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声的故乡 | 高晓攀:祖师爷不赏饭,我就下笨功夫

提前两天跟高晓攀约好采访时间之后,他问有没有采访提纲可以先看一下,我发了一份给他,同时说有几个问题可能有些冒犯,有什么不妥尽管说。很快他就看完了,回复说确实很多问题值得思考,还感叹这个时代相声是兴盛的,但艺术是退步的。

两天之后按照约定时间,我和摄影师去位于东四的嘻哈包袱铺找他。进大门后发现他正在一楼给公司演员和员工开会,研究十几天之后公司11周年庆典演出的节目安排。我们被安排进他的办公室等着,在随后非常充足的等待时间里,我在屋里仔细看了他的师父冯春岭为他写的字,姜昆和师胜杰老师为他写的字,他自己的书法作品也挂在墙上。柜子里有各类书籍,桌子上也放着不少。

那天的高晓攀素面朝天,采访开始了。尽管此前在他的自传《别怂》中我看出他敢于直言的一面,但访谈过程中高晓攀表现出的直率还是让我吃了一惊,他说到自己对粉丝的态度,说到团队人员流动问题,说到演员管理问题,说到自己的表演能力问题,全都正面回答不绕弯子。

采访过程中还有一种感受非常强烈,现在的高晓攀特别注重相声传统和规矩,“小先生”想要变成“老先生”。

高晓攀曾经是相声行业中“离经叛道”的异类,在业内一些人看来他的表演不太讲规矩,他曾因此碰得头破血流,也因此被更多人关注。早期的高晓攀,对部分相声前辈颇有看法,有些人视大搞创新的高晓攀为异己,处处挑他的毛病。而今的高晓攀不再是叛逆青年,创作和表演相声越来越讲究规矩,反而对年轻演员的很多做法看不习惯,他走向了原来自己的反面。

十多年来,高晓攀从来都是一个矛盾体,是备受争议的公众人物。有人说他不会说相声,有人称他是相声奇才,他被粉丝拥戴为男神,也被一些同行视为“瘟疫”。在这样充满矛盾和争议的环境中,过去的他成长和成熟起来,变成现在的高晓攀。

2019年,高晓攀、尤宪超表演相声。杨明拍摄


高晓攀访谈录

高晓攀:1985年生,河北保定人。自幼喜爱相声,拜冯春岭为师,曾向冯宝华学习相声表演,2003年考入中国戏曲学院相声大专班。2008年创建嘻哈包袱铺。他和表弟尤宪超搭档,创作和表演过很多富有青春朝气和人文情怀的作品。代表作品包括,《救?不救?》、《像个孩子》、《梨之园》、《姥说》、《超级新白娘子传奇》等。

