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辉腾梁的脚印(三):重回辉腾梁
本文作者:谢江
辉腾梁创业系列:
辉腾锡勒草原(图片来自网络)
三 重回辉腾梁
1
岁月如流,转眼来到1998年7月,再有两个月就是我们下乡三十年的纪念日,几个在乌兰公社下乡的同学商议回乡看看。
回乡探亲总不能空着手吧,几个人都是工薪阶层,每个月就那百八十元工资,还要养家糊口。大家商议决定:每个人捐出家里不穿的衣服,要半新不旧的,还要洗干净。很快集结了几百件衣服,装了特大号的几个编织袋,租用了一辆十一座的面包车,由我驾驶开往乌兰哈页。
那时候虽然没有高速公路,但是路上车不多,一路畅通,当天傍晚就到了东乌兰村。村里有了变化,首先是改革开放后,包产到户解决了吃不饱肚子的问题。再有就是大部分人家盖了砖瓦房。吃饱了,住好了,经济条件还是不太好,种地挣不到钱,想有钱花还是要出去挣,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
次日中午,与乡亲们依依惜别后,开车经由科布尔驶往朝思暮想的辉腾梁、黄花沟。
辉腾梁上的旅游景点(图片来自网络)
2
三十年后再看辉腾梁、黄花沟,已经是天壤之别。想当年辉腾梁没有人家居住,没有开垦耕地;三十年后,辉腾梁上已经有几十户人家几百口人的移民,安居在蓿麻湾,二阳卜子,开垦的耕地,种莜麦山药,草原已经面目全非。
原来茂盛的针茅草、羊草、苔草、铁杆蒿荡然无存,一百多种中药材被挖得断子绝孙,剩下的车前草一类无人稀罕的药材还依稀可见。九十九泉基本干涸,剩下几个海子也萎缩成小水坑。
随风起伏的绿浪没有了,小野花到处绽放,随处可见的草原退化才会生长的狼毒草(当地人叫头疼花)。
黄花沟已经没有了哗哗的泉水声,只剩下一条经常断流的小河沟,还没流出黄花村就消失在河槽中。
那一望无际高耸入云密密麻麻碗口粗的白桦林,已经变成酒杯粗细两米来高稀稀拉拉的桦树群。
来到黄花村银登哥家,杀羊喝酒。村里不少乡亲都来作陪。村长金奎是我在乌兰中学教书时的学生,我不客气地对他说:“金奎你给我说说这里这么大的变化是咋回事儿?”
金奎说:“你们在的时候已经成立辉腾梁学大寨专业队,老马、光学几个还都在专业队干过呢。那时候就准备开垦辉腾梁了。你们走了以后从贫困地区移民来几十户人家开荒种地,辉腾梁天气太冷只能种莜麦,产量比沟底差很多,种山药还经常被冻在地里,其实辉腾梁不适合种庄稼。人们的开垦,过度的放牧,再加上无人管理的乱挖药材,辉腾梁和你们在的时候大不一样了。草退化了,海子干了,到处开遍小野花。当下又开始搞风力发电,这不已经安装了十几台风机。现在梁上开始搞旅游,神葱沟顶上那几个蒙古包是旗宾馆搞的,种马场那边也有一个是盟外事办搞的。”
“咱们到那个旅游点儿去看看吧,顺便看看风力发电。”我提议说。
“好,那咱们去看看。”
草原上的羊群(图片来自网络)
3
午饭后几个知青驱车前往种马场。
种马场我没有去过,只知道大方向在东南,沿路一个人也没有,没开出多远我就迷失方向了。好在有那几个几十米高的风电机高高地屹立在那里算是路标吧。朝着风力发电机开去。一个上面写满外文的大风电机旁有一群羊,离羊群百十米的地方隐约看见一个身穿军绿衣服的牧羊人,歪躺在草皮上晒太阳。
“老谢,走的路对不对?那有个羊倌问问他吧。”老周点着一颗烟递给我说。
“大爷,去种马场是走这条路吗?”停下车,我走近牧羊人问道。
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的人懒洋洋地站起身看着我说:“去哪呀?”
“去种马场。”
“哦,甚不甚,先给大爷吃上一颗烟哇。”
我赶快拿出烟递给他,老周掏出打火机给点上,他使劲儿抽了一口,眼珠不转地盯着我足足有半分钟说:“你是不是谢老师?”
