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艺国际】三 平 | 快 乐(小说第九章)

▼ 快 乐(小说第九章)
作者/三 平
作家/诗人风采】
作家/诗人简介】
  三平,中学高级教师,1970年于北京大学毕业后,一直从事中学教育和教育科研工作,曾任全国目标教学专业委员会常务理事,香港现代教育研究员,正式出版专著5部。
热爱古今诗词,在国家及省市报刊杂志上发表过一些诗作和论文,现为北京市大兴区“老教师诗词社”成员。
【作家/诗人作品】 
快 乐(小说第九章)
第九章 叶落归根
三 平
东东回中国一年多了,昨天来电话向爸爸报喜,说他恢复中国国籍的申请被批准了。
沪生听了先是高兴,认为这表明儿子回到祖国扎下了根;继而心里又翻腾起来:这回儿子更不会回来了,他们老俩何去何从,这两年一直议而未答的选择题,又突出地摆在面前了。
从沪生的本意来看,他还是倾向于‘月亮追星星’,也随孩子回到中国去。因为“二等公民”在美国受气,他自己也和王东一样感受颇深:他在中国大学本科毕业,在工厂“学工”耽误了一小段时间,之后一直在研究院搞科研,已经取得了研究员职称。
后来,因为竹心带着东东先到了纽约定居,他作为“科技移民”后追来的。开头儿几年还不错,先后在两三所大学任教,收入也可观;可是,后来就每况愈下了,工作单位走马灯似地换来换去,每年的工作时间总在五、六个月左右。特别是最近几年,由于年龄偏大,工作更不好找了。
所以,沪生常说自己是“美国高校打工游击队员”;至于美国高等学校教师最羡慕、最渴望的“终身教授”头衔,他深知与自己根本无缘。
但是,他的顾虑在竹心。
当年,竹心为了他,为了他的孩子,到美国来投奔她的姑妈,如母亲般地照顾、培养东东。
结婚后,竹心想要孩子,他不同意;过了几年,他也想要了,却怀不上了,致使竹心没有亲生骨肉。
总之,竹心为这个家付出的太多太多。
因此,沪生一直感到内心有愧,凡事都要考虑竹心的想法。
以前,竹心不愿回国,他心知肚明;可是,现在她视同己出的东东回国了,她又如何想的呢?
肖竹心是个十分重感情的人。
当年,沪生已结婚生子,她仍然念念不忘旧情;她不但不怪沪生,反而把对沪生的爱转移到东东身上;几经周折,断藕修复了,却又听了沪生的意见,没要成自己的孩子。
在这个家里,她以老公和孩子之乐为乐。
还有,她对她的姑妈一直心存感恩。姑妈临终嘱咐,她始终牢记在心。她每年清明扫墓时,都要对姑妈说,她要一辈子守护姑妈的尸骨,直到最后。
可是,东东不愿在美国工作。
一颗心,两根线扯着:一心能多思,一身难两分。
这几年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很少出去工作;从前年开始,彻底告别了讲台,完全成为专职家庭主妇了。
东东回国后,内向的她,一直把苦闷默默地埋藏在心里。
昨天东东来电话的内容,沪生也对她说了。
夜里,竹心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了。
她看见姑妈轻轻地走了过来,召唤她一起上街。
娘俩亲热地边走边聊。
突然,一辆汽车迎面急驶而来,她躲避不及……
“啊----”竹心一声惊叫,醒了;一颗心,怦怦地跳。东东回国定居的事实摆在沪生和竹心面前,使得他们不得不认真考虑。
这天早上,竹心准备好了早点,不见沪生过来。她喊了两声,也不见答应。
她赶紧回寝室,见沪生还睡着。
这很反常,以前除了头天熬夜,沪生没有早上贪睡的习惯。她走到床前伸手摸摸沪生的头,有些发烫。
她赶紧叫醒沪生,要陪他一起上医院。
很少生病的沪生不愿去,说自己昨天洗澡,可能感冒了,他要竹心给药店打个电话,送点儿感冒药来。
竹心打完电话,端来早点。
沪生不想吃。
竹心说,吃点儿东西,好吃药,空腹吃药刺激胃。
沪生吃了两口面包。
感冒药送来了,竹心倒水,伺候他吃了药、睡下。
午间,沪生醒来,出了一身汗,觉得轻松多了,想下床。
竹心不让,说:“别上班了,打电话请个假,好好歇着吧。”
沪生看看竹心,好像刚刚哭过似的,有点儿奇怪,就说:“我这点儿小病算什么,你还至于……”
“不是担心你,”竹心说,“刚才我想起了姑妈有病住院的时候,如果我不在跟前儿,谁管她?”