采访时间:2019年3月27日

高晓攀接受采访中。杨明拍摄
“我和我师父有缘分”
问:昨天采访王佩元老师的时候他说,你们俩要合作一场是吧?
高晓攀:对,明天我们对词儿去。
问:是要说《论捧逗》吗?
高晓攀:没定呢,我们可能会说一个《老先生与小先生》,或者《论捧逗》。
问:《老先生与小先生》是一个新作品。
高晓攀:新活。内容呢,就是表达对今天很多事儿的不理解。
2019年,高晓攀、王佩元表演相声。杨明拍摄
问:先说说你的师父冯春岭老师。在一般人来看,冯老师的名气不算大,至少比他的父亲冯宝华先生名气小,但对于你来说,他是你从事相声事业的领路人。当时你在保定艺校学的是什么?
高晓攀:学的就是相声。
问:当时都是哪些老师教你们?
高晓攀:有我师父,还有关自仁关老师。
问:哦,王蓬、关自仁嘛。但是王蓬老师九几年就……
高晓攀:就去世了。
问:那就是说,你和你师父并不是在演出中认识的。
高晓攀:我和我师父就是在演出中认识的。怎么认识的呢?当时艺校拿我们小孩儿挣钱,组织出去走穴,有一场演出正好有我师父。那都是平时在电视上看到的人,不管是河北电视台还是保定电视台,我那会儿也见不到什么大腕儿明星,就对冯老师无比崇拜,觉得他已经是天腕儿了。那次我演了一段《打灯谜》,演完我找到他请他把这段活给我讲解了一遍。讲完他还给我变了几个小魔术,把我看得魔怔得不行。我师父的爷爷叫冯书田,这是历史上非常有名的一个魔术大家。
相声名家冯春岭
问:就是冯宝华先生的父亲。
高晓攀:对,他在解放前是很厉害的人物。我一下就对我师父就特别崇拜,这样就开始了我们爷儿俩的渊源。
问:那他当时跟你说了说演出中的一些……
高晓攀:问题。说了很多。
问:和他在演出中认识,后来他又教你们学相声。
高晓攀:他是后来到的艺校。
问:然后你们又一起拍了广告。
高晓攀:是这样一个顺序,我们那时在艺校上学,关老师教我们,后来我跟我师父认识。后来一个电话打到保定艺校,一看是保定歌舞团团长打来电话,我们学校都疯了,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官儿了,说找高晓攀,我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原来是跟我师父拍一个广告。这样就更加熟悉了,后来我再参加演出,都提前奔一趟我师父他们家,他一遍一遍跟我说,一遍一遍排,陆陆续续得有一年半将近两年。后来我就考上了天津曲校,就是中国戏曲学院的相声大专班。
问:那时候有了私人的更亲密关系,但当时并没有拜师。
高晓攀:对。那时候我还到天津找冯宝华冯师爷,爷爷对我也特别好。我就跟他说我想拜冯春岭冯老师,爷爷说,他辈儿大你不能拜呀,你说现在说相声的你想拜谁,我说我就想拜他。比如当时说过让我拜刘俊杰老师啊,还有北京很多相声名家都提过。
众多相声演员及专家合影。一排右一为冯宝华。其他人还包括侯宝林、魏文亮、孟祥光、刘文亨、田立禾、王文玉等
问:其实如果论名气,这些人的知名度要高过冯老师。
高晓攀:对,知名度大很多,但我觉得爷儿俩有这缘分。另外相声发展到今天江湖乱道,不太讲究艺德这件事,这非常可怕,但我从小跟着我师父有那份情感,我又从他和冯爷那儿得到很多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我有时候也感觉有些奇怪,我曾经是那么现代的一个人,昨天晚上和赵福玉老师我们爷儿俩喝酒喝到11点多,感慨,感叹。
问:赵福玉老师那儿我们也去聊过。您当年跟冯宝华先生也是真学过的是吗?一句一句的。
高晓攀:一句一句学。
问:第一段学的是《铃铛谱》。
