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273 范雎见蔡泽——相位争夺战,谁是当之无愧“BBKING”
这么多年以来,范雎把持了秦国的政治资源。秦昭襄王从来也只相信这一个人,范雎说啥就是啥,从不反驳。但现在的状况是范雎的智力还有精力直线下滑。实际上,秦王对他的忍耐力已经达到极限了,对他的信任也是大打折扣。但是即便如此,秦王仍然放不下他。因为放眼秦国,很难找到一个范雎的替代品。
我们一直都在说,看上去秦国的运气真是太好了,每到关键每到困难的时候,老天爷总会给他送人才。其实真的是这样吗?人才什么时候都有,到处都是,只不过他愿不愿意来。秦国之所以有这么好的运气,是因为它海纳百川,不是贵族政治而是布衣入相。感叹没有人才的人,拜托你首先回头反省一下,你自己有没有接纳人才的胸怀和气度吧。
好了,蔡泽来了,秦国的问题就解决了。刚刚到秦国的地盘上,蔡泽就放了狠话。这个人就是太实在了,他一点都不掩饰自己来秦国的目的。他要找工作,找一份好工作。他对未来工作的待遇要求非同小可,那就是“持粱刺齿肥,跃马疾驱,怀黄金之印,结紫绶於要,揖让人主之前,食肉富贵。”这一份对于待遇的要求,翻译成现在的大白话是这样的,有心的朋友,有能力的朋友不妨记下来,下次面试的时候用得着。他是说“我要端着米饭吃肥肉,坐驾四驱真皮马车到处跑,手里抱着黄金大印,腰上系着紫色绶带,在主公面前倍受尊重,享受荣华富贵。”听见没有?听见没有?乖乖隆地咚,这一份的待遇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给得起的,什么工作能有这样的待遇呢?甭想了,肯定是公务员,而且是高级公务员。
除了提这要求之外,蔡泽还专门说了一句话给范雎听,“燕客蔡泽,天下雄俊弘辩智士也!彼一见秦王,秦王必困君而夺君之位。”什么意思?我是来自燕国的蔡泽,是天下绝顶的聪明豪杰之士。一见到秦王,秦王立刻对你失去兴趣,让我取代您的位置。多狂妄的人,低调一点不行吗?姓蔡的,你听说过范雎是什么样的人吗?这么高调地向范雎宣战,不想混了?不想在秦国混了?搞不好弄你一个非法入境罪,直接砍头,尸体扔到国外去。
当然这句话也说的是时候,也就现在这个时候好使了。因为范雎失宠了,早已经有了隐退的意思。搁从前,蔡泽连自己死得多惨都不知道啊。范雎听到这样的传言表示可信度很低,他并不认为狂妄的人会有多大本事。他自言自语地就说了:“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说,我都是通晓的。许多人巧言雄辩,我都能折服他们。就凭这个狂人,怎么可能使我难堪,取代我的权位呢?”于是乎,范雎就派人把这个愤青蔡泽给叫来了。
这两人一见面就有了一段历史上著名的论战,这一段论战被太史公记录在《史记》当中。太史公写道:蔡泽当时来了,见到了在秦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范雎,按理说应该用跪拜之礼,可这位蔡先生偏不,只是拱了拱手,态度倨傲,塌鼻子翻着,拿白眼仁看人,满脸是不屑一顾的神色。范雎没见这个人之前听说他的狂言,心里面已经很不舒服了,现在看到真人本尊了,居然如此之丑,心里边更加不爽。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奇丑无比的人居然如此不要脸,对自己一丁点的尊重都没有,那更是火上浇油了。当时就呵斥他:“蔡先生,能不能谦恭一点?我范雎利能摧百口之辩,身为秦国相国,尚且没你这一份傲气。听说你到处嚷嚷着要夺我相位,可有此事?”说这话的时候,范雎的眼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凶光。
秦国相国想出手,中原大地都要抖三抖。换成是别人,这个时候早就给吓尿了。可蔡泽不,他只是很淡然的回答了一个字:“然”。翻译成现代大白话就是“对”,用英语翻译就是“yes”。
这一下,倒把范雎给噎住了。他就奇了怪了,这人未必也太嚣张,过了分了吧!一个无名小卒想夺秦国相国的权位,夺人权位了还如此心安理得,果然是亘古未见的一朵奇葩!这个时候的范雎倒是有点好奇心起了,这个人肚子里到底装了什么料,神经兮兮的,还不如先听听他讲了什么,再杀他不迟。况且这些年以来,能和自己辩论的人真是少之又少了。找到一个合适的对手辩一辩,那也是蛮过瘾的一件事情。好吧,那就让辩论赛开始吧。那就请反方的代表蔡泽先生首先发言了。
范雎对蔡泽说:“先生只管说说你的想法,我很想听听。”蔡泽的表演开始了,他先叹了一口气:“哎,您的见识落伍啦!夫四时之序成功者去,盛名之下不可久处。一年之中春夏秋冬四季更替,各自完成了它的使命就自动退去,人的身体各个部分都很健壮手足便利,耳聪目明新盛至,这难道不是世人之愿望吗?”蔡泽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呢?稍微读过老子的《道德经》的朋友,一下就会明白,他选择了道家的理论作为自己辩论的工具,想说服范雎功成身退、急流勇退。夏天的辉煌完了以后就要让位给肃杀的秋冬,这就是四季的规律,不二的真理。你享受某种职位、某种大名、某种权力时间已经久了,就该换一种职业生涯啦!说的更明白一点就是:范雎你啊身体各个部件已经老化,不能承担起高强度的秦国相国的工作,使命已经完成,该主动让贤啦!
