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宫喊话“撤退”？美系车企“不傻”
文丨王小西
编辑丨小叮当
谣言止于智者，但是大风起于青蘋之末。
美国传统右翼新闻媒体“福克斯新闻”，本月9号发布的一则报道，却在国内炸了锅。
据报道，白宫首席经济顾问拉里·库德洛（Larry Kudlow）在接受FOX采访时表示，在这次疫情期间，白宫充分认识到失去本土制造业所带来的危机（口罩和呼吸机造不出来呀），同时认为不能让中方把控所有的制造业命脉。
So，白宫制定了一项“雄心勃勃”的计划，那就是动用联邦财政，“花纳税人的钱”让所有在华投资建厂的美国公司全部撤回本土。“在撤退过程中，无论是工厂、设备、知识产权还是装修，所有的开销都由联邦财政一力承担，只要美国企业能够回到本土，所有的搬家费用都不用自己掏钱。”
此外，福布斯Forbes也充当了吹鼓手，很夸张地表示:“打电话给搬家公司，由华盛顿来接。”听上去很吓人的样子。国内媒体也顿时炸锅，并且把彭博社报道的“日本将资助企业把产能撤出中国”的新闻连在一起炒作，一时间风声鹤唳。问题是，这是真的吗？
谣言止于智者
先不说像有些媒体报道的，库德洛这番公开呼吁根本无人回应，硅谷的众多巨头们嗤之以鼻，还是先说库德洛这个表态的本身。我们得明白，是怎么被国外的媒体和国内自媒体误导的。
这个新闻是怎么来的呢？实际上是4月9日拉里·库德洛（Larry Kudlow）接受福克斯新闻采访时提到，为了吸引美国企业从中国回流，一种可能的政策是将回流支出100%直接费用化（immediate expensing）。也就是说，“厂房、设备、知识产权结构、装修等，换句话说，如果我们将所有相关支出100%直接费用化，实际上等于我们为美国企业从中国搬回美国的成本埋单。”
库德洛的语句中用了好几处“可能”“如果”，非常地圆滑，而且他原话中的表述是“Would literary pay”，也就是“如果你愿意，我们会……”式的虚拟语态。
换句话说，就算联邦财政出钱，那么流程上也需要美国国会同意，用“纳税人的钱”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而且在现有法律框架下，美国政府也没有法律条文可以强制要求企业这样做。就连总统特朗普也只能推特上喊喊话而已。
我们一定要注意的一个常识是，库德洛作为白宫首席经济顾问，不可能是个“弱鸡”。首先，他说这番话的含义，是有上下文联系，并且是有所指的。而我们的有些自媒体，第一不能精确寻找信息源、翻译原文，第二不懂“言外之意”，第三为了追求流量而标题党，合起来就成了这么一个“怪胎”新闻。
实际上，库德洛这个呼吁和2017年12月22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正式签署的H.R.1《税收减免与就业法案》有关。根据这个法案，美国公司可以减免很多税，并且法案吸引在海外避税的美国公司重新回到美国本土发展，从而刺激经济增长。库德洛等于是借疫情之际，重申特朗普的让制造业回流这个意义。
再说跟库德洛的呼吁“捆绑”在一起的日本的“22亿美元搬家费”新闻，源头是哪里呢？实际上是来自于《华盛顿邮报》和彭博社4月9日的报道。
这篇报道称，根据日本经济产业省公布的细节，用于“改革供应链”的2435亿日元（约合人民币158亿元）中，有2200亿日元（约合人民币143亿元）用于资助日本企业将生产线转移回日本本土，235亿日元（约合人民币15亿元）用于资助日本公司将生产转移到其他国家以实现生产基地多元化。
这个“改革供应链”的信息，又是来自于4月7日日本政府发布的《新冠肺炎紧急紧急对策》（新型コロナウイルス感染症緊急経済対策～国民の命と生活を守り抜き、経済再生へ～）。
根据这项政策的原意，是因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大面积传播的影响，凸显日本在口罩等医用品供应链的脆弱。为了支持产业链回归日本国内或者实现区域多元化，日本政府将对企业供应链重组进行援助。注意！是“援助”两个字！
还是从常识来说吧，22亿美元能干什么？别的不说，就一家日产（包括供应商），你搬搬看，22亿美元够不够？搬运费不说，搬回日本国内，需要重新选地造厂，地价多少？建造的费用要多少？时间要多少？供应商也要跟着如此折腾一遍，需要多少费用？还有，搬迁损失的产量和销量，怎么算？等等等等。
事实上，日企在华累计投资已经超过了1200亿美元，然后现在日本政府要拿出22亿美元帮助日企撤离？再者，虽然日本政府已经持续多年建议企业从中国转移生产线，但是一直没啥效果。所以，国内有些媒体不过脑子，而且丧失了追查真相的力量，真的很无语。
美系车企的大局
实际上，不光是这次，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John Trump）就任后，就一直在力主让美国制造业回流。他多次“约谈”美国三大，进行“胡萝卜加大棒”式的劝说。
2016年，新当选美国总统的特朗普就曾劝阻福特搬迁其林肯的路易斯维尔组装厂。11月17日晚，特朗普发布了一条推特（Twitter）称，“福特汽车公司主席比尔·福特（Bill Ford）告诉我，福特将不会把肯塔基州的林肯汽车制造厂搬迁到墨西哥。”
虽然当时福特没顶住压力，但两年多以后的2019年4月份，福特发话，林肯要在中国国产所有车型。并且，现在林肯的冒险家已经国产上市。