“雇个保姆呗。”沪生不以为然。
“你呀,就是简单、粗心。”竹心说,“我刚才想,咱们俩一个人病了,还好办;可要是两个人同时病了,就坏了,谁伺候谁啊?”“也雇个保姆。”沪生不假思索地说。
“雇保姆?”竹心说,“哪个保姆会那么尽心尽力?就说刚才吧,我好比就是保姆,你不吃饭就吃药,你就吃呗。吃完了胃疼,沒我什么责任。因为是你自己要吃的。保姆为的是挣钱,哪有什么亲情可言?”
竹心停了停,又想起姑妈发病住院的事:“姑妈也有保姆,在我家好几年了,处得还很不错。但是,姑妈发病那天,我正在上班,人家不管病轻病重,也不张罗上医院,就给我打个电话完事儿。要是急重症,不就晚了?”
“要是这么说,”沪生明白了,“多好的保姆也比不了儿女,比不了实在的亲戚。”
“是啊,哪个国家、哪个朝代不是这样?”竹心今天终于拿定了主意,“你我都这把年纪了,我身体还不如你。咱们开始走下坡路了,不靠东东还能靠谁?”
说着,竹心又长叹了一声:
“唉,两全难啊。顾不过来了,顾活的吧。”
她心里还有深藏着的一个阴影,从来不跟任何人说,这就是如何面对慧芳。事已至此,也顾不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沪生看着她伤心的样子,心疼,知道她又想起了姑妈,就宽慰她说:“回国以后咱们还可以再回来祭扫;等咱们老了,就让东东代替我们。”
两个人终于取得了一致,做出了这道选择题。
第二天早上,沪生不烧了,他也没去上班。
他按照中国的习俗,买来一大堆纸钱和干鲜果品,还有几样中式点心,陪竹心来到墓地,对姑妈做了回国前的最后一次祭奠。
沪生、竹心决定回中国,开始着手做准备。
排在首位的大事,自然是出卖房产。
沪生还在上班,竹心每天都出去一趟,先后与几家房地产商接洽,都不理想。
这天傍晚,沪生下班回来,不见竹心在家;去厨房里看看,也没有饭菜。心想,可能出去办事还沒回来,就动手做晚饭。
饭做好了,又等,还未回来。打她的手机,也不接。沪生以为她在公交车上,听不见铃声,就吃了饭,拿起本书来,边看边等,直到十一点了,竹心还未回来。
这时沪生急了,他首先想到的是车祸。
他马上打电话,向交通监管处询问,回答是否定的。
这回他更着急了,预感可能遭到了绑架,这在纽约也是常有的事。
他立即报了警,半躺在床上等消息。
沪生努力控制自己,似睡非睡,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早晨,正是往常吃早饭的时间,电话铃响了。
沪生赶紧接听。
他满以为是警察局打来的,不是;是竹心打来的:
“沪生,我被绑架了。你赶快过来……”
“姓王的,你放聪明点儿,”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说,显然话筒被他抢过去了。
“你若是还想要你活的太太,你今天快天黑的时候,必须带着你家的房产证和你太太的印章,到盛唐二街‘乐乐乐夜总会’来,我们签个合同。具体时间我们另外打电话告诉你。”
不等沪生回答,就挂断了。
沪生放下话筒,又马上打电话,把刚才的情况报告给警察局,恳求解救竹心。
沪生心如火烧,没吃早饭,中午吃了点儿昨晚剩的,足足在家里等了一天,直到太阳落山,绑匪来了电话,警告他:今晩别来了。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呆着,什么时间叫你来,等通知。
警察局却音信皆无。
沪生怀疑警匪勾结(这在美国也是常有的事),就雇了一名私人保镖。
一夜无消息,沪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向保镖求问。
保镖告诉他,据他的经验,绑匪一般规矩是三天之后‘撕票’,今晚和明天是关键时期。
沪生再次向警察局求救,回说正在侦查中,已获得了一些线索。
沪生无计可施,只能等着。
第三天中午,警察局终于打来了电话,告诉沪生:
侦查员已经发现绑匪是两个中年男子,持有手枪和匕首,现在一座大楼的地下室里,处于高度戒备状态,问沪生是否马上实施解救人质?