范雎听了蔡泽的话,心想:陈词滥调,也不过尔尔,就凭你背了几页书,说了几个浅显的道理,我就得投降?把相位让给你?想得美,那叫墙上挂帘子--没门儿。于是哼哼唧唧地答了一句:“然”。这就相当于现代人听了别人的话以后说:“哦”。没有任何的养分,没有任何的意思,意思是我知道了,我在听。
蔡泽一看,哟,范雎果然老辣。行啊,理论吓不到你,真实的例子总能让你揪心吧!
他说:“秦国的商鞅、楚国的吴起、越国的大夫文种,他们三个人的死法,您觉得羡慕吗?”稍微通晓一点历史的朋友都知道,蔡泽举出的三个例子,这三个人都是以死得很难看而著称于历史的,确实没有什么值得羡慕的。秦国的商殃,是在农贸市场被五马分尸的;楚国的吴起,是被贵族们乱箭射死;而越国的大夫文种,因为贪恋富贵不听范蠡的劝阻,结果被疑心病重的勾践赐了一把宝剑,强迫他抹脖子自杀的。蔡泽专门提到这三个苦主,那都是因为不能够急流勇退,死在了事业的巅峰,没能安全下岗。
这三个人的故事,范雎是熟得不得了的。老实说这些日子以来,这几个人的故事在脑子里不知道过了多少遍了。论能力,自己和这三个人没得比。论结局呢,自己会不会比他们更惨呢?想到这样的问题,范雎就经常无法安眠。范雎当然知道蔡泽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对于他出手的套路,范雎也明白。蔡泽说的都是事实,一针见血。不管心里怎么想,当着自己的后辈蔡泽的面,范雎是不愿意轻易认输的,必须和他极力唱反调,极力鼓吹这三个人死得其实挺好。
他说:“先生差矣,这三个人死得很好。他们都是忠义的最高顶点,人臣的最高典范,虽死何惧?君子为了大义遭难而死,视死如归,活着受辱不如死了光荣。世人本来就该有牺牲性命成就名声的志向,只要是为了大义,虽死无所恨,有什么不可以啊?”您看看,范雎这回是豁出去了。他的意思就是,死我也得死在工作岗位上,我就是不退休,哪怕是五马分尸,又怎么样呢?我看你怎么抢我的位置?
蔡泽是何等聪明的人,什么为了道德大义,忠诚气节视死如归之类的东西,这种话由范雎说出来连鬼都不信,但既然人家已经开了个头,干脆顺杆爬,顺着人家的思路说下去。蔡泽就说了:“比干够忠诚了吧,却保不住殷朝。伍子胥多谋,却不能保全吴国。申生孝顺,但导致晋国大乱。他们都是国家的忠臣、孝顺的儿子,但导致国家灭亡而大乱。为什么呢?那是因为没有明智的国君、贤能的父亲去听取他们的心声。因此天下人都认为这样的国君和父亲是可耻的,转而同情那些忠臣和孝顺的儿子。现在看起来,商鞅、吴起、文种作为臣子是正确的,国君是错误的。所以世人说,这三位先生建立了功绩却得不到好评,难道是羡慕他们不被国君体察而无辜死去吗?如果只有用死才可以树立忠诚的美名,那么孔子就不能称为圣人,管仲也不能称为伟人了。要建功立业,难道不期望功成身退吗?”
说这话,蔡泽是给范雎开药方:功成名就以后,保全性命才是上上之策;功成了,名就了,但命保不住了,那是中策;如果到了最后,名声被搞臭了,才保住了自己一条小命,这才是下下之策。不过,范雎这个时候名声能否保住不大在乎了。关键是他不想死,多少人已经看不得范雎在秦国的存在了。在这些人眼里,连同范雎的家族都已经不具备继续生存于这个世上的资格了。
看见范雎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蔡泽知道自己所说的话已经钻进范雎的心窝了。于是蔡泽也不再那么倨傲了,改成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先生您的君主慈爱仁义、任用忠臣、厚道诚实、不忘旧情,他的贤能智慧和那些有才能明事理的臣子关系极为密切,情谊深厚,不背弃功臣,在这方面比起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勾践来怎么样呢?”这个问题对于范雎来说显然不便回答,在一个外人面前评价自己的直接领导,这种傻事只有初出社会的那种小毛孩才会做的。于是范雎又哼唧了一声:“我不知道。”蔡泽早就预料到范雎会这么回答,他就继续问:“您的才能,努力替君主解决危难,整治国家、平定叛乱、增强兵力、排除祸患、消除灾难,天下诸侯没有哪一个敢冒犯您的君主,您的君主威势压倒一切,震动海内四方,声名流传千秋万代。在这一方面,您做的比商鞅吴起文种来说怎么样啊?”范雎倒是很谦虚,说:“我比不上。”好了,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说的够多了。
既然范雎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服软了,蔡泽就必须要为今天的谈话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这个句号同时要送给范雎的政治生涯。蔡泽说:“如今,您的君主在亲近忠臣、不忘旧情上比不过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勾践,而您的功绩以及受到的信任宠爱又比不上商鞅。可是您的爵位显贵至大,富有超过了那三位,而您却不知道及时隐退,恐怕您遭到的祸患要比那三位更惨哪!我私下底替您感到危险哪!现如今,您的个人私怨已经得到报复,恩德已经有所报答,心满意足了,可没有应变的谋划。我私下底认为您不该采取这种态度呀!秦国对于中原的欲望即将得到满足,您的功业也达到顶点了。在这个时候不隐退,我私下底认为,您将会有商鞅吴起文种的结局啊!”
听了这一番话,范雎知道,今天算是碰到真正的对手和高人了。这位狂人确实有他狂的道理,于是起身鞠躬称善,亲自迎蔡泽入坐,把他奉为上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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