其实，对于美企来说，搬迁或者关闭生产线都是个非常恐怖的活。记者在《卖了DS，长安居然还有如此多的产能》中谈到过，长安福特五大工厂总产能160万辆，那么请问总统先生，这160万辆产能怎么搬回美国呢？就算合资算一半，80万辆，总计的搬迁成本会多高？此外，还有那些福特的供应商呢？此后的零部件成本怎么办？那么多高素质工人从哪里来？
通用的玛丽·博拉更是多次硬怼特朗普，坚决地对总统先生“Say No”。对于通用来说，去年3月初停产俄亥俄州的洛兹敦工厂，接着去年11月份又表示，将裁减多至15,000个工作岗位，并关闭北美7家工厂，这一切都是为了玛丽·博拉所讲的“通用汽车加速转型”和降本增效。
对于通用来说，2019年美国实施的增加钢铁关税的政策给其造成了10亿美元的损失。所以，通用汽车的整个重组计划在2020年底前将成本降低45亿美元，并将增加60亿美元的现金流。
在强硬的玛丽·博拉操刀下，特朗普也只能通过发推喊话，要求博拉“迅速采取行动”，重新开放工厂。
就在近日，总统特朗普开始让《华尔街日报》传话，他要求玛丽·博拉关闭通用在中国的生产线。问题是，通用汽车在中国拥有上汽通用、上汽通用五菱和一汽通用轻型商用车等三家合资公司，共计11家工厂。那么，这么多工厂产能以及供应链，如何搬或者说关就关？就算不要，或者打折卖了，那损失有多高？
而且，由于疫情的影响，通用汽车已经撤回了2020年财务业绩目标。同时，该公司还从现有信用额度中借款160亿美元，增加现金储备至320亿美元，以应对疫情带来的冲击。都这样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还要去关唯一复工了的能有销量来源的中国工厂？
毕竟，对于美国三大来说，赚钱、降成本活下来才是硬道理，给不给总统先生面子要看具体情况。当然，FCA会不会因为销量大跌和整体战略的改变而退出中国，是另外一回事，不能混为一谈。此时，想到一句中国古话，“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诚如是啊。
当然，从这一轮美国遭受疫情打击来看，“产业空心化”已经令美国的制造业陷入了半瘫痪的状态，比如，美国想要在短时间内自主建立口罩和呼吸机的生产线都很难办到，即便是通用这样的老牌制造业巨头，也缺乏足够多的配套产业链支撑。
所以特朗普会怒了，在3月27日发推说，“他们（指通用）之前说会‘很快’给我们提供4万台急需的呼吸机，现在却改口说4月底之前只能提供6000台，他们是想要卖个好价钱。”实际上，是供应链没到位啊。而这恰恰是令白宫和特朗普感到非常不爽的地方。
不可小视的趋势
短期来看，这些“撤退”的信息都不是个事。但是这些信息还是反映了一些不为人所注意的“小趋势”。换句话说，就是反映了长期的“逆全球化”和“去中国化”的趋势。
著名的企业家福耀集团董事长曹德旺最近接受《新京报》采访时表示，这次疫情之后，各国的不信任度将增加。相信各个国家会对产业链政策做出一定的调整，各国着手构建更独立、完整、安全的产业链会是一个趋势。在全球产业链被简化的趋势下，会出现“逆全球化”的阴影。
而且，或许逆全球化的趋势不可避免，并最终会成为定局，会给各国巨大的伤害，对全球经济也是巨大的灾难。曹德旺还提到，全球产业链会减少对中国的依赖，我们一定要警惕全球产业链“去中国化”。
当然，在短期内，全球产业链很难找到替代中国的经济体或者解决办法，全球产业链无法也不会与中国脱钩。最让人警惕的是，制造业竞争力的下降，会引起国家竞争力的下降。
也有业内人士乐观地分析，制造业的竞争力分为三个维度，一个是技术优势，一个是规模优势，还有一个是全球技术网络和产业链规模优势。这三个方面，中国对于全球产业链是一种正向贡献，所以很难被替代。
中国从最基础的原材料加工、供给，到工业制成品，都形成了绝对的产业链和规模优势。2018年中国第二产业（广义工业）用电量，已经达到了4.72万亿千瓦时，是美国工业用电量的接近4.5倍。而2018年全国粗钢产量超过了17亿吨，占世界的50%，是美国的将近10倍。
中国还是全球第一大货物出口国，在中国出口的所有商品里面，超过50%的是机电产品。根据海关数据，2019年，我国机电产品出口10.06万亿元，增长4.4%，占出口总值的58.4%。而且，早在2009年，中国就已经超越德国，成为全球第一大机电产品出口国。
而对于向越南、菲律宾等地的转移，《枢纽》的作者施展经过深入调研认为，这不是中国制造业生态的转移，而是中国供应链的“溢出”，这种溢出本身是中国制造业竞争力更加强大的表现，而不是竞争力下降的结果。
但是，我们需要知道的是，这次疫情还是一下子让整个西方明白了：制造端集中在一个地方，风险太大！美国失业总人数，根据联邦劳工部的数据，9日已经高达1680万，月底将达到2000万。不用说，对于特朗普在内的欧美政府而言，产业回迁的时机已经成熟。
有财经人士分析，最坏的可能是，改革开放四十年来积累下来的外资项目，将会全部撤出中国，厂房、生产线设备、以及诸多储备物资将会留下来，也就是所谓的“资本”流出，可能还有技术留存，还有上亿规模训练有素的产业工人和工程师。问题是，然后呢？
所以，从中长期来看，美系车企包括德系、日系等企业，如果其所属的国家对核心制造业的生产链布局做出法律规定，出台法律性文件要求回迁，那么其撤出的可能性仍然是存在的，这是国家级竞争复杂性决定的，我们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比天空更辽阔的……
王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