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才女的大爱情怀

日寇侵华,凶残暴虐,敌机盘旋,战火纷飞,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难的时刻,“偌大中国,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在这场战争中,国人受尽苦难,林徽因身为一代才女,学贯中西,风华绝代,她的思想深入到了文学、艺术、建筑乃至于哲学思考中,自30年代起,便在诗坛和建筑界双负盛名,但也深受战火牵累,颠沛流离,狼狈不堪,以致贫病交加。

为了给中国留下珍贵的文化种子,自1937年日军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开始,同济大学和中研院史语所等机构,已顶着头顶的炸弹,被迫进行多次迁移。“同大迁川,李庄欢迎;一切需要,地方供给”的一封十六字的电文由李庄发出,开启了抗战期间,学术界一次波澜壮阔的长征。位于四川宜宾的李庄,原本是长江边上一个普通小镇,却因此而成为抗战时期与重庆、成都、昆明齐名的“四大文化中心”。

就这样,林徽因和梁思成辗转来到了李庄,住进了上坝月亮田的张家大院。租住的农舍低矮,竹墙外涂了一层薄薄的泥巴,墙缝里能透进皎洁的月光,屋顶的席棚历史悠久,老鼠和小蛇等生灵经常都会到访光顾。

李庄小镇远离都市的文明,生活条件非常艰苦,吃水需要到村外的水塘去挑,晚上只能靠一两盏菜油灯照明,连煤油灯都是过于“现代化”的奢侈品,更谈不上什么粮菜供应了。梁思成年轻时因车祸而致脊椎受伤,不得不穿上一件特制的“钢背心”以支撑上半身的体重。到了李庄,梁思成后遗症不时发作,经常疼得无法坐立,林徽因不得不抽出大量精力和时间来操持家务。

谁能料到,风华绝代的林徽因,林长民的女公子、梁启超的儿媳、北平著名“太太客厅”里口若悬河的新月才女,竟成为一个整日在枯燥繁琐的家务劳作中消耗时间的主妇。她不是不烦恼的,给美国挚友费慰梅的信中,就毫不掩饰地透露了自己的苦衷:“每当我做些家务活时,我总觉得太可惜了,觉得我是在冷落了一些素昧平生但更有意思、更为重要的人们。于是,我赶快干完了手边的活儿,以便去同他们'谈心’。倘若家务活儿老干不完,并且一桩桩地不断添新的,我就会烦躁起来。所以我一向搞不好家务,因为我的心总一半在旁处。”

可生活迫人,不管林徽因对于繁琐家务浪费她多少时间、折损她多少精力而不悦,白天她仍然努力强撑病弱的身子,尽自己最大能力去照顾家人。只有到了夜幕降临,她才拥有了一点点个人的时间,可以和梁思成一起,借着菜油灯摇曳的微光,弓着腰背,艰难地一字一字书写《中国建筑史》初稿,投入到紧张繁忙的学术研究工作中去。

在梁思成写《中国建筑史》之前,中国历史悠久,各种典籍浩如烟海,竟没有一本自己的中国建筑史!而梁思成,他选择在抗日战争最为艰苦的年代,在缺衣少食的李庄,开始弥补中国建筑史上的空白,他最好的助手,就是林徽因。

林徽因此刻健康情况已不容乐观。到李庄之前,长时间的奔波劳累,一路携老扶幼躲避日寇飞机的担惊受怕,以及长江之畔小镇李庄的湿热环境,都成为病魔的诱因,导致林徽因肺结核发作,常常卧病不起。

简陋的住房中,书桌上、病榻前堆积了浩繁的史籍和数以千计的照片、实测草图、数据、大量的文字记录,夫妻俩头碰头地进行分类、编排、归总、撰写。林徽因在承担《中国建筑史》全部的校阅和补充工作之外,还撰写了书中第七章五代、宋、辽、金部分。

病势渐沉,林徽因只能靠在被子上工作,她缠绵病榻,尽力克制,却怎么也忍不住咳嗽声,周围农民听到,都同情地直起腰来,默默张望:梁太太是怎么了?好像要咳出五脏六腑来,她还那么年轻……

当地人很喜欢这位开朗善良的“梁太太”。一次梁思成在成都偶然弄到一些西红柿种子,回家种在门前田边,不久就结出又红又大的果子。当地老百姓之前并未见过西红柿,非常好奇,林徽因便无偿送他们秧苗,还教大家种植。西红柿秧苗,无意中成为营造社学者和当地百姓之间的友谊使者。

