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新了故宫：这位妃子“反清复明”成功了！ | 剧说服饰史
画家留在画面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闲来无事，又来吐（科）槽（普）了，这次是综艺《上新了故宫》第二季。
上一季，只在《火热“文创”里的那些槽点 | 年度盘点》里吐槽了他们卖的东西，复原再现的部分因为过于心塞就没说（加上拖延症严重）。心塞的原因就是，现在大量综艺都设置了复原再现的环节，又按照考据“吹”了，实际上呈现的效果与古装剧无异，反而给了普通人一种“XX剧挺还原挺考究”的错觉。
△ @上新了故宫 微博截图
不管写的多天花乱坠，最后大家一看最后的造型——这不就是《延禧攻略》吗？
△ @上新了故宫 微博截图
对此，
崇庆太后表示：“什么鬼！”
△ 孝圣宪皇后像 / 网络
于妈妈表示：“感谢肯定”
△ 《延禧攻略》剧照 / 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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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季目前所见的复原再现造型，就比较讨巧了。基本就是逮着一幅画，照着画上做，这样不仅明显减少了考据的工作量，而且对比效果比较明显，尤其对于普通观众而言。
但是，我们总是有“但是”。画家的作品并不是为了21世纪的人类拍综艺而存在的，所以依然会有很多“坑”等着节目组去踩。
比如第二季第二期里，宋祖儿cos了《乾隆帝妃与嘉庆帝幼年像》。
△ 节目截屏
不用看宋祖儿身上穿的，只看后期字幕，我内心就对整个综艺的质量在内心缓缓打出3个问号——妃子常服？？？
清代服制里有明确的“常服”，不管啥样，反正也不该长成汉人的装束啊！如果不是节目组对清代服饰匮乏到一无所知，也只能解释为你们这是反清复明成功了！
后妃的常服长啥样？左拐出门《如懿传》。
△ 《如懿传》剧照 / 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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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上新了故宫》第一季，可能《如懿传》还没播，但这会儿连电视剧都搞明白的事儿，顶着故宫IP恰饭的文创综艺搞不明白？
更何况，常服是很好辨认的，它非常素雅，一般只有会暗纹。常服袍有马蹄袖，算是比较明显的特征。
△ 古铜色百蝶纹织金缎绵袍（常服袍），清乾隆 / DPM
△ 石青色暗花缎常服袍，清乾隆（常服褂） / D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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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祖儿所穿的明显是“汉装”，一般也会写作“古装”。因为这类清廷画作里的“汉装”会有cosplay的成分，掺杂了清人对古装的理解，服饰上既有明代的遗存，也有清代汉装的影响——这段话你可以理解为，只是会有点像，但不等于明代装束，也跟清代汉装有所区别。
原画《乾隆帝妃与嘉庆帝幼年像》长这样，尺寸326.5厘米*186厘米也不算小，不过跟一些几乎真人大小的来比，应该还是有差距的。
△ 《乾隆帝妃与嘉庆帝幼年像》轴
这幅画因为孩童边上有黄签，写了是嘉庆帝，所以得名。但是女性究竟是谁，有人说是生母令妃，也有人说是养母庆妃。我脸盲，我选择闭嘴。
从服饰复原的角度去看，画家所绘制出的女性服饰，只有上半身，还被遮挡了一部分，就需要对其他的部分进行推测。推测的依据是啥呢？当时同类服饰的一般规则。
每次纠错，就会有人跳出来说“万一”。我不排除“万一”，但是我不考虑“万一”。新闻主播的下半身有可能穿短裤甚至不穿，但是如果未来的人要用新闻主播在镜头里的画面进行“复原再现”，那么必须就让他好好穿着跟上半身相匹配的服饰，除非拍的是滑稽戏或者闹剧。
△ 新闻主播可能的下半身服饰 / 网络
《上新了故宫》给宋祖儿补全的下半身服饰，对于一般规则是否有欠考虑的地方呢？
△ 宣传海报 /@上新了故宫 微博
△ 《乾隆帝妃与嘉庆帝幼年像》轴
首先是外面这件淡蓝色的对襟直领披风，花纹的“填充”方式欠考虑。
画家没有画出来的下半身，应该也是有花纹的，这是最普遍的团花分布规则，这样就是所谓的“八团”了。
△ 团花的正常规律分布
△ 清代中期戏服 / 中国京剧戏衣图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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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由于古代的袖子比较长，有的还会在袖子上增加团花。这个规则有多普遍呢？我们熟悉的《十二美人图》里有，戏曲中也很常见这样戏服设计，所以对于现代人中的戏迷而言也是非常熟悉的规律。
