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滕州乡村记忆

编者按:“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月圆月缺,春去秋来,岁月更替,又逢中秋,在大多数家庭的餐桌尤其是节日餐桌食物非常丰富的今天,品一品孙老师让人看到了人性中的“真”的文章《放圈子》,了解一下过去的年代庄稼收获后村民“捞”庄稼的情景,感受一下那个年代人们对粮食的渴望特别是对用于过冬的各种粮食珍惜之情,对于现代的人自觉地养成珍惜粮食、拒绝浪费积极参与“光盘行动”的好习惯或有裨益。
放圈子
人民公社时,常说的一句话是“爱社如家”,话虽这么说,可有些人爱社就是不如爱家,爱护公田与爱护自留地的意识相差大着呢。按说生产队的庄稼,社员人人有份,但这毕竟是公家的,收获不由己,粮食须分配,到达小家庭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再说夏秋两季生产队“交公粮”、“卖余粮”、“留储备粮”之后,分到社员家中的粮食已经不多,出大力、吃不饱,拼命干、还挨饿,这算什么事?正因为这样,有人对集体的庄稼从种植到收割都不是那么真正关心。为吃甜秫秸,不惜把一棵眼看就要收获的高粱或玉米偷偷地砍掉,这棵不甜再砍那棵,若是自家的,谁能舍得

再就是那年头吃不上饭的人家不少,其中有个别只顾肚皮而不顾脸皮的人,趁割草拾柴之际捎带着偷点公家的庄稼也是常有的事。因此,每到庄稼成熟临近收割的时候,各生产队都要找一两个不怕得罪人的“愣头青”,昼夜看护田野的庄稼,俗称“看坡”,直到庄稼全部收拾完毕后放圈子为止。
每到庄稼收割时,“颗粒归仓,寸草归垛”整天挂在村里大小队头头的嘴头子上,实际上收割过的田地里仍然遗有麦穗、稻穗、豆枝或地瓜、花生之类。那时候学校放农忙假,生产队便让教师组织小学生在收割过的麦地、稻田、豆地里捡拾遗落的麦子、稻子或豆子,一遍拾不净再拾一遍,即使这样还是免不了有遗漏。于是,在一块田地耕种之前,生产队的社员有一次捡拾庄稼归为己有的机会,不论是“正册”的贫下中农,还是被打入“另册”的“四类”份子,对谁都自由开放,平等不二,没有任何限制,这叫“放圈子”。
放圈子得到的粮食是额外收入,可直接拿到家中,属于意外之喜,因而每块田里的庄稼收割进场之后,社员们便眼巴眼望地等待着放圈子,以便拾捞点庄稼聊补青黄不接时家中缺粮断顿之急。
放圈子最吸引人的是地瓜、花生地,因为麦稻豆类的果实遗落在地上,容易被发现,弯腰可拾,而地瓜和花生则是秧在上、实在下,收获时要用镢头去刨,偶有遗落的地瓜、花生几乎都是埋在地下土中,除地瓜的飞根和镢渣之外,大都是无形迹可寻,要得到它就要用一种叫做“镢镰子”的小镢头去刨去扒,当地人称作“捞(Lào)”——捞地瓜、捞花生。在收过柴禾的地里再去捡拾,叫做捞柴禾;把打过场的麦穰、豆秸最后再打一遍,叫做捞场。一遍一遍地捡,一遍一遍地捞,在饿怕了的农民心中,粮食才是最最重要的东西。捞地瓜、花生之事小学生干不了,成年人在抢收抢种的时节又没有时间去干,只有放圈子。
“西南坡放圈子了!”随着生产队长的一声呼喊,人们便拿起工具往西南坡跑;“大斜尖放圈子了!”人们就往“大斜尖”地里涌。
那时候虽然整天喊“大公无私”、“斗私批修”,还要“狠斗私字一闪念”,然而“私字”在大多数人的脑海里总是根深蒂固,斗之不去,挖而不绝。这放圈子就有公私之分:一种是生产队长事先声明,让大家都知道哪块地什么时间放圈子,等他一声令下,大家一哄而上冲进田里去捞去拾,这种做法比较公道,属于有序竞争,机会平等,谁都没有意见;
另一种是村队头头存有私心,放圈子不公布于众,或暗地指使或默许自己的亲属到收割完的田地里拾捞庄稼,众人一看急了眼:“乖乖,没王法了不是?私字当头,老虎拉碾乱套了!”既然没有公理,也便不待令下,纷纷闯进田地里捡捞庄稼,晚到的人甚至圈地一片,不许他人入内,在放开圈子的田地里又划起了小圈子;更有人看到放圈子没有真事,失去了公平竞争的机会,也就不问哪块庄稼地该放不该放,便作出拼命的架势,骂骂咧咧,随意闯入乱抓乱抢,任他村队头头喊破嗓子只是充耳不闻。村队头头自知自家人带了坏头,也就不敢较真,只好由众人乱一阵子了。
1980年代初期,土地承包到各家各户,放开了农业公社化的大圈子,农民可以在承包的土地上自由耕种,所干的就是自己的了,无论是种是收哪还有不认真的?到手的粮食也决不会让它轻易丢掉;再就是“大锅饭”的集体田地没有了,所谓收割后放圈子之事也就无疾而终,它已成为过时的一段乡间记忆。

作者简介:孙南邨,山东滕州人,退休干部,文化学者,滕州市善国文化研究会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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