沪生担心竹心的安全,想起私人保镖说的三天后‘撕票’,又想等等绑匪的消息,就说:请先等一等。
沪生又在焦躁不安之中等到了傍晚,绑匪仍然没有消息。
沪生分析:可能绑匪发现了警方的行动,所以一直未敢再要求他见面;从警方打来的电话来看,这次绑架不像是警匪勾结;但是绑匪未达到目的,是不会轻易释放人质的,今天可就是第三天了。
沪生想到这里,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马上给警察局打电话,请求今天夜里解救人质。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只能如此孤注一掷了。
警方接到沪生的电话,立即召集有关人员会商,做了周密的安排。
夜十一点半,解救人质的行动开始了。
竹心被绑架的第四天凌晨一点,被警方解救出来了。
警察局按照沪生的要求,用医用警车直接把气息奄奄的竹心送进圣玛利诺医院抢救。
这家医院离沪生的家最近,当年竹心的姑妈住院也是在这里。
沪生匆匆赶到医院,见竹心面容憔悴,正在昏睡。三天不见,竹心似乎老了十年。
沪生不由得一阵心酸。
一位警官见人质的家属已经来到,就简要地向他介绍了一下案情:
警方接到报警后,先后出动了6名警察,昨夜实施解救时,当场击毙绑匪1人,另1人在逃;警方也有1人受伤。从已掌握的资料来看,作案动机尚不明确;受害人身体状况不佳,体检所见:受害人较长时间没有进食,还可能多次被强奸,现在血压、血糖都低至危险临界点……
沪生心乱如麻,摇了摇手。
警官领会了,让沪生在出警单上签了字,告辞了。
沪生找到主管医生,问竹心的病情。
这位医生碰巧正是上个月竹心住院时的那位。
医生坦言相告:病人的预后不太好,体质太弱,血压、血糖都很低,脉搏也很微弱。
竹心还没有醒过来。
沪生守护在病床前,思想绑匪作案的动机,想来想去,他认为可能跟房子有关。
因为,绑匪第一次打电话根本没提通常的要求(要赎金),而是要房产证,还要他带去竹心的印章。这不是很明显嘛,房产所有人是竹心啊。
“这一带别墅很多,比我们家好的也有,为什么偏偏看上了我们家的?”
沪生想到这儿,突然想到了一句成语“鸠占鹊巢”。
联想到他的纯种美国人邻居,他明白了:一定是他们捣的鬼!
他想起来了,竹心跟他说过:
早在两年前,东东去北京演出期间,邻居家的太太曾到过沪生家里,亲口夸赞过房子宽敞明亮,结构也好,还问这些天东东怎么没在家?
一年前,东东回了中国,他们可能也知道了。最近,竹心几次出去找买主,他们可能也有觉察。于是,他们收买亡命之徒,终于下手了。沪生觉得自己分析得很有道理,想等竹心醒了,再跟她说说。
竹心终于苏醒了。她慢慢的睁开了双眼,脑子里飞快地转动,三天来被绑架的一幕一幕,又清清楚楚的浮现在眼前。
她看见沪生坐在床前,伸出手去,沪生赶紧拉住,问:
“你好点儿了吗?”
