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琼华微小说】桃 林 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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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 林 栈
文/青豆荚
春天的桃林栈妩媚娇艳,冬天到来时却肃穆典雅,一场小雪过后,山村像披上了洁白纱裙的少女,安详而沉静。
良子爷爷的心里却像揣着千百只山鸡,躁乱不已,他在桃林边的路口守候了很久,没日没夜地,良子喊他吃饭他不肯回,良子送饭过来,他也吃下很少。
一株株桃树站在他身旁一望无际的田野里,千姿百态的灰树影和洁白的雪地映衬是一副自然天成的水墨画,树枝蜿蜒曲札,或卧上一两点雪,在这寒气肆虐的气氛里,自有一番情趣。
山路很滑,每天还是有路人走过,他们大多从邻县来,但都未听说过良子爹爹的消息。
这是一条很瘦小的山路,隐在群山里,山前山后,迂回曲折,能勉强通过一辆特制的窄小驴车,但它却是通往邻县唯一能选择的捷径,没有车马相助,绕大道怎么也得走六七天,走这里,三四天便足够了。
所以,选择走小道的人不算少,可又不是谁都可以选择这样的便利,不是自己熟路,就得有熟悉的向导,否则,一定会在这群山里左绕右绕绕丢了自己。山里没有客栈,走路的都是穷苦人,自备了干粮,攀山越岭走到桃林边,在守林人那讨一碗水喝,歇一歇脚接着上路,桃林栈由此得名。
爷爷一直是这里的守林人。与往来的客人交往多了,爷爷便知道山那边的邻县产瓷器,碗哪,盘哪,在邻县很便宜,运到山里来却是紧俏抢手货。良子爹十六岁就跟着相熟的客人去买卖瓷器货,开始用推车推,后来慢慢积下点钱,做了一辆小驴车 ,就轻省多了。
桃林栈山高土薄,山脊多页岩和砾石,年年春季大旱 ,娇气的禾苗在此难以扎根,方圆几十里仅有一口山泉,隐蔽在离村十几里远的巨石堆后,天气大旱时,泉水零零星星地流出,比平时少了很多,却从不干涸,且泉水甘甜清冽,爽口宜人,许是祖上念这神泉,念那巨石峻峰,硬是在这丛石薄土之上安了家,一代代传承下来。一茬茬的草烂成泥,一代代的桃林栈人,尽量在页岩与砾石间聚拢泥土,栽种桃树,日积月累,生生打造了一片世外桃源,他们还在沟沟叉叉里筑一些小坝,做成很多小蓄水池,积攒雨水,对抗春旱。
1941年的冬天,日本人在沂蒙山区革命根据地展开一轮轮的大扫荡,桃林栈一带却因为山高路险,一直清清静静未受干扰,它如常地迎接日升月落,风吹雪飘。
前些天,良子爹爹坚持要去山外拉一趟瓷器货,因为年关将至,瓷器会很抢手了。爷爷犯咳喘病拿药借了债,今年桃树遭受春冻,桃子未结多少,但过大年总要买两斤三斤的白面,来祭天祭神祭山祭祖 ,天下如此动荡不安,深山里的穷苦庄稼汉们,只能求天神祖宗们保佑了。爷爷却无论如何不同意,说这个时候,谁还会打算出山呢?
