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群 || 回忆湖州师范任秀土书记
我从湖州师范学校毕业以后到当地的长潮中学任教，应该是当时分配的一个原则：哪里来到哪里去。尽管我是泗安中学读初中的，没有在长潮中学读过书。
长潮中学与外界少有联系，靠一座简易的小桥把这个开放式的校区和外界联系起来。校园里的三棵大银杏树用它们的青黄色彩诉说着自然界的四季变化。
我毕业的85年，抓教学质量已经成了各个学校的主旋律。但由于师资力量的差距，各个学校的升学质量很不相同。当时衡量初中教学水平的主要还是看考上中专的人数。长潮中学那时还处在“破零”的水平，究其原因还是师资水平有限。像我这样的中师生已经算正式“科班”出来的人了。很多的民办老师水平是参差不齐。当时的杨校长就是民办老师转公的。怎么办？怎么提高教学水平？杨校长忧心忡忡。他很清楚，一定要让老师们看看外面的世界，听听别人是怎么上课的，不然，提高无从谈起。
听谁的课呢？那时整个湖中地区最牛的中学是湖州中学、湖州二中，湖州中学牛在高中，湖州二中牛在初中。“能到湖州二中去听听课多好啊！”杨校长向往到。但当时一个是市名校，一个是公社（乡）级学校，差距很大，就像如今的千元户和亿元户之间的差距哪。“俞群，你刚从湖州读书回来，你有认识的人吗？”杨校长随口问我。“我倒是听说我们师范原来的任书记到湖州二中当校长了，但我？……”我只是近千个学生中的一个普通学生，任书记会理会我的要求吗？ “那你写封信去试试，行最好，不行也没关系。”杨校长说。
提到任书记，就想到我们新生刚到湖州师范学校报道的那个晚上。1982年9月16日，我们这些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离开家乡，跳了农门成了中师生。晚上，学校的领导下寝看望新生“不要想家。想家了可以写信”“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们。”这些领导中，一个长相粗犷说着不标准的普通话的中年男人在这些文质彬彬的老师中显得很另类，怎么说呢，就是很土。过了几天，有同学通过上一届的老乡同学打听得知，他是湖州师范学校的党委书记，是部队转业的，名字叫任秀土。名字里的的“土”字道出了我们对他的第一印象，心中不由暗笑。
入学半个月就是国庆节了。那一年的国庆节正好还是中秋节。湖州师范的学生来自嘉兴、湖州两个地区，在当时的交通条件下，大部分同学都只有在寒暑假回去一趟。学校召开了“欢迎新生”“庆祝国庆”“欢度中秋佳节”三位一体的联欢会。联欢会上我班左有琴的越剧清唱全场惊艳，这以后这个节目成了在校三年所有联欢会的压轴节目，也是我们毕业后同学会的必须节目。除了学生节目，老师、校领导也有节目，任书记的节目是二胡演奏。一个部队里的人，一个名字带“土”的人，一个领导，竟然会拉二胡，特别当我们从音乐课上知道任书记拉的是二胡名曲二泉映月以后，更是对他钦佩有加，由衷为他名字中的“秀”字伸大拇指。于是，在学校见到他，我们同学都大声喊“ren(第四声）书记好！”他听了总是一边笑一边说“你们好，你们好”，还问我们“语基课开始上了吗？”我们说“开始了”他就说“好好学，语基很重要。”我们这批中师生是初中的佼佼者，但其实读小学阶段时还处在文革晚期，正是师生忙着贴大字报的时期，基础学习并不扎实，可以说，我的汉语拼音还是读了师范才学会的，同学们上了语基课，才知道什么叫普通话。当然，学了一段时间，我们知道了“任”是个多音字，作姓氏的时候要念第二声。当我们就大声地用第二声喊“任书记好”时，听到的是他爽朗的笑声和连连的“好”声。
湖师，或者说那时的中等师范学校都很重视音体美的教学。举行运动会的时候，破校记录者会有坐到司令台上的校领导席上，由校领导颁奖的荣誉。我在读二年级的一次秋季运动会上一天破了两个记录，上午是800米，下午是1500米，都是中长跑项目。运动会项目的破纪录人员出来以后就会宣布名单，要求破记录人员到司令台上领奖。我的800米破记录是任书记颁的奖，念着奖状上“俞群”的名字，和我握了手。下午1500米破了记录领奖时，任书记叫着我的名字，连连说“厉害！厉害！”
可就算这次受奖能让任书记直接喊出了我的名字，但我一个已经毕业几年的普通学生会让母校曾经的领导答理我的要求吗？我一再向杨校长强调：“只能试试”。之后就发出了一封“试试”的信给任书记。
可没想到的是寄出去以后一周时间吧，邮递员打着“滴灵灵”的自行车铃铛声，给我送来了任书记的亲笔回信。
任书记竟然还清楚地记得我破纪录那天跑步情形，“小小的块头，跑得却那么快。”任书记还关心地问我现在的工作生活情况。说到我提到的学校的听课要求，任书记信中说“只要把你们听课的时间人数定下来告诉我就行，想听什么科目的课，告诉一声都可以开。”信的末尾，我的领导、长辈竟然还用上了“任秀土敬上”的表达。
我几乎是欢叫着把信拿去给杨校长看的。杨校长也没想到这封“试试”的信竟会有亲笔回复，还能所有科目都开课。“俞群，你太有面子啦！”杨校长说。说得我脸红红的，走起路来都昂首挺胸的。放在现在想想，我们的任书记简直就是伟大么。
我在回信中把杨校长定的时间，人数，科目告诉了任书记。杨校长是抓住这个学习的机会，要求所有科目都去听课。除了主课语数英理化之外还提出听地理历史，甚至有音乐，有种贪心不足的感觉。
“你的领导真是太好啦，会答应我们这种小学校的要求”，杨校长一直念叨这句话。“俞群，学校出钱，你在你们岕里买两斤茶叶送给任书记。”杨校长说。
我的家乡长潮岕是个山区，那里的茶叶基本就是村民采摘了在市场上卖几个零用钱。由于种植的茶叶不多，有人就采野茶卖。我觉得野茶肯定要好些，当然也贵些。我打听了卖野茶的人家，买了两斤野茶叶。
为了听课，学校专门放了一天假，坐了早班车到了湖州，到了任书记任校长的湖州二中。任书记在学校会客室招待了我们，介绍了湖州二中的情况，给了我们每人一张课表，上面是开课的班级老师节次安排。其中有些课，任书记还陪我们听。中午湖州二中给我们发了餐券在食堂用餐。离开学校时二中领导和我们一一握手。
“俞群，你的领导真是太好啦，我们的真是受益匪浅哪。”杨校长回校后感慨道。再让他感慨的是那两斤茶叶根本送不出去，任书记坚决不要。
如今我快要退休，我们的任书记已经作古。我写下发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人和事，是为了怀念那个“清泉石上流，明月松间照”的清澈环境，是为了告诉自己，我们是有过童话经历的一代人，我们是幸福的。谨以此文献给我的任秀土书记，天堂里的你，别忘了当年人间。
作者简介：俞群，1985年湖州师范学校毕业，现在长兴金陵高中从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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