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航培训中心，拆了 / 四六文摘

迎宾三路旁，那几栋贴着淡粉色砖瓦的东航培训中心，拆了。我在朋友圈看到的。

这里有紧凑而密集的楼房，狭小而闭塞的车道，穿着制服拖着行李箱匆匆赶路的姑娘，路边的行人总是驻足投以各式各样的目光。这里人潮汹涌，这里车来车往。我曾在这里流过眼泪，看过夕阳，抱着书奔跑在楼梯上。

只是，如今这里只剩断壁残墙。

说实在的，曾经的这个地方并不能让人感受到温暖。每年复训来到这里，总是不由自主的害怕和紧张。那破旧不堪的蓝色作训服，永远懒散的挂在衣架上，泳池里的消毒水味儿，弥漫在整个静态舱，门口座位永远不够坐，人们三三两两的堆坐在又大又厚又脏的地垫上，门卫大爷弹了弹手里的烟卷，背着手走过我们身旁，楼梯拐角传来清脆的声响，今天的考官又是哪位“魔王”？

“低下头！全身紧迫用力！HEADS DOWN BRACE！”

静态舱里正在大撤的姑娘，正在拼命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吼声，我们站在楼下注视着她们，就如同她们过一会儿要凝望着我们，高音蜂鸣声“滴滴滴滴滴滴”响起，那个姑娘站在舱门口脸红心跳呼吸在加速：“到这边来！跳！滑！到这边来！跳！滑！到这边来！跳！滑！”

这种丝毫不顾形象的声嘶力竭，每年我们都要经历一次。

图自：萌萌

简令纸有两张，分为一蓝和一黄，不管陆地还是水上，我们都要最后离开客舱。

“客舱里还有人吗？ANYONE ELSE？”

我们弯腰、躬身，拿着不会亮的手电筒快速奔走在狭小的过道里。

“我是乘务长，我指挥全体乘务员按步骤撤离，指挥旅客从1L门撤离，陆地迫降由前往后检查客舱，从适宜出口撤离，水上迫降由前往后检查客舱，返回1L门撤离，释放救生筏。撤离时携带物品有舱单、扩音器、手电筒、救生包。”

“你知不知道你错在哪了？”

“知道。”

“哪儿？”

“机外有火，我...”

“有火你还开门？！让旅客烧死吗？！”

“老师...”

“下个月来补考！”

“什么错误不能犯？！什么错误不可原谅？！你们知道吗？！什么情况下要立即撤离？！什么情况下舱门不可使用？！飞机迫降了，驾驶舱没有指令发出，你们就在这里坐着等吗？！永远别忘了！你们是旅客最后的希望！”

这里是东航培训中心，这里是我们所有东航老乘务员的「故乡」。

我初训是在十几年前，班主任姓童。那两个半月的时光，现在码字时想想，真是无比爽朗。

培训中心里很多学员，不论男女，穿的都一样。男生白衬衣、黑裤子，女生白衬衣、黑裙子。男生吹着最高的头发，女生画着最浓的妆，生怕那些拖着飞行箱来来回回的前辈们不知道我们是新乘。

记忆里最深处的培训中心，外面的墙上是一幅巨大的广告牌，上面画着一位衣着老制服的乘务员，旁边写着几个大大的数字：95108，只是后来，这个数字变成了95808，直到现在，客服电话才定格在了95530.

迎宾三路上有个大铁门，但我印象里从来没有开过。想要进去，要顺着人流车流从路口进，左拐，步行数十米，豁然开朗，土地平阔，粉色楼房。

图：应香

这里的每个人都脚步匆忙，开车的忙着抢车位，要飞的忙着去签到，门卫大爷们忙着指挥，教员们忙着去办公室，新乘们一个教室一个教室的赶场。

那年我刚到，夏天，很热。培训中心楼后面是条小路口，门口有家超市，再往里走经过一片脏兮兮的竹子，藏着家网吧。

顺着迎宾三路往下走，有一家馄饨铺、有一家面馆，好像还有些别的，但我记不清了。十来年间，每年复训都要在这些小馆子里做选择：吃面？吃包子？吃馄饨？不吃了？不变的是不管吃了什么，中午都要去超市买饮料。后来旁边开了家奶茶店，经常看到学弟学妹们排队，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顺着继续往下走，是空港小区和机场新村，那时候大家还不住爱博，在这两个小区里，密密麻麻不知道租住了多少新来公司的小飞和小乘。

与北京南楼不同。南楼虽小，五脏俱全，逐渐形成了一系列以民航工作者为中心的生活区。在往年，东航南航搬走之前，站在南楼可以看到所有航空公司的姑娘，可以看到最斑斓的妆与最疲惫的模样。每到夜色降临，各式烧烤琳琅满目，向飞完航班的我们张牙舞爪，一瓶瓶百威与燕京，一串串酣畅与淋漓，香烟呛红了我的眼，透过烟雾望去，到处都是自己人。

可上海呢，没有这种氛围。每个人飞完航班，要么在家里使劲宅，要么努力逃离，偶尔开伙，大部分都在点外卖。有时候，画一个淡淡的妆，穿上漂亮的衣裳，也要跟朋友约在那些更加寸土寸金却飞一辈子也买不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