日子虽过得贫寒拮据,林徽因依旧没有放弃对美的追求,两间简陋的房子,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东西摆放得井井有条,窗台搁一个玻璃瓶,里面经常插着刚从田野采来的鲜花。温馨别致的小屋,吸引了乡亲们,大家开始喜欢和梁太太摆龙门阵,特别是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有什么悄悄话都愿意对这位知心的“女先生”说,办嫁妆、办月礼,都来请教她的主意。这为林徽因带来了意外的欢乐,她在竹林深处的小江村,满面笑容地和当地人交朋友,犹如回到了遥远的北平,回到了东总布胡同那间充满了大笑、妙语与友情的“太太的客厅”。

但生活实在太艰难了,在写作《中国建筑史》的日子里,营造学社的经费几近枯竭,成员的工资也失去了保障,梁思成夫妻的薪水大都购买了药品,用在生活上的开支就格外拮据。因营养不良,林徽因身体日渐消瘦得不似人形,好友费正清托人捎来一点奶粉,他们也舍不得多吃。为了改善伙食,梁思成甚至从当地老乡那儿学会了腌菜,以及“废物利用”、以桔皮来做果酱。最后,家里实在是山穷水尽了,梁思成只得坐船去宜宾当卖衣物,衣服当完了,他咬咬牙,将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派克金笔和手表送到当铺,但战时物价飞涨,换回的不过是两条草鱼。面对病床上林徽因的惊讶神色,梁思成幽默道:“把这派克笔清炖了吧,这块金表拿来红烧。”

物质的短缺,无法磨折林徽因清傲的精神,真正让她痛彻心扉的,是亲人的过早亡故。林恒是林徽因同父异母的弟弟,很长一段时间,林恒和他们一家人是生活在一起的,林徽因很爱这个弟弟。1935年,林恒已是清华大学机械系大一学生,无法容忍祖国母亲被日寇欺凌,这个热血正直的年轻人放弃了清华学业,报考航空学校,成长为一名优秀的飞行员。1941年4月13日,林恒在对日成都空战中血洒长空,以身殉国,年仅23岁。当时是姐夫梁思成匆匆赶往成都,收敛了三弟遗体,“掩埋在一处无名的墓地里”。

林徽因心中的疼痛,无以名状,她的肺叶,早就被病魔蛀噬了无数小洞。如今,心也被咬得血肉模糊,她看似平静,其实内心哪有一刻,不在为三弟滴血?不在为祖国流泪?林恒牺牲三年后,病床上的林徽因费尽心力,写成祭诗《哭三弟恒》。这难言的悲伤、沉痛的思念,其实从未离开过半分。她流泪写道:弟弟,我没有适合时代的语言/来哀悼你的死/它是时代向你的要求/简单的,你给了/这冷酷简单的壮烈是时代的诗/这沉默的光荣是你……

费正清和费慰梅夫妻,是梁思成、林徽因的经年至交,他们来过李庄,亲眼看到了梁氏夫妻的困境,后来多次写信,劝他们去美国治疗和工作,那儿条件更好。林徽因回信说:“我们的祖国正在灾难中,我们不能离开她,假如我们必须死在刺刀或炸弹下,我们要死在祖国的土地上。”林徽因的倔强,是一个有良知有气节的中国知识分子的倔强,超越了性别之囿、生死之念。这一点,她的儿子也记忆犹新。有次,尚是儿童的儿子担忧地问母亲:“如果日本人打到四川,你们怎么办?”林徽因特别平静地回答:“中国读书人不是还有一条老路吗?咱们家门口不就是长江吗?”儿子眼中的母亲,觉得都不是自己熟悉的妈妈了,“她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面对死亡,那样超脱。”

1945年,抗战胜利的消息,传到了李庄。林徽因当时病得连床都起不来了,便请学生们用竹床将自己抬到外面,看着大家哭啊,笑啊,跳啊,乐啊,苍白的脸颊上浮现了淡淡的笑容。

胜利了,弟弟林恒,还有千千万万祖国儿女的热血没有白白抛洒,他们的牺牲,换回了今日的胜利。

胜利了,一路辗转,贫寒窘迫,缺医少药。这个美丽的女子,才华横溢,外表柔弱,骨子里却强大无比,她始终没有缺席自己的位置,就在这小小的李庄,教学生、写书稿、绘图刻写、出版刊物,并协助丈夫完成了伟大的《中国建筑史》。

胜利了,民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每个有良知的中国人,都能迸发出柔韧而强大的勇气,无惧与任何艰难做斗争,无悔自己的生死祸福,都与祖国血脉相连、甘苦同当。

乐莫乐兮与君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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