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晒太阳/尹燕忠
万浦村三面偎山四面水,村内丘壑大坝堰,够美了。山村大人小孩子,也有老汉老太太,夏天找荫晾,冬天找太阳。找太阳干什么?嗯嗯,晒太阳,取个暖和气儿。
晒太阳也叫晒老爷爷,一入冬,天凉了,老汉老太太们抖瑟着,他们就找墙根晒太阳,寒冷的气候下,在家烤火废柴火,就想沾红太阳的光焰儿。太阳冒出了红球儿,一丝温煦照进心头,一股幸福的暖流涌遍全身细胞儿,多好唉。吃罢了饭,太阳升起了两竿子高,农家的各色人等出来了,年轻力壮的打几句哈哈,就伴随着锈迹斑斑的老钟声下地干活了,有翻地的,有施冬肥的,也有推粪运土的。
老人们就慢慢运作在南墙根上去晒太阳,一溜有十七个面色苍桑的老头子,有的坐在马扎子上,有的坐在石墩子上,把拐棍撂在石槽上,背倚光滑石墙,抽着旱烟袋,有的抽着自己圈的喇叭筒纸烟卷儿,品咂有声,烟气袅袅,六小辩子的小辫子不知怎么就躲过了辛亥革命的初一,又躲过六七年的十五,他在讲鬼狐故事,也胆大了。小孩子们喊着:“老爷爷,毒毒的,赶年下,骑着大马,给你磕头去。”一边喊一边听六小辩讲老掉牙的老故事,小孩子听上瘾了,又缠他继续讲,老汉说,小唻,我的烟不好使了,去拿你爷爷的烤烟去,我给你再讲仨,咹,仨故事哩。牛八猴子跑着拿来了,六小辫搓着烟末子装到烟荷包里,又搓另一片叶子,他说二哥你讲吧!二宝神老汉就讲起了泰山石敢当的故事了。讲了好大一段,太阳晒得老头子头上冒出了汗,有的便把袄脱下晒起来,有些太阳的香味儿和老人的脑油味儿。虱子招不住劲,赶紧钻进袄缝里去,老头眯着眼就逮,用指甲一挤“咔咔吧唧”的响,大骆驼逮住把虱子放烟袋锅里,“吱”一声放出一股难闻的味儿。
天快晌午了,老头们说,家去喂脑袋去了呵!他们拄着拐杖消失在阳光里了。
北大土堰下,搁冻的老棉袄(地黄草)还泛着青,有十九个精壮劳力在眯着眼睡觉,有的用帽沿遮住眼,突然一堵黑色的影壁墙横在一溜睡着的劳力前,那些脸是青春而疲惫的,那堵黑色的墙是老书记和四悠子队长,突然几声尖厉叫声:“咹,大忙季节睡大觉,晒老爷爷,这是破坏革命大生产运动,有反革命洪营搞破坏,开会斗他!”有人说,洪营在干活,不一会,只见洪营推着独轮车子上大土崖子,那里已堆了一大堆粪。
洪营躬身推上去,把粪倒掉,他蹲下身子咳嗽起来,他喘不上气来,突然吐出了几口血,鲜血淋漓,通红通红的痛苦润在黄土上了……
2020.6.30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