高晓攀:对,因为我当时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和于宝林于爷使的那段《铃铛谱》。那时候有传统相声集锦的节目,他俩九六年一个版本,九八年一个版本,一共录过两次。我当年听的时候觉得太好了,太逗了,世间怎么还有这样的相声啊?后来我去爷爷家,爷爷问我都会什么活,我说我会的活多了。
问:你小时候还是以学传统活为主是吗?
高晓攀:对,《反七口》、《六口人》,都是这些活,我认为这种教学是对的。冯爷我们聊过这个问题,我以前觉得小时候就应该学《报菜名》这种贯口活,冯爷说这种活固然重要,但开蒙还得是《反七口》、《六口人》、《翻四辈》。我说我们小时候这些伦理哏的活是不能沾的,他说就得说这些活开蒙,这些活小孩儿说很容易出包袱儿,观众能乐,这能增加说相声人的信心,你有了观众缘之后再说《报菜名》。你再看今天,都是学《报菜名》、《八扇屏》、《地理图》、《夸住宅》,跟那时候的教学是两种概念。
问:演员的年龄和作品内容形成反差,反而容易出彩儿。
高晓攀:对,增加信心。包括王长友先生在北京曲艺团的教学方式也不一样,先教《绕口令》,一块活可以提高各种本事,有人说那时候学一段《绕口令》需要两到三年的时间。相声教学一人一套经验,没有什么定论,但我认为有些经验是挺好的,值得学习。
问:说回你的师父。你闯北京是在他的鼓励之下,我看你自传中有句话,他说你“死也要死在北京”,这些话对你后来一直在坚持是不是有很大的支撑作用?
高晓攀:很有帮助。我们那茬儿人要么回到原单位,要么该干嘛干嘛,反正就离开相声这行了。我师父给我讲过他的经历,当时他的师父张喜林先生让他来北京进铁路文工团,让他办假离婚,我师父不干,他就继续留在了保定曲艺团。从全国来说,保定曲艺团也是当时挣钱很多的团体,但多年之后他想,还是应该去北京看一看。我师父真要来到北京会怎么样咱们不得而知,但应该会更好一点儿。
“我只能往上闯,没有退路可走”
问:说一下你23岁的时候,你的照片就挂在广茗阁的门前,旁边写着“帅气的阳光男孩”。真的有这句话是吗?
高晓攀:有。
问:应该算当年的一种人设。
高晓攀:对,那时候还年轻,现在都这岁数了。
问:你的照片旁边还有其他很多演员,现在他们中很多人已经默默无闻,你却成为相声知名品牌嘻哈包袱铺的领军人物,这十几年实现的蜕变,先简单来说,最主要靠的是什么?是信念?
高晓攀:没有任何人帮过我。这是现实问题,但是我没有那么恨相声圈儿。因为我觉得每一次的逆境都是一次成长,我也没有办法,只能破釜沉舟。我不是北京孩子,我到家没有人给我做一碗炸酱面,我们在地下室租房,那真的是家徒四壁。我只能往上闯,只能很认真很努力地用功,没有任何的退路可走。你说我能怎么办?除了用信念骗自己还能怎么办?
问:退路其实就是放弃,就是不说相声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定这辈子一定要说相声的?
高晓攀:我跟自己说过,如果30岁之前还没说出来就别说了。
青涩时代高晓攀
问:这是二十几岁的时候给自己定下的目标,结果后来就说出来了,就一直这么坚持过来了。
高晓攀:对。
高晓攀早期演出照
问:说一下嘻哈包袱铺发展的布局。刚才我一进来就看到《兄弟别闹》的电影海报,你们一直很活跃,做的喜剧形式有很多,相声剧、脱口秀、网剧、综艺、电影,这是你有意识的战略布局吗?要增加演员的曝光度。
高晓攀:我觉得都应该去做,应该说今天的相声已经不像过去,过去你靠在舞台上的表现就能成名立万养家糊口,今天你只在舞台上说未必能扬名立万,未必能养家糊口,这是个现实问题。今天这个娱乐时代,我凭什么只选择听相声,我可以看电影、看话剧、看音乐剧,嘻哈包袱铺要想做大,从商业布局上你也得做一点儿事。
《兄弟别闹》剧照