竹心身体极其虚弱,惊恐,饥饿,羞辱,把她拖近了死亡的边缘,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沪生把自己刚才的分析,慢慢地对竹心说了一遍,竹心又微微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中午,沪生打来医院特备的病号饭,竹心只吃了两口稀粥。
她整个下午都在昏睡。
傍晚,竹心醒了,看上去精神了一些。
她拉过沪生的手,用自己的食指在他手心上吃力地写起来。沪生感觉到,竹心总共写了三个字:回中国。
夜过子时,竹心溘然辞世,了结她并不算长的坎坷一生,享年51岁。
沪生忍住悲痛,火化了竹心的遗体,收存了骨灰。
他担心邻居继续作祟,宁肯吃亏,找到房产评估交易中心,按规定马上提取了房产估价总价格的25%现金,余额待房屋售出后再清账。当然要从中扣除交易税、个人所得税和交易中心数量不菲的服务金。
股票,已套住多年,先不管它了。还有一些存款,全部取出。
他又打开衣柜,把四季穿用的衣服,拣好的,装了两提箱,其他物品也不要了。
这就算收拾停当了。沪生又看了看院中当年来美国之前姐夫亲手采摘种子赠送、他和竹心共同培育的合欢树,心里直翻腾,一咬牙,一跺脚,提起两个手提箱(内有竹心骨灰坛),走出院子,锁上了大门。
他头也不回,开车先去房产评估交易中心交了钥匙,然后就直奔飞机场。
已破旧的汽车,抛弃了。
候机时,沪生的心情稍稍平静下来,给亚茹姐姐打了个电话,只说他马上就要上飞机了,明日下午到京;然后,又给东东打了一个,也同样这么简单。
现在,他懒得多说话。
北京的早春,寒风刺骨,暗淡的阳光艰难地穿过厚厚的云层,显得十分苍白无力。
亚茹和罗冈一起去国际机场接沪生。
东东昨晚与姑姑联系过,本来要一起来接爸爸;但早上乐团的一个演奏员母亲病故,来不了啦,团长亲自打电话,要王东龙临时去顶替。
罗冈对沪生过于简单的电话有些纳闷儿:是来看看东东就回去,还是回国不走了?再说,竹心一起来了没有?跟亚茹一说,亚茹不以为然,说沪生就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等会儿见到他就知道了。
在机场出口,亚茹和罗冈看见沪生一个人无精打采地出来了,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沪生也看见了他们,问了声“姐姐好”,又问候了姐夫一声。
罗冈忍不住了,问:“竹心没来啊?”
“她来不了啦,”沪生低低地说了一句,低下头。
亚茹瞧着沪生神态很反常,就说:“咱们赶紧走吧,回家再说。”
出租车一路急驶,车上三个人谁也不说话。
汽车开到研究院宿舍楼区,亚茹和罗冈陪沪生下了车,向自家楼门口走去。
看见二十多年前自己熟悉的大楼,沪生百感交集,当初是高兴地走,现在是败兴地回,鼻子一酸,忍不住流下了热泪。
走进熟悉的客厅落座后,沪生声泪俱下,向姐姐、姐夫述说了竹心遭绑架致死、自己卖了住房,要回国居住的经过,把一肚子的苦水都倒了出来。
亚茹、罗冈都安慰他。
罗冈说:“世上没有总是顺风的船。你是知道的,当初我和你姐姐受的罪,比你严重得多啊。”
沪生为竹心的死而伤心,为自己的厄运而痛心,为房款能不能到而担心,也为自己的前途感到灰心。
他病了,卧床不起。亚茹劝他上医院看病,他不去,说他没有病。
亚茹和罗丹也给他看过(罗丹是内科主治医师),娘儿俩也一致认为没有实质性的大病,需要自我调节,充分休息,慢慢就能恢复。
沪生养了一个来月,身体基本复原了。
这天,东东又来看爸爸,是第一次带着美华一起来的。
沪生显得格外高兴,闲谈了一会儿,沪生拿出一个礼封交给美华,半认真半诙谐地说:
“我这辈子就只有一个愿望啦,就是我和你们的肖阿姨,一个地上,一个地下,四只眼睛,什么时候能够看见我们有个大孙子?”
说完,放声大笑,一点儿也不像有病的人。
东龙瞥见美华脸红了,二人也会心地笑了笑。
沪生病好了,有力气了,这天去了一趟研究院。
他去美国前一直在这里工作多年。
他到了研究院传达室一问,现任院长是郭齐平,沪生出国时他刚到学院2年。
郭院长邀院党委邢书记一起热情地接待了沪生。
沪生简要地说了自己这些年在美国的工作与生活情况,现在自动放弃了美国国籍,回国养老。
言谈之中,对美国褒扬有限,贬斥居多,也不无后悔、遗憾之意。
邢书记想,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近几年国内盲目崇拜西方、特别是盲目崇拜美国的风气很盛,研究院内部也不例外;如果能让沪生讲讲在美国的亲身经历,对职工肯定是一次生动的教育。
于是,他满怀敬意地对沪生说:“您的美国之行太感人了,我很受教育。我想请老研究员给职工们做一次报告,让大家也都受受教育。”
“做报告谈不上,”沪生说,“院里肯定还有一些老同事。就算拉拉家常,随便说说。”
“我就是其中的一个,”郭院长插了一句。
“那就叫开个茶话会或者研讨会。叫什么名字没关系。”
接着,邢书记笑着又问,“您看什么时间您方便?”
