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栈糕
本文作者:梁禄胜
春夏之交,想起了吃过的压栈糕,那喜庆、红火的场面,香脆、筋道、糕气浓浓的味道,至今也忘不了。
庄户人家起房盖屋是一件大事。在逐年累月的省吃俭用下,有了一些积蓄的时候,便要开始准备椽檁和盖新房用的其他材料了,其中吃压栈糕用的黄米也是要提前打换好的。假如明年要盖新房,今年的秋后就要把黄米素油置办齐备,因为“上梁馍馍压栈糕”那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只要是盖新房就得吃压栈糕。后山,尤其是黑山子、五号、大广滩的黄米,一般都是川底的大皮车或拖拉机拉上来的,旗下营以西、保和少、奎树、野马图地区的黄米车是这一带的常客。黄米车一来,村里的人们首先要尝尝黄米糕的软硬、精头,如果大家尝对了口,每家每户便用小麦来打换。在众人的搁搞下,用一斤二两或一斤三两的小麦来换取人家一斤黄米而成交。准备盖新房的人家早就合计好该打换多少斤黄米,一到场便把大一点的口袋拽下了车。
来年春后,燕子来了,土也开了,盖新房子的人家也忙乎起来了。脱坯,起墙,上檁钉椽,一切准备停当,那便是压栈了。盖房子的进度,到了压栈这一步,也正是新房的工程已进行了一大半了。当地人有句俗语叫做:“害病的出了汗,盖房压下了栈,养娃娃露出头,耕地的卸了牛。”意思是松闲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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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栈的这天,主人一大早便起来了。新房的大梁上挂着一大块儿红布,两侧的山墙上贴着红对联,椽檁均匀地摆放整齐,捆好的栈条有序地放在地上,参加压栈的人们也陆续地来了。过去村里盖新房一般都是互相帮忙,包括脱坯起墙,就是上椽檁时要请木匠来。谁家盖新房子,是全村人的事,压栈更是全村人几乎都要参加。男人们有在房上的,有在地下的,有和泥的,有上栈子的。女人们便是在家里准备中午的压栈糕了。后山人吃糕,除了逢年过节平时是很少的,一是因为油和米贵,二也是因为做不了。所以也就有了“后山人吃糕,小死一遭”的说法。
压栈糕是喜庆糕,代表着添置新房子的喜气,是一定要做好的。蒸糕的也要找有经验的人,我们村蒸糕手艺最好的要数金娥嫂子了。村里有个大小事宴或者隆重一点的场合需要吃糕时,蒸糕匠是非她莫属。她做下的糕颜色灿黄,软硬适中,筋道,有嚼头,一般是不会有闪失的。我见识了她蒸糕的过程:先把磨好的糕面倒在一个大笸罗中,用温水把糕面慢慢地搅拌成碎絮状,这叫粉糕面。待糕面粉了一个时辰后,便用手将粉好的糕面不停地,细细地搓几遍。她说糕面搓的回数越多,蒸出来的糕越筋道润口。经过几番搓揉,直到糕面润和、散碎、不结块时便要上蒸笼了。在蒸笼的底子上先抹一层素油,再将粉好的糕面薄薄地撒上一层,然后放在热气腾腾的蒸锅上。等到蒸锅里的蒸气全部从糕面的缝隙间钻出来时,才能撒第二层,第三层……如果蒸气没有钻出来就撒上糕面,容易蒸成夹生糕,那是要影响糕的口感和质量的。
糕面在蒸笼里一层层地蒸腾起来,黄灿灿的糕胎上罩着浓浓的蒸气,黄米糕的味道也早已弥漫了整个屋子,沁香了每个蒸糕人。好糕!大家都在说。因为糕的味道也闻得出来了,黄米的软硬、蒸糕人手艺好赖,在这个时候也已经看得出来了,蒸糕的人们也就笑了。
接下来便是采糕、捏糕、炸糕了。炕上放一块大案板,旁边放一盆冷水,采糕的人需要手脚麻利,有力气。一般的女人是胜任不了的,这时就要从参加压栈的人中找一个男人来完成。把蒸好的糕胎趁热倒在案板上,双手蘸上冷水快速地采揉起来,一会儿将一大块糕胎高高地举起来,又狠狠地摔在案板上。据说黄米糕的筋道除了黄米的质量外,全是来自这一关,经过采、揉、摔、压等工序,逐渐形成了糕坯,也叫素糕。这时采糕人用手搓些糕卷儿,蘸上素油让厨房里的人们尝个油圪卷儿,糕的筋道也在嘴里显示了出来。
捏糕需要的人要多一些,厨房里准备烩菜的、剥葱的、烧火的都要来捏糕。小糕大馍馍嘛,小了就费工夫。再说趁热下锅炸出来的糕,色气好,润口又省油。在捏糕的当儿,油锅也要烧开了,等烧开的油面上冒起青烟的时候,捏好的糕片便可下锅。巧手的金娥嫂首先要捏一只糕鸡,下锅轻轻地炸一下,再把糕鸡安放在油锅的边上,鸡头鸡嘴低向着油锅,人们把它叫做“吐油鸡”。意味着炸糕时省油,吉祥。
顾名思义,压栈糕是专门为参加盖新房子压栈的人吃的。蒸糕、捏糕、炸糕的时辰是要根据压栈进度的快慢来掌握的,好的蒸糕匠,压栈的人能吃到现炸糕,也叫碴儿糕,皮脆内绵,炸糕味十足。如果做得慢了迟了,压栈的人都在闲等着,浪费了时间,如果做得早了快了,只能吃到糕味不足的拖油糕。金娥嫂子蒸糕的技艺好就好在,油糕蒸炸得正到,时间掌握得正好。
近几年,农村赶上了国家建设新农村住房改造的好政策,特别是精准扶贫入村到户。盖新房子一般都是国家出大头,个人只付小部分,包工包料,包给了工程队,村民们不用参与便可卷铺盖入住新房。没有了脱坯和泥互相帮忙的景象了,但盖新房子压栈这天,和过去一样还是全村的人都来帮忙。吃压栈糕这一传承还在,只是不用提前打换川底的黄米了,村里小超市现成的黄米面多的是。粉糕、蒸糕、捏糕、炸糕这一套程序和过去还是一样,只是做压栈糕的活儿是由年轻人来完成了。
压栈糕,脆脆香,多年不吃还在想;
黄米糕,灿灿黄,一年更比一年强。
该文作者一九五三年出生在察右中旗三层店,初中文化,乡村医生,现居住东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