声地感叹。
如今的大马路,修建得既宽阔又平坦。车子行驶得飞快,眨眼就过了开发区,不多时就来到洄溜集。举目四望,映入眼帘的是干干净净的街道宽阔敞亮,身姿挺拔的行道树排列整齐,规划统一的三层小楼精致有序。而记忆里那些挤挤挨挨的趴趴房,却已不见了影踪。
二胖将车开到一家挂着清真牛肉汤招牌的商铺前,只见六间宽大的门面一字排开。停了车,二胖一脸狡诈地笑“哥,你知道这店是谁开的么?”看着二胖牙龇一大把,我顿有所悟。“莫非是。。。”二胖得意地笑了“嘿嘿!”
“我去!赶紧掉头,回家。”我狠狠地瞪了二胖一眼。“呦,呦,呦,咋滴啦?咋就不敢见人家呀?心里有事吧!几十年都过去了,见个面有啥哩!读书人就是矫情!”这臭小子不仅敢耍我,居然还敢有恃无恐地埋汰我,简直是反了。
二胖哪里明白埋藏在我心底的那些思量。无知的我,曾在一个明净旷达的深秋,天空有着澄澈而舒适的蓝。有一片属于这个季节的红叶,曾是那么热烈的开放。而少年却错过了她最美丽的时刻,错过了她曾经对生活充满希望、亲切、真实的期盼。
二胖一边和我拉扯,一边像只被困在篾笼中的老鹅一样,从车窗里挣扎着伸出脖子,扯起嗓子大声地吆喝:“大丽,大丽,你在哪呢,来客了咋也不知道出来接着呢?”“二胖呀,天底下都没有你咋呼哩最呔。”说着话,大丽就从店里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我不想见大丽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大丽年轻时美丽动人的倩影,早已经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我希望在我心中,大丽永远都是十八岁青春靓丽的样子。我害怕在岁月巨轮的碾压下,大丽变成了一个腰粗得像水桶一样的中年大妈。更害怕看到风霜在她眼角边冲刷出深邃的沟壑。
大丽隔着车框,看到二胖拉拉扯扯的动作和嬉皮笑脸的神情,虽然看不清副座上是谁,心下却也明白了几分。开始白活起来:“呦,二胖。你拉的是谁家的媳妇呀?都到了门口了还不下来,等下车红包的呢!”
都到这份上了,我再也不能装假了,赶紧地拉开车门一哧溜跳下车。结结巴巴地叫声:“大,大。。。”名字还没叫出来,我就惊讶地呆住了。二十多年过去了,大丽几乎没有太多变化,依然俏丽动人。不仅没有我臆想中的水桶腰、鱼尾纹,历经时光的磨洗,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女人独有的韵味。只是眼中再也没有那抹,羞涩而又火热的明亮。
二胖见我呆成了木棍,笑着在一旁拉起洋洋腔:“刚才是谁咋都不愿意下来,非哭着喊着要回家呀?走,走,咱赶紧走起。”我立马回过神来,作势要抽他。“去,去,就你能斜达,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啊!”
大丽看俺弟兄俩又开始互掐起来,格格直乐,顺势又加了一把劲。“咦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大作家来了,这是那阵风把‘您老’大驾给吹来了?”我“老脸”一红,“瞧你说的,啥大作家、大作家的,都是些猫尾巴长的豆腐块。”
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初见面的尴尬与局促,一瞬间被路过的风给带走了。
大丽领着我俩朝里走去,穿过门面房,中间有一个小院,两边还各有两间厢房。后面是一座三层小楼,前前后后都贴着琉璃瓦和墙面砖,明白凸显着主人家的富足和舒适。
一楼都是营业用房,于是大丽又带我们又上了楼。二楼有一个大厅是会议室,里面宽敞明亮、整齐洁净。大厅中间摆放一张大会议桌,靠后墙屋顶上装有多功能投影仪,其他音响、电脑、打印机等办公设备一应俱全。
这我就不明白了,不就是卖个牛肉汤呗!咋还要这么大个会议室干什么?“不懂了吧!看傻了吧!人家大丽做大了,现在走的是产业化发展路线。”二胖喜欢逞能,看到我的困惑,不等大丽开口,就抢先叽哩呱啦起来。
原来牛肉汤只是大丽最先开始做的生意。由于所选牛肉品质优良,经过长期用心研磨,摸索出一套科学合理的配方。并且在多年的实际操作中,总结出丰富的经验,能把熬汤的火候把握得恰到好处,所以卤出的牛肉味道鲜美、口感醇正。
大丽家的卤牛肉出了名后,城里人都经常开车来买,除了自己吃还用来送礼。后来电商兴起,大丽也注册了自己的商标,开办了网上商铺,生意日渐向全国辐射。消费者特别认可皖西北产的黄牛肉,尤其是浙苏沪长三角地区的销售最火,产品也逐步开始供不应求。
后来大丽就开始成立公司,进行规模化生产加工,产量上去了,利润自然也丰厚起来。为了保证肉牛质量,大丽又建立饲养基地,遵照IS900质量管理体系,制定标准化控制流程,科学规模饲养肉牛。
二胖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也不看我脸“耷拉”多长,自顾自地讲得一头是劲、自忘乎所以。吐沫星子都溅到我脸上了,还在滔滔不绝。
本来哥以自己多年以来工作清闲、收入稳定、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自得。结果经你小子这么一讲,哥和人家一比啥都不是。工资更不用提,一年收入抵不上人家一天的销售额。
趁着二胖正在忘情投入的“演讲”,我慢慢走近他身边,“使劲”地踩了他一脚。“哎呦,我的哥,亲哥。你走路咋不看着点呢?”二胖满声抱怨。我嘴上说着:“抱歉啊!兄弟,哥一直在听你讲,听得太专注了,没注意脚底下。”看着二胖龇牙咧嘴地揉脚,我心里的难堪之情舒缓了不少,心说:“谁叫你尽长她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哼,活该!”