问:很多相声演员都演过电影,从侯大师的《游园惊梦》,到马季先生等人的《笑破情网》,再到冯巩、牛振华的一系列优秀作品,到反应平平的郭德纲、岳云鹏电影,还有最近于谦老师好评如潮的新电影,你们团队也拍过《兄弟别闹》,这是你们目前做的唯一一部电影是吗?
高晓攀:对。
问:感觉到其中的艰难了是吗?
高晓攀:两个领域,但是并不妨碍,我们还得为这事儿去努力,还得去思考。
问:对于相声演员来说,他应该把多大精力放在相声上,多大精力放在相声之外?你现在是怎么分配的?
高晓攀:百分百,百分百的精力都放在相声上。但我这个人又很轴,比如我不会弹吉他我就每天练吉他,我不会写书法我就每天练书法,我不会拍电影,我用一个月时间把能找到的所有编剧的书都看了,还有其他电影类书籍。而相声这件事,我每天都在研究,昨天赵福玉老师还说,现在还写活的也就是你了吧。
问:嘻哈现在有多少人?
高晓攀:现在有100多人。
问:演员有多少?
高晓攀:90来人。
问:你现在也有徒弟是吧?
高晓攀:有。
问:有多少?
高晓攀:12个。
问:都在嘻哈吗?
高晓攀:有三四个不在,在部队的,在话剧团,还有的在上学。
“你给我个理由,不给我从这四楼跳下去”
问:嘻哈跟德云社非常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德云社的演员大部分是郭德纲老师的徒弟,依托师徒关系倒还方便管理,但是嘻哈是不存在那么多的师徒关系。
高晓攀:没错儿。
问: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管理演员难度更大。
高晓攀:对。管理演员是多维度的。
问:比如忠诚度的问题。
高晓攀:忠诚度的问题是人品的问题,你不能要求每人有多高的忠诚度。我们反过来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希望我身边的每一位朋友都好,这不违心。昨天咱们在微信里也聊到几句,贾旭明和张康离开,我说我高晓攀认,我可以去做检讨,那个场景我历历在目,在首都图书馆……
问:我不太清楚那次是个什么场合,那是在干嘛?
高晓攀:你听过《新闻晚知道》这段相声吧?
问:当然知道,而且我现场看过他们俩表演,但是我最早听到是有点儿保留意见的。
2012年,贾旭明、张康表演相声。本文作者拍摄
高晓攀:现场非常火爆,其实跟你一样,我原来对那段相声有很大的意见。
问:我觉得相声不是敢说就完了。
高晓攀:你跟我想的一样。我因为这事儿和李立山老师抬过杠,我是一个从来不信奉权威的人,我说印象中讽刺型相声是借物喻事、借物喻人,不管是《小偷公司》,还是其他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梁左写的一系列作品,为什么好,为什么它的文学价值会高?是人人心里有、嘴上无的东西,用更幽默、更智慧的方式去完成,而这次变成直接抨击,我们是说相声的,您凭什么议政言政?我们不要拿无知当个性,不要拿无畏当个性,这是不对的。但是因为这个作品现场表演就是火爆,我跟他们聊过这个问题。后来还是出事儿了,要求我们相声团队自省,北京文化局各个口,组织我们所有的相声团队去首图开会,大家都虎视眈眈看着我。我不可能把演员豁出来,我扛,嘻哈包袱铺整顿,停了三个月。没有人经历过天天去文化局做检查,我经历过一个月。很多人觉得高晓攀有今天的成就特别轻松,不是的,你们试试那一个月,很有可能就此遭到封杀。我也犯过浑,不给我报批,我说我哪儿做错了,人家说就是不能批,我说你给我个理由,不给我理由我从这四楼跳下去,你们这就叫欺负人了。没有人能帮我。后来这两个演员说我们得离开,对嘻哈包袱铺也有好处。我不会说你留下,缘尽了就是缘尽了,我说希望你们越来越好吧。到后来事实证明,贾旭明还坚持在相声舞台上,康子去拍戏了,大家就分道扬镳。又有人说陈印泉、侯振鹏的离开,他们俩的情况又不一样,一个团队得有一个团队的管理方式,有自己的规则,我们不能因为你有一点儿名气就怎么样怎么样,那别的演员怎么办?这不公平。不过我们还是好聚好散,印泉他们还是会来我们剧场演出。我不是非得把一件事弄得特别严重的人,网上的一些评论只是看看,心里堵一下而已。
