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 - 第十九夜 - 旅店里的洋娃娃
小朋友念过的高中坐落在一个小山坡上,是那种中间一个quad四周围着一圈维多利亚式建筑的典型的新英格兰风的校园。
坡下有一家卖炸鸡披萨的快餐店,一家咖啡无限续杯的早餐店,还有就是Tilton Inn。Tilton Inn老板娘是日本人,底楼的餐厅是镇上唯一可以烛光晚餐的地方,就常常会在这里碰到约会的学生小情侣,吃完dinner手牵着手慢慢地走回学校去。
赶巧夜深了的时候我会和Morris把车停在学校Quad一边的车位里,熄了火静静地坐在车里看对面Quad另一边学生宿舍门前女生和她的小男朋友依依不舍地道别。有时候Morris会恶作剧,突然点火打开头灯直照在热恋中的小朋友们的身上,洋洋得意地看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
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高一那会在松江泗泾下乡学农的日子,在镇上的面馆里打牙祭,要了四两辣酱面吃得热火朝天快见底的时候店家又端了一大海碗出来,我问这是啥,店家疼惜地看着我说一碗二两;然后黄昏的时候我们一群男生蹲在村里的河边抽烟,看着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在月光下悄无声息地摸回借宿的农舍去。体育老师正襟危坐在前屋里目光如炬地看着我们鱼贯而入,拦下最后的我,威严地说:交出来吧;收了烟,体育老师背着手踱出去,拿手电在场院上的草垛里一个一个地照过去,那会儿正放着《红高粱》,据说体育老师是在找我爷爷和我奶奶。
Tilton Inn的楼上有四间客房出租,壁炉、高脚铜床旧家具,躺在床上时刻会有门外站着白帽箍腰拖地长裙女佣的错觉。久远年代里这个房子失过一次火,有个叫劳拉的小女孩不幸遇难。房子重建以后就传说常常会在午夜看到小劳拉的鬼魂。英美人大都对此不以为意,反而拿来当作卖点。Tilton Inn的每间客房里都有一个小本子,详详细细地把住客们一百年来在这桩老楼里跟劳拉的各种邂逅记录下来告诉后来的闯入者。
有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和Morris在Tilton Inn留宿,第二天白天一切如常,到了晚上要回去睡觉的时候,Morris吞吞吐吐地说他定了镇上Holiday Inn的最后一个房间,要留我自己在Tilton Inn睡。我回去找日本人老板娘开了Morris原来住的房间进去看了看,一个大梳妆台配着一面大镜子正对着高脚大床,梳妆镜的左上角上搭着一个硕大的洋娃娃,面目模糊似笑非笑。老板娘站在我身后问:这间房是Tilton Inn的镇店之宝,要不要搬来这间住?
后来我常常牵Morris头皮,定酒店自己住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