“哪天都行。现在我是真正退休了,什么事儿也没有。再说,都是亲历亲为的事儿,也用不着刻意准备。”
“那就下周一吧,下午两点是研究院的例会,派车接您过来。”
沪生执意谢绝了,并保证准时到会。
沪生走后,邢书记对郭院长说:“老研究员自动放弃了美国国籍跑回来了,肯定拿不到养老金,咱们是不是可以考虑考虑?”
郭院长说:“我也这么想。要是在中国,老王还不到退休的年龄。我看他身体还不错,干几年没问题。不过,院里没有这方面的先例,咱们开个核心组会专门研究一下。”
周一下午两点,研究院周例会开始了。
研究院小礼堂内,座无虚席。
望着主席台上坐着的王沪生,台下有人小声议论着。
显然,有人认识他。郭院长宣布开会后,向大家介绍了王沪生。
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沪生走到麦克风前,以“我的美国之行”为题,侃侃而谈。
末了,他百感交集地说道:“当年我离开这里的时候曾说过,‘青山不老,绿水长流’;现在,我却‘老’了,‘流’回了中国。我深知,我对研究院、对祖国己无足轻重,但祖国却永远在我心中!”
又是一片热烈的掌声,几个当年一起工作过的老同事,跑上台来与沪生热烈地握手、拥抱,沪生热泪横流。
这些年来,他从未这么激动、这么快乐过。
邢书记把沪生请进小会客室,真诚地再三向他表示感谢,说:“您今天的报告,比我讲十次党课还管用。”
沪生说:“不见得有多大作用。我只是实话实说。如果能通过我的经历,能让新老同事少走点儿弯路,我就心满意足了。”
邢书记告诉沪生,研究院核心组专门儿开了一次会,考虑到王家两代‘海归’,出国前在研究院又工作多年,决定破例聘为研究院的顾问,待遇与国内退休的正研究员相同。
邢书记没有想到,王沪生立即站了起来,连连称谢,又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国家不要再花这份钱了。这些年我在国外,没给研究院、没给国家做过任何事情,现在我已年老体衰,更出不了什么成绩,退休了,彻底退休了。”
邢书记见沪生坚决地谢绝,只得作罢。
回到家里,沪生对亚茹说了研究院聘用的事儿,受到姐姐的批评,说他就是贪图安逸,得过且过,一辈子也改不了!
沪生从小就经常挨姐姐的批评,习惯了,也不生气,咧了咧嘴,上楼去了。
“五一”节快到了,罗丹和爸爸、妈妈商量,约舅舅一起出去旅游,说起最近有的旅行社为了多拉客,发布虚假广告,欺骗游客;还说她们医院的任医生,银行卡被盗取了一千块美元。
罗丹的话勾起了亚茹的一个心事:沪生卖房的钱,至今还没到账。
旅游的地点初步定了,去古城襄阳和峨眉山,去“拜访”一下诸葛亮和“三苏”。
亚茹说她去告诉沪生,更主要的是去找他说卖房的事儿。
她总是不信任沪生,在她眼里沪生总是个小男孩儿。
亚茹说过旅游之后,就说起卖房款的事。
沪生说;“一般是不会有问题的。因为有房产证和绿卡,有双方正式签字的合同书,是合法的出卖,是受美国法律保护的,交易中心轻易不敢乱来。”
“‘一般不会’,”亚茹顶他,“那‘二般’呢?美国那个地方,什么怪事没出过?”