“谁都不敢去,货才更好卖呢!”爹爹微笑着,似乎看到了货物被抢购的景象,他走时一再跟爷爷说,在路上如果打听到前面有鬼子,他就会转身回来。可爹爹去了一个多月没有音信,直到过完年,也没有回来。
山上的雪渐渐融化了,露出干瘪的肌肤来。
良子和爷爷 开始给桃树们上肥,都是冬天闲暇日子捡拾的牛驴粪,用䦆头刨细了,顺着桃树的根系埋下。爷两个不时地望向远处的路口,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走过,背着被褥行囊,是逃难来的。爷爷喊住行人,抱起水罐一边给他们倒水,一边打听良子爹爹的事情,但是没人知道。
爷爷苍老了许多,头发全白了,日夜的煎熬使他的腰弯得厉害 ,脸像用刀板刻过一样瘦,眼神漠然,等远山有个人影出现时,他眼里会闪出一丝惊喜的亮光,等人走近后,就更加绝望了。
二月二后,来了良子的表叔,他住在山外的邻县。
他走过来,不看爷爷,只瞅着脚下的土,瞧四下里没人,他对爷爷说。
“表哥回不来了!” 他的话虽然应验了爷爷一直以来的猜测,却还是让他老人家呆住了。
”他的驴车上有一抹血!“表叔说,一位八路军游击队队长出山打鬼子,受伤后逃跑了。
”可咱不是共产党,也不是游击队——一抹血能说明什么?“爷爷说。
”大爷,鬼子那里是讲理的吗?“
爷爷便沉默了,他不再干活,不吃不睡,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时候,春天已经悄悄走进沂蒙山区,大大小小的山岭泛出浅浅的绿色,桃树也迫不及待的鼓起骨朵,四处游荡着一股清香,而这清香里又夹杂了拥挤、紧张和不安的气息。
越来越多的逃难者带来了鬼子的队伍越来越近的消息,是啊,冬天霜雪大,山高路滑,不宜行军,过了春天,山区树木郁郁葱葱,遮阳蔽日,阻挡视野,这应当是鬼子们进山扫荡唯一能选的季节了。爷爷没有任何的焦躁和不安,他开始打开一个一个的蓄水池,给桃树浇水。这在往年,非得熬到树奄奄一息,人再也靠不住时才开始用这蓄水的。
清明前几天,表叔来了,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人。
”大爷,他是李队长。“李队长双手握着爷爷的手,嘴角有一丝抖动。
“兄弟不想让我白白被鬼子杀死,硬把我背上驴车,连夜送进山里,出山后就被鬼子害了——老爹,真得对不住了!”铁一样的队长眼泪哗哗地流下来,打湿了他粗硬的胡须。
” 对不住我们的人不是你,“爷爷说:”他这样做没什么不对,他若侥幸逃脱,你们两个就都能活命了,如今他没了,换你一命,没什么不值得的!“
队长说,良子的爹爹葬在西北面最高的山脊上,站在这个山脚就能望见。鬼子进山的大扫荡就要开始了,他是来接走良子和爷爷的。
“你带良子走吧——我是离不开桃林栈的。”爷爷说:“我老了,不想死在外面,鬼子还会拿一个阎王门前的人怎么样呢?“
表叔和队长做了很多工作,可爷爷真的不想离开,良子哭着告别了爷爷。
良子走后,爷爷日夜浇着桃树,几乎用尽了所有蓄水池的水。此时正值春旱,山泉水虽未干涸,却已寥寥无几。未逃走的村里人牵着牛骡,赶着驴羊,趁着月黑带着一切能带的东西躲到半山崖的洞里去,山村静下来了。爷爷滚动山泉边的石头,覆盖到山泉上去,再撒上枯枝、砾石、烂树叶,这唯一的山泉消失了。爷爷将剩余的水泼掉,他已经奄奄一息。他躺在桃林边,看着桃花羞羞怯怯地开放,眼泪从他瘦削的脸颊滚落,他愤恨凶残的日本人生生将这和谐美丽的春景揉碎,他心疼这些甜蜜娇柔的花朵已经在劫难逃了。
几个月后,游击队员良子和战友打回桃林栈时,桃林和村庄早已被付之一炬,周围的村庄无一幸免。
先前回过村的人告诉良子,抓到爷爷后,鬼子逼问不出水源,取去了气若游丝的老人的首级,鬼子绕在群山中十余天,饥渴难耐,将一路村庄烧成灰烬,鸡犬不留,更别说人了!
游击队员们隐在群山之中,游龙一般,声东击西,飘忽不定,鬼子晕头转向,四处挨打,能逃出山的了了无几。
今天,我们走在桃林栈,一眼望去,是无限延伸的桃林,桃林边上,有一个无名的墓,没有墓碑,没有题名,可谁都知道,那是一位守林人!
作者:王琼华,山东沂水人,品百味人生,读众家文字,在繁华的流年里,唯愿平淡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