2019年,陈印泉、侯振鹏表演相声。本文作者拍摄
问:作为团队的带头人,你肯定是希望自己团队的人火的,但演员火了就可能出现所谓叫功高盖主或者怎样,你想过去平衡这样的问题吗?
高晓攀: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很多人跟我说金霏、陈曦火了你怎么办,当年也有人说陈印泉、侯振鹏火了你怎么办,我依旧该说相声说相声,该管理公司管理公司,我从来不觉得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事儿。我们嘻哈包袱铺那么多演员,都希望有一天自己是最火的那个。
问:这是好事儿。
高晓攀:对,一个演员要是不想红就别干这行了,但是高晓攀你得清楚你自己怎么活,这个你要想不明白就别当这负责人了。我跟我们的演员也聊,我说今天是一个粉丝时代,我希望我们的演员每个人都圈粉,这个潮流是往西你有个性非要往东,那你迟早得被拍死,我们一样要往西。但是同时我又跟我自己说,粉丝重要吗?当然很重要,衣食父母,不过世道是假的能耐是真的,我的命运是永远不可能交给粉丝的。我高晓攀今天说相声没有那么多粉丝,观众依然还会乐,还买账。宣传是什么?作品是最好的宣传,所以我很少做采访,我也没有那么高调。另外什么叫人设?你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别虚构自己,演员肚子里有没有货,观众都能看得出来,即使你肚子里的货不是这个时代所需要的,但你依旧要去看书,去听活。每个团队的活我都听,干到今天的岁数你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听到别人好的活也会思考。读书也一样,读书是世界观的事儿。
问:你现在有时间看书吗?
高晓攀:有,每天都保持阅读,雷打不动。
问:跟赵福玉老师聊,他说到那时候如果听说姜昆说新作品了,他和牛群就骑着自行车去城里听,回来就说人家都出新作品了咱们也得出。
高晓攀:对呀,现在谁弄新活呀,都想的是火,跟活没关系。
问:你们这90多位演员演的作品,来源都是什么呢?
高晓攀:有的是自己写,有的是传统活,大部分是传统活。
问:就说新作品吧,你根据自己的经历、阅读和思考写出一个新作品,在小剧场演极有可能是不响的。
高晓攀:对。
问:这种情况下还要不要精益求精地去改,还是直接就放弃了,接着说那些传统活?
高晓攀:上山是艰难的,下山是容易的,那么多老先生,我没听说谁第一次说自己的作品就山崩地裂。我们小时候学活有一个过程,我们背词,老师说你就模仿别问为什么,我喜欢魏文亮就模仿魏文亮,我喜欢刘文亨就模仿刘文亨,喜欢郭荣启我模仿郭荣启。第二阶段我们有排活,尺寸、筋劲儿,两个人的默契度,拢共台上就那么十几分钟就需要设计。最后呢,我们都那么努力排练这场还没响,两个人心里得别扭,不别扭这人就没皮没脸了。为什么不响两个人还得琢磨,哪里不对,而后一遍一遍修改才能成为精品。任何一段传统相声也是这么形成的。
问:传统活最早都是新活。