我也愣愣地望着他说:“就是我。”
“我(发e音)是黄民风,大南沟的,在乌兰中学你教过我,记得不?”
黄民风——我绞尽脑汁地想着,终于想起来了。那时候黄民风个子不高胖乎乎的圆脸,小动作比较多,爱幽默一下。眼下这个黄民风和我头脑中那个大相径庭,没有一丝的关联。
“你真的是黄民风?”
“就是哇,学生咋敢骗老师。”
“你的变化真大,我一点儿也认不出来了。”
“庄户人,受苦的命,咋能和你们大城市的比,谢老师你的变化不大,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你是在放羊?”
“就是哇,没本事,放了二十多年羊了,这辈子咋也就是和牲口打交道了。”
“你身体还好吧,”说着我又点着一颗烟递给他。
“凑乎哇,死不了也活不好,谢老师你们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往东南走,千万不要走岔路,翻过两个圪梁梁就瞭见种马场了。你们欢欢地走哇,看这个天,一阵有雨,辉腾梁这个泡地方一下雨就滑的不能走车了,你们赶紧地去哇。”
“黄民风谢谢你,那我们赶路了,你保重身体,”
辉腾梁我是知道的,那里都是黑黏土,只要一下雨车就会打滑,别打算动弹了。
也就一刻钟的光景就到了种马场旅游点儿。
安排好住处后,几个人非要到草原上转转,点儿上的服务员说,往北翻过山坡就是旅游点的赛马场。
赛马场其实就是用两米高的铁丝网围起来的草场,没有看台,也没有专业比赛用马,只有附近住户自己养的马,供游客骑。
骑着马儿拍照的姑娘(图片来自网络)
4
马场里有二三十匹马,其中有十来匹还带着马驹子。不远处有几个客人在拉马人的鼓动下在草场上骑马溜达。
“老谢,你那时候骑马牛逼,今天遇上机会了,还不骑一圈。”
“骑,没问题,这些马都不是真正的骑马,都是拉过车耕过地的笨马,跑不了。”
“老谢,你看那边那个穿红马靴那个女的准备骑的那匹马怎么样?”
“嗷,那是化好妆准备拍照的,你们看旁边有人拿着录像机准备录像呢,不过那匹黄骠马真的不赖,是匹好马,咱们过去看看。”
准备骑马的女孩子穿着骑手服,脚踏的红靴子虽不是马靴,但是拍照效果可能更好。
拉马人收紧了缰绳扶着红靴子女士上马,她刚抬起左脚准备认镫,马一扭身转到一边了,如此反复了有五六次,女士根本上不了马。
“这马坏(发‘灰’音)了哇,马倌,你狠狠地骑他一圈,它累了就老实了。”我高声地冲着拉马的人说。
“我不是马倌,这马也不是拉客的马,这是种马场马倌的骑马,是这几位客人看这马漂亮花钱租来拍照的,马倌喝多了,要我来帮忙。”
“那客人上不了马咋照相,你得帮忙让客人骑上去啊。”
“哎呀,额是没办法了,我去叫马倌来弄吧,”他把马栓好说:“这马脾气可大了,你们离它远远的,踢着我可不管啊。”
这匹黄骠马个头不是很大,但是非常健壮。黄骠马毛色金黄,马鬃剪得整整齐齐,像一把长刷。它是正宗的胡马,真是“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大概隋唐演义中的秦叔宝所骑的黄骠马也不过如此吧。
“老谢,你不是还骑过生瓜蛋子马吗,这匹好马还不骑一圈。”
“那是年轻时的事儿,现在快五十岁了,不行了。”
“都多大岁数了还吹牛,这马你敢骑?”穿红马靴女孩儿瞪大眼睛看着我说。
“姑娘你是哪里来的?”
“这是内蒙歌舞剧团著名的舞蹈演员其木格,你们不认识她?”站在姑娘身旁的人对我说。
“离开内蒙几十年了,眼下内蒙的名人我哪会认识。”
“老谢你号称杀马贼,给我们骑一圈看看。”
“大叔,你会骑马?骑一圈吧,让我们开开眼。晚上篝火晚会我专门为您跳一段骑马的舞蹈,算是交换,您看好不好?”