沪生说万一有变他也不怕,房产证、绿卡和合同书,都复印了一份保留着。
听沪生这么一说,亚茹才放心。
事有凑巧,第二天晚饭后,纽约打来了电话,告诉沪生:为了多卖点儿钱,谈了几个买主,现已成交,正在办理过户手续,卖房款(未付部分)三天之内打入沪生的账户,请他核实后回电话。过了两天,沪生去银行核实无误,告诉了姐姐。
亚茹笑了笑,说:“这回你说对了。我不如你了。”
“这不奇怪,”沪生说,“姐姐比我强。这回是您不如我了解美国。”
沪生算了算,按照当时纽约房市的一般价格,至少少卖了一万美金,但也足够他养老用的。
他又想起了竹心。
天渐渐暖和了,风和日丽,柳绿杨红,花儿也陆续开放了。
自此,沪生完全进入了休闲状态,每日里看看电视,上上网,打打牌,溜溜弯儿,自由自在,自得其乐,经常锁着的眉头舒展开了,人也胖了起来。
自沪生回国后,罗冈心里一直记挂着一件大事,就是住房。
现在他们的住房,原本是沪生的。沪生去美国前,把房产所有人改成了罗冈,让给了姐姐一家居住。
当时,他们表示先住着,以后也许还用得着,房子仍然归沪生所有。
现在,沪生和东东都回国了。
沪生对住房的事,只字未提。
但是,罗冈不能不考虑。
现在,为了房产,为了拆迁费,弟兄争斗,父子反目,母女成仇,夫妻离异,诉诸法律的案例,比比皆是。
居委会早在两年前就通知过,研究院宿舍楼要拆,但至今也未动手。
这天,罗冈又一次去找市拆迁办公室。
罗冈来过好几次了,跟这里的工作人员都熟了。
小王一见罗冈又来了,不等询问,就笑着说:“罗老师,快了,这回可真的快了。”
说着,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个材料,递给罗冈,“市政府刚刚下发了正式文件----《关于旧房屋拆迁及对原住户补偿的规定》,这是个复印件,您可以拿回去看看。”
罗冈知道他们很忙,就收好文件告辞了。
回到家里,罗冈和亚茹一起看文件。
他们的注意力当然在关于回迁房的政策上。
文件关于回迁房的申请,作了四项明确的硬性规定:
(一)等量,即以现住房(建筑面积,下同)换住相同面积的回迁房,政府给与一次性搬家补助3万元。
(二)以少换多,即可以申请多于现住房面积的回迁房,价格差全部由申请人负担。
(三)以多换少,即可以申请少于现住房面积的回迁房,价格差由政府补贴现金给原住户。
(四)放弃回迁房,由政府补贴现金,一次付清。
(五)回迁房不得私自转让。
文件还对现住房的价格如何评定,对回迁房如何定价,做了详细说明。
对这些,他们并不十分关注,反正按政府规定执行呗。
看过文件,俩人又商议了一会儿,想法完全一致:选定第二项,申请两套三居室回迁房,并且负担全部价格差。
傍晚,沪生溜弯儿回来了,罗冈和亚茹和他说起他们的决定。
沪生先是不赞成。
他认为现在的房子够住的,换等量的回迁房就行了。
他还强调,从今后的发展来看,丹丹用不了多久就要结婚了,不会在家里住;东东现在住在乐团宿舍,将来结婚了也不一定愿意和自己住在一起。所以,不如拿点儿搬家补助。
罗冈说:“此一时,彼一时。您现在身体好,年龄还不大,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干,用不着儿女;老了、有病了,怎么办?”
“雇保姆,上养老院。”沪生脱口而出,这是美国许多老人的最终选择。
“是,这是个办法,”罗冈说,“可是,我认为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在西方,人老了,孩子们不管,或者根本没有孩子,甚至没结过婚,七老八十,动不了了,不雇保姆,上养老院,怎么办?”
罗冈缓了口气,又说:“再说,保姆、养老院的服务员,是人家的职业,为的是挣钱,没法与儿女相比。”
“是啊。”亚茹插话,“要是雇保姆,上养老院那么好,竹心的姑妈为什么非让竹心过去?我现在都有亲身体会了,有点儿病,丹丹问一声,觉得比吃药都痛快。再说,雇个保姆,儿女来照看,房子也需要大一点儿呀。”“那就多要吧,”沪生退了一步,“不过,价格差需要多少钱,
我来付。卖房的钱还有不少,够用的。”
“不用,不用你出钱。”罗冈说,“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这些年我们等于免费住房,不能再让您出钱。再说,等我们退休了,都有养老金;您可就只能靠卖房的钱了。”
“我还有股票……”沪生还想坚持。
“别指望你的股票了,还不知道套到驴年马月呢。”亚茹说,“先这么说着,到时候看看到底还需要补多少钱,再定。我们三个人都有工资,这些年也攒了一些。要是不够,再找你,行了吧?”