到饭点了,大丽攘着我们去饭厅。一回头,我才发现身后墙上挂满了各种证书和奖状。什么“著名品牌”、“产品信得过单位”、居然还有“扶贫标兵”、“农村致富带头人”等各种荣誉称号。
原来大丽不只是自己创业,还带动一方乡亲脱贫致富,同时还援助许多老弱孤寡,帮扶很多成绩优良的贫困孩子读书。我们搞写作的只是用笔杆子去号召人们走向真善美,而大丽是用真实的行动,来鲜活地诠释什么是真善美。大丽不仅人长得美,还有一泓雪山圣湖般的胸怀,和一个金灿灿的心灵。
大丽做得这么好,我不仅没有真心为她感到高兴,竟然还心生嫉妒之情。二胖去夸赞她,我还满心不悦,假装不是有意的去踩他的脚。看到这一切,我不禁为自己的狭隘思想感到羞愧,脸红到耳朵根,假说这里面好热,赶紧向饭厅走去。
刚进饭厅落了座,就听见院子里传来洪亮的大嗓门声,“大丽,大丽,客人坐哪屋了?”“在这屋呢?”大丽应了一声,紧接着快步走进来一位高大的汉子,身体健硕,精神饱满。“我老公,穆大勇。”大丽介绍了以后,又转身嗔怪道:“不是发信息让你早点回来么?”“怠慢了,怠慢了,”大勇满脸欢笑,急忙向我们伸出手来。坐下后解释道:“是这样,前几天市里召开经济金融工作会议,金牌鸡蛋的老总郝正旺在会上介绍了信用合作模式。咱们公司在精准扶贫工作中,帮扶的贫困农户在养殖中也遇到了资金发展瓶颈难题,我到他那了解一下具体运作模式去了。”
坐下来喝口水,大勇又接着说:“而且呀,他们公司旗下又开办了郝美味餐饮连锁酒店,一听说我们牛肉品牌,立刻拍板和咱们达成采购意向,以后所用牛羊肉全部由咱们公司专供。”我不由赞叹道:“穆总真是运作有方,去取经还能顺便做成生意,真是走到哪里都是商机无限呢!”大家又是一阵开心的大笑。
“是呀,销量越来越大,供货又有些吃紧了。”大勇扭过头对大丽说:“看来二期扩展项目要提前运转了。”“好了,好了,都吃饭了,你还念啥哩生意经。”大丽催促着。“就是,就是,赶紧开吃,你看我絮叨的。”大勇赶紧笑呵呵地陪着话。
“今天有贵客,咱们喝“孔一坛”酒。这酒是纯粮酿造的,入口绵甜,喝了不上头,不烧胃,如今讲究养生的人都爱喝这个。”大勇一边倒酒一边介绍。我接过话说:“我们在家也常喝这个,确实不错。孔圣人家风敦儒醇厚,传家七十五代后裔做的酒,让人喝着放心。”
“哈,哈,哈。。。”达成了一致意见,大家不约而同地发出轻松的笑声,然后一边吃饭一边海阔天空地嗨聊着。不知不觉中已经酒过三巡,大家渐渐都有些微醺了。
不知怎地就聊到了文学上,大勇又举起杯敬我。“哥哥,你是大作家,诗写的很棒!你发在体校群里的作品,大丽转发给我看过几首,有一首《我-在-春-天-等-你》是吧?”半斤酒下肚,大勇说话开始有点拖腔了。“写的真好,真的。特别有一句:缘是不经意的赐予。”
“我和大丽就是缘。那是二十年前的一个春天,正是百花开得最为明艳的时节。我当兵回来探亲,在渡口等船。大丽从远处飘然走来,火红的风衣与她白皙的肤色相映生辉。这附近是古凤凰台,莫非她就是传说中栖落在这里的凤凰化身?‘百年修得同船渡’,我相信大丽就是我一生所爱。”大勇竖起手指边说边比划。
“好了吧!就你会煽情,我经常从那坐船去俺二姨家,同过船的人多了去了,咋就和你有缘呢?还不是你后来跟‘贴锅巴’一样天天缠的。”大丽笑着推了他一把。
“当着这么多人,你给我留点面行不行?”大勇憨憨地笑着,我们也跟着一起大笑起来。
我们一边聊着,一边乐着,喧嚣的笑声时不时冲出饭厅,在院子里弥漫、回荡。
吃过饭休息了一下,醒来后辞谢了大丽两口子的一再挽留,我和二胖开车踏上了回城的路。
“当视线,渐渐模糊了一棵棵倒飞的白杨,我在记忆的册页上,试图找回一些陈年的过往。当我翻开被风吹乱的时光,那些留驻在心头的种种馨香,在刚刚触及的瞬间,却发现,早已凝痛成殇。”一首不知名的歌在悠悠地回荡。
我扭头看向车窗外,夕阳仿佛飘溢着迷醉的气息,和我这份醉情,齐飞在流岚落霞里。
作者简介:崔居心,男,汉族,1973年9月生,安徽省阜阳市人。曾在《诗词月刊》《文苑》《中国文学》《快乐青春》《关雎爱情诗刊》《南国红豆诗刊》《文学艺术家》《佛山文艺》《故事林》《读后感》《柏坡风》《梁山》《作家村》《大沽河》《纵横》《阜阳日报》《焦作日报》《承德晚报》《颍州晚报》《鄱阳报》《马鞍山日报》《邵阳晚报》《德江报》《亳州晚报》等国内多家报刊、杂志发表散文、诗歌数十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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