△ 十二美人图中的团花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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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时期戏服 / 清宫戏曲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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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直接做成没有花纹，显然就是违反一般规则。皇帝家反正也不缺这几朵花的钱。
另外就是内搭的这件红色立领了。很显然，原画里是没有这一抹红色的。不过将大红的衣服内搭在里面，也算是一种流行。乾隆花园的通景画里有一幅与 《乾隆帝妃与嘉庆帝幼年像》题材如出一辙的《厅堂接子图》，也是一位汉装仕女身体半倚，和一个孩童互动。
△ 《厅堂接子图》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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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类构图难免令人想到之前在《她站在门内，她探出门外，是否要追随这场古墓之旅？》里介绍过的“启门图”，但这里应该是用来营造虚虚实实的空间感。
《厅堂戒指图》中女子身上所穿的服饰结构更为清晰，红色的立领搭配白色的裙子，色彩鲜明又素雅。不知道大家有没有仔细看过《十二美人图》里的色彩，那些女子几乎都穿了白色的裙子。从色彩示范来说，我个人会偏好《厅堂接子图》一点，毕竟自古红蓝出CP。
△ 《厅堂接子图》 / 网络
前面提到了这种“汉装”与“古装”之间关系暧昧，同样出现在“乾隆花园”的玉粹轩通景画里的女子形象就可以作为佐证。
△ 玉粹轩通景画 / 网络
这位女子乍一看和前面几位属于同一类，从发型发饰、衣物配件，乃至服装的款式搭配、纹饰色彩，都和清廷同时期的汉装古装cos图非常相似。仔细辨别却发现她内搭交领，更像是仕女画中的人物，装扮上更有古风。同时也反应了，现实的色彩流行，会影响人们对于“古装”的理解。
虽然经常需要回答“画像写不写实”的问题，但是答案真的从来不是AB面，而是有需要模糊的地方，需要谨慎对待。“艺术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这句话不是白说的，而且古今通用。
这些“汉装”与乾隆时期的真实汉人装束，应当也是有差距的。我们从《崇庆皇太后万寿庆典》《乾隆南巡图》《日月合璧五星联珠图》等等，都可以发现，民间的汉装要朴素简单许多。
△ 《崇庆皇太后万寿庆典》 / dpm
△ 《日月合璧五星联珠图》 / 网络
△ 清乾隆崇庆皇太后《万寿图》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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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些汉装，并不能完全等于当时汉人的装束。
还有就是发型。
《乾隆帝妃与嘉庆帝幼年像》中女子的发型和发式，画得也比较模糊，所以复原再现并没有按照那个来。按照《上新了故宫》官方微博说的，是参考了《燕寝怡情》图中的发型。
△ 《乾隆帝妃与嘉庆帝幼年像》轴
△ @上新了故宫 微博截图
我对古装发型的“复原”一直抱以“开心就好”的态度，这个除了正面看起来都是“麦当劳”以外，我是真的没看出来有其他相似度。
“舍近求远”地去参考《燕寝怡情》也比较费解。同时期的画作里，完全可以找到比较清晰好参考的对象，甚至可以彼此对照补足各自不清晰的地方。
△ 玉粹轩通景画 / 网络
△ 《乾隆帝妃古装像》 / dpm
△ 《乾隆皇帝主位喜容像轴》 / dpm
而“麦当劳”这类造型，对于一般认知来说别有暗示，比如说少女，比如说仙子，也不怎么符合《乾隆帝妃与嘉庆帝幼年像》里的设定。
两者的对比在《万寿图》里格外明显。
△ 清乾隆崇庆皇太后《万寿图》 / 网络
希望可以遵从一般规则的另外一层意思便是，尽量不要做一些“混搭”。尽管从宣传角度来说，每个零部件都看似拥有出处，唬人是足够了，但整体不一定协调，并且太容易露怯。
如果是希望获得俏皮又仙气的感觉，原本的那个直接“选项”也可以做到。除了上面贴出来的，乾隆时期的宫廷画作以外，它也其实可以做得更为“仕女”风一些。
△ 清十八世紀 美人圖五扇屏風 / 网络
很多人总错误地觉得考据复古会限制他们对于现代人审美的迎合，实际上除了一些审美病态扭曲的时期，对于史料的片面了解和自以为是的“混搭”才是审美滑坡的原因。
我觉得这期之所以可以温柔地吐槽，完全是因为宋祖儿那个“欧洲宫廷风女装”。我差点以为是哪家公司开年会租来的服装呢。
△ @上新了故宫 微博截图
全靠同行衬托，这次是自己衬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