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的仇池情结

据汉《遁甲开山图》载:“仇池山,四绝孤立,太昊之治,伏羲生处。”宋罗泌撰《路史》又载:“伏羲生于仇夷(仇池),长于成纪。”自汉建安时白马氐杨氏据仇池建国,界居陇蜀,事更数朝,中间屡蹶屡兴,长达385年。在漫长的历史岁月里,氐族杨氏以仇池山一带为根据地,在甘、陕、川毗连地区,演绎了一幕幕威武壮阔的历史剧,为中华民族大融和的长卷增添了精彩的一页。

亘古以来,仇池山以悠久厚重的伏羲文化、仇池文化、宗教文化和优美绝伦的瑶琳仙境,吸引了不少文人雅士写下千古传诵的翰墨华章。

有趣的是,继诗圣杜甫之后,宋代大文豪苏轼也与仇池结缘,留下了一段脍炙人口的传奇佳话。

苏轼身历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徽宗五朝,长期游宦各地,接触了各种不同的人物,饱览了祖国的名山大川。他虽未曾亲自到过仇池山,但因受少陵诗“何时一茅屋,送老百云边”的感发而产生了对这块世外桃源的遐想。他在《和陶读〈山海经〉》第十三“仇池有归路,罗浮岂徒来”句下自注云:“忽忆颍州日,梦至一官府,环视堂上,榜曰‘仇池’。觉而念之,仇池,武都氐故地,杨难当所保,余何为而居之?明日以问客,客有赵令畤者曰:此乃福地小有洞天之附庸也。杜子美尝云:‘万古仇池穴,潜通小有天。’”这条注说明苏轼对仇池的史迹与形胜早已了如指掌,再加上杜诗的渲染,经梦境所诗化的仇池就更让苏轼心驰神往了。

元祐八年(公元1093年),苏轼在《过杞赠马梦得》一诗中写道:“万古仇池穴,归心负雪堂。殷勤竹里梦,犹自数山王。”雪堂为黄州东坡雪堂,为苏轼友人马梦得资助修成,山王指金山涛、王戎。诗意是说:归心难留,“万古仇池穴”才是我的去处,因而辜负了你帮我修筑雪堂的美意,但我们的友情胜过竹林七贤,是永远忘怀不了的。

绍圣三年(公元1096年)三月,苏轼在《和桃花源》诗前有一小引,再次述说他的那个难忘的梦:“予在颍州,梦至一官府,人物与俗间无异,而山川清远,有足乐者。顾视堂上,榜曰:‘仇池’。觉而念之,仇池,武都氐故地,杨难当所保,余何为居之?明日以问客。客有赵令畤者曰:‘公何向此?此乃福地,小有洞天之附庸也。’杜子美诗云:‘万古仇池穴,潜通小有天。’他日工部侍郎王钦臣仲至谓余曰:‘吾尝奉使过仇池,有九十九泉,万山环之,可以避世,如桃源也。’”从这一小引中可以看出,苏轼把他梦中的仇池视为避世立身的桃源仙境了。

绍圣四年(公元1097年),苏轼由惠州贬所再责授琼州别驾昌化军安置。在宦途中,有《次前韵寄子由》一诗:“我少即多难,邅回一生中。百年不易满,寸寸弯强弓。老矣复何言,荣辱今两空。泥洹尚一路,所向余皆穷。似闻崆峒西,仇池迎此翁。”崆峒山为中国四大道教名山之一,位于泾河之滨的平凉,相传是黄帝广成子学道之处,仇池方位正好在崆峒之西。身在左迁途中的苏轼,即将投向荒凉偏僻的儋耳,此刻,他仿佛听见崆峒西边的仇池有人在迎接他了。每当他身遭踬碍时,梦中的仇池便成了他精神的寄托。

苏轼一生未能涉足陇上,当然也就无缘登临仇池,但他对仇池的朝思暮想逐渐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印象。所以当他于元祐七年(公元1092年)赴官扬州,得到一块朋友相赠的奇石,该石色彩深而艳丽,质地光滑细腻,既有优美的图案又有奇特的造型,向以爱石赏石藏石为癖好的苏轼不禁欣喜若狂,对此石视若拱璧,宝爱有加,并以萦绕于他梦际的仇池命名,为纪其事特写下《双石诗》并序:至扬州获二石。其一绿色,冈峦迤逦,有穴达于背;其一正白可鉴。渍以盆水,置几案间。忽忆在颍州曰,梦人请往一官府,榜曰“仇池”,觉而诵杜子美诗曰:“万古仇池迟,潜通小有天,乃戏作小诗,为僚友一笑:梦时良是觉时非,汲水埋盆故自痴;但见玉峰横太白,便从鸟道绝峨眉。秋风与作烟云意,晓日令涵草木姿,一点空明是何处,老人真欲住仇池。”

从此,这块仇池石成为苏轼几上的至宝,既写诗赞誉,又邀友观赏,他的好友钱穆父(中书舍人,迁给事中,后知开封,越州)、蒋颖叔(户部侍郎知熙州,历官陕西副使,为翰林学士兼侍读,同知枢密院事,元丰四年曾游成州大云寺、狮子洞,有题刻两处传世)、王仲至(工部侍郎)等人都次韵奉和他的仇池石诗。苏轼又原韵奉和:“上穷非想亦非非,下与风轮共一痴。翠羽若如牛有角,空瓶何必井之眉。还朝暂接鹓鸾翼,谢病行收麋鹿姿。记取和诗三益友,他年弭节过仇池。”

该诗首联说天上地下原本一般。颔联引杜诗及汉书典故。翠羽指孔雀,孔雀渴饮寒泉为牛所抵。瓶为汲具,处高临深,动常近色。意思是说世间险恶,人情诡异。颈联言自己身在朝廷心系江湖。尾联感谢三位诗友的和诗,并表示以后如有机缘路经仇池时一定要弭节专程前往凭吊杜公遗踪和仇池古迹。

这一诗人间的互相唱和,使仇池进而名扬天下了。

更为有趣的是,苏轼还以仇池作为自己的书名。他的家乡是仇池之南的四川眉山,他便把自己的笔记定名为《仇池笔记》,作为《东坡志林》的姊妹篇。为何书名定为《仇池笔记》?这是苏轼的志趣、心性为基础的。

《仇池笔记》二卷和《东坡志林》五卷互为补充,是宋人笔记中的精华,所收都是笔记、杂感、史记一类文字,虽卷帙不多,但内容丰富,无论经史子传、制度风俗、轶闻趣事、山川风物、佛道修养、阴阳术语、凡有所感,均录之成文,不假雕饰,自然成趣,如石晶珠母,自见光泽,而以“仇池”命名,足见“仇池”二字在苏轼心目中的地位。

来源:甘肃日报    作者:张忠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