高晓攀:对,都是这样形成的。我们老说一遍拆洗一遍新,你能保证你每块传统活都能使响吗?王玥波也说,现在哪儿是收徒弟那是敛徒弟,会说话吗?会说话你就是我徒弟了。如果新演员都是这样,那不行。我们现在说相声还有“排”这个阶段吗,其实是没有的,一段相声你听十个版本我听十个,择这些版本中的包袱尖儿来表演,这活就成咱俩的了。你怎么形成自己的个性?怎么形成自己的表演风格?我跟我干爹(师胜杰)聊活的时候,他说小到每一个修辞方式我都动脑子,你再看我们这一代人还动脑子吗?我们确实不能保证新活都响,但我们就放弃了吗?太轻松了。所以我老说现在时代是好的,市场是好的,艺术是退步的。
“《救?不救?》改了40稿”
问:那怎么来判断一段新活我到底是坚持它,还是放弃它?肯定还是有放弃的嘛。
高晓攀:我和小超我们很少有放弃的,我们俩为一块活打架打疯了。那天我们俩也很认真地聊过,我说咱俩在我们这一茬里新活最多的演员,但咱俩又是最痛苦的,电视台找咱们录节目,咱俩要求自己就得有新活,没有就不去录。很多电视观众认为我们新活少了,我说咱俩园子里可以使新活呀,剧场里可以使新活呀,今天不是一个电视台就能让我们火的时代了,我们还是要有作品,有自我要求。
问:你们自己写的新作品有多少?
高晓攀:我自己写的得有60多块,不到70。标准是电视台录了像,我们得排练过。那天我和吕彦妮老师聊了一个问题,我说饱暖思淫欲,我说你别百度立刻告诉我,她就说饥饿起盗心。我说对,我高晓攀到今天庆幸的一件事是我从来没有起过盗心,我也饥饿,但我不太爱去捋别人的包袱儿,我自己的包袱儿可能不响,这事儿我认,活不行,这事儿我认。举个例子,我去年给金霏、陈曦写的那段子叫《选择》,后来他们在《相声有新人》给孟鹤堂、周九良用了。
问:哦,就是他们俩决赛时候用的那段,那个好。
高晓攀:对,那是我写的。大家记住了孟鹤堂、周九良,知道了金霏、陈曦的仗义,但没有人知道这块活的出处。我说这是因为我读了《娱乐至死》,我还看过英国一个魔术剧,他就是把选择权全部交给观众,到最后这个人死了,我意识到这也是我们相声面临的问题,我们一味迎合观众。以前我们说相声,观众听到后说这个段子幽默,他怎么琢磨的?今天呢,不互动这相声就没法说。所以我就抛出这个问题,我与其接受采访时候说,不如把它形成作品,不过我后来看这个节目的反馈,好像大家没有去在意作品的深度。
问:我当天晚上看完倒是挺感慨的。
高晓攀:播出的时候很多词儿都改了,我不太喜欢那些改的词儿,我觉得浅了。
问:你们俩在剧场演过这作品吗?
高晓攀:没有,这块活不是我们俩风格的活。金霏、陈曦那时候同时还参加全国相声小品大赛,《一段相声的创作过程》也是我写的,其实说的是一件事没有办成人们都爱埋怨别人,靠这个和观众产生共鸣。我写过很多作品,包括《姥说》,还包括拿相声大赛金奖的《救?不救?》。
2019年,高晓攀、尤宪超表演相声。杨明拍摄
问:《救?不救?》有原本子吗?
高晓攀:就是我自己写的。就在这个办公室,我把相声作者成杨老师找来,我说我看了一篇文章,在路上见老头儿摔倒救还是不救,这事儿能不能写成相声。就写这个人的心理活动,评书就是这样,如果只说事儿那就太快了,能描述人的心理,评书就好听。他先拉出一个粗稿,我拿到之后小超我们天天改。
问:改了40多稿。
高晓攀:改40多稿,后来才有了我们在台上比赛的那段《救?不救?》。昨天跟赵福玉老师聊,赵老师就说要跟我说个写出租车的点子,我说您别说,是不是哪个哪个新闻,他说咱俩想一块儿去了。我平时随时在想点子,手机里存着十几个点子,随时记,随时写,随时改。包括我最近写的《低等动物》,假如回到18岁,我写的包袱儿会响吗?有那种经历的人会笑出来。不过现在很多人想看的是我给你唱一个我给你跳一个,对相声的评价是好high呦,有时候我也不理解。我平时看东西很多,日本的漫才大赛,单立人的单口喜剧模仿漫才,包括俄罗斯哑剧院的喜剧表演,还有很多国外相关的书,我们很多都是在借鉴,补充到自己身上。相声,还是动脑子的一件事。
问:说到《救?不救?》,2012年当时看大赛直播的时候,我听到