“老谢,人家姑娘都这么说了,你还好意思推脱啊。”
在大家的簇拥下,我走到黄骠马跟前,抚摸了几下马脖子,然后解开缰绳,拉着马遛了几圈儿后,我左手握紧嚼绳往里带近马头并搬住前鞍桥,然后右手松松地握着缰绳并搬住后鞍桥外侧,左腿认镫,右腿腿猛得用力蹬地,手脚同时发力,身体前倾,飞身稳稳地骑在马鞍上。
一般骑手的马,骑手上马后都会即刻飞奔。也许是我久疏马匹,这匹马没有奔跑,而是开始转圈儿。我左手揪紧嚼绳,右手摇晃着缰绳轻轻地抽打马屁股,黄骠马很不情愿地往网围栏大门走去。出了网围栏黄骠马还是不好好地朝前走,不时地回头,想返回网围栏。我骑了几步心里有数了,用脚后跟用力磕马肚子,又用缰绳使劲地抽马屁股,黄骠马这才开始朝南面的山坡奔去。
“怎么样,姑娘,骑得可以吧,晚上看你舞蹈了。”
“大叔骑得真棒,他年轻时是放马的吧?”
“我们都是这里的知青,什么都干过。”
“快看,大叔从山坡上飞奔而下,真帅!”
“老谢骑马真不是吹的,都几十年没骑了还那么棒。”
“哎呀,大叔让马慢下了吧,马上就要进网围栏了。”
其实他们哪知道,我几十年没骑马,根本驾驭不了这匹马,更何况马倌的坐骑都是比较烈性的马。从山坡上往下飞奔不是我的本意,而是马不听我的指挥,我怎么也搂不住,只好任由它自己跑了。
“老谢,往西!往西!大门在西边!”
“大叔,让马往西跑,直着是网围栏。”
我早就看到西边是大门,可是马头特别硬,我双手拽也拽不动,眼看着离网围栏不到十米了。我只好使出刚学骑马时的招数,右手抠住后鞍桥尾部,左手拽紧嚼绳,随它去吧。到了网围栏跟前,黄骠马稍一停顿猛地一窜,前蹄被网围栏绊了一下,马的前身往前倾倒,眼看要摔倒的时刻,只见黄骠马猛得往前一窜‘嗖’地一下站起来了。我由于右手紧紧地抠着后鞍桥,也还稳稳地坐在马鞍上。
“老谢,真牛逼!”同来的几个知青伸出大拇指同声说。
“大叔,就冲您为我们表演骑马飞越障碍,晚上我肯定好好为您跳一段。”
“大叔,我给你您飞马越障碍全程录像了,回呼市我给您复制一盘带子,到时寄给您。”
“谢谢你,小伙子。”遗憾的是,我从没看到这个录像。
拴好马,我对老周说:“来颗烟,老了不行了,这是今生最后一次骑马。”说话的时候我的两条腿还在不停地打哆嗦。
5
傍晚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天气瞬间变得很冷。吃过晚饭,几个人披着棉被坐在冰冷的蒙古包里瑟瑟发抖,谁都没有兴趣去看篝火晚会。
“老谢,你是不是辛苦点儿,咱们到旗里宾馆住吧,这里太冷怕哥几个冻病了。”
“行吧,黑灯瞎火的我要先问好路才能走。”打听好去旗里的路,连夜赶回科布尔镇,其实旗里并不冷。当夜下起了中雨,看来连夜下梁还是歪打正着了,否则路滑的不知道哪天才能离开辉腾梁。
回京的路上大家探讨了一路,共识到:辉腾梁不可能回到三十年前的样子,发展旅游是方向。98年7月的辉腾梁之行,我下定决心来这里发展旅游。
99年初我卖掉当时特能挣钱的出租车(那时候一部出租车正常干,一年挣五六万是轻轻松松的),拿上家里的积蓄,又和弟弟妹妹及同学筹集了二十多万元,邀请了学过建筑的同学于4月初来到了中旗,在旗政协武昌林主席的帮助下安营扎寨在政协大院内。旗人大韩玉峰主任积极协调各方面的关系并委派人大文图那生(他就是黄花村的人)陪伴我们选址。在各方朋友的帮助下,于5月初,开工建设“首都知青旅游度假村”。仅用了八十天的时间就基本建成了辉腾锡勒草原规模第一的度假村,并于当年七月底开张营业。
知青度假村开业大典(图片由作者提供)
从此拉开了我在辉腾锡勒草原将近五年的创业之路,演绎了许许多多的故事。
该文作者为本平台特约撰稿人,出生于北京市,曾经在中旗下乡,现居湖南岳阳,退休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