沪生点头了,姐姐总是他的权威。
要回迁房的事就这么决定了。
七月的北京,骄阳似火。
这几天,沪生除去早上出去遛个弯儿,整天躲在空调屋子里,百无聊赖。
这天午睡后醒来,在书架上随意翻看,看见了父亲留下的《我的人生旅途随笔》,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效法父亲,也写写。
于是,他开始拟定写作提纲,初步确定以时间为序,也写四集:
第一集,《学生与工人》,写读小学、中学和大学的故事,以及“文革”时期大学毕业,到工厂当工人的经历;
第二集,《同学与师徒》,写自己与竹心、与慧芳的情感与婚恋以及婚变的过程;
第三集,《华夏与美国》,写先后在中国和美国的工作情况以及亲身感受;
第四集,《足下与心声》,以诗歌为主,写回国以后的休闲生活与旅游的感悟。
沪生拟好了提纲,从回忆小学的学习生活开始。
没想到,别看已过去了四十多年,儿时的记忆却十分清晰。
他总共用了两天的时间,就写好了四篇初稿,分别是:《童趣》,《第一次考试》,《我的同桌》和《我的启蒙老师》。
沪生把这些初稿读了读,又改了改,录在电脑里。
一开手就这么顺利,他感到快乐,很有成功感。
昨晚终于下了一场大雨,早上的空气格外清新。
沪生今天比往日起得早,在街心公园里留了两圈儿,看到石雕的小猫小狗,想起了‘五一’节和姐姐一家人出去旅游时,在襄樊参观,曾看见诸葛亮广场塑有一座诸葛亮铜像。
他是学理工的,对数字特别敏感。
他清楚地记得,这座铜像人身高14米,基座高3.6米,总高度为17.6米,总重量为35吨,号称天下第一。
耗费这么多有色金属,建造这么个庞然大物,沪生很有感触。今天早上又想起来了,回到家里,他没写回忆录,却打开电脑打字,边写边改,完成了一首五言古体诗《参观诸葛亮广场有感》:
汉末群雄起,四海乱纷纷。
“三顾”感村夫,两朝报君恩。
大势早看清,隆中发高论:
曹孙气已成,唯蜀可建勋。
文可辅朝政,武能叱风云。
助刘成大业,天下果三分。
鞠躬尽瘁日,中原犹未平。
阿斗扶不起,乐居洛阳城。
褒扬莫过分,才俊不是神。
广场诸葛像,耗铜七万斤。
生财有正道,最忌走歪门。
孔明若有知,怒斩策划人!
写罢,存入了第四集《足下与心声》。
炎热的夏季终于过去了。
入秋以来,天高气爽。
沪生完成了第一集的写作,觉得累了,决定停笔,还自言自语:“放十天创作假。”
没过几天,沪生呆不住了,除了早上照常遛弯儿,又增加了新内容:在马路旁边梧桐树下下棋,新结识了几个棋友,都是研究院的退休员工,其中有一位最爱侃山、大家都叫他“老灵通”的凌教授,沪生出国前就认识他。
这天下午,沪生又去下棋,和凌教授对弈。刚摆好棋子,“老灵通”就说开了,其中说到小区楼房已经决定过了春节就开始拆,不知道临时安排在哪儿住,可能分开的面
儿大,凑在一起下棋不容易了。
说者意在多下几盘棋,听者却别有所思:
这条两旁栽满梧桐树的马路,是沪生从小到老无数次上下学、上下班,来来回回的必经之处。
今天,他望着时近深秋,地上渐渐多起来的落叶,想到自己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去美国转了一圈儿,又回到了这里,正是应了“叶落归根”的老话儿。
沪生忽然有了灵感,借口要方便一下,一局未终,就快步回了家,写下了一个题目《树叶与树根》,很快就写出了初稿;晚饭后,又修改、敲定、录入电脑,成为他的第四集随笔《足下与心声》的第二首诗:
树叶与树根
一树千片叶,绿荫护行人。
解毒制氧气,吸尘除噪音。
滋润有雨露,繁茂靠根深。
固土防风倒,汲水输养分。
秋叶落地后,化泥还护根。
寒冬育新芽,奋发催暖春。
和谐快乐多,根叶一家亲。
沪生认为这首诗能够表述他此时的内心世界,就在新浪网上开通了博客,发了上去,自取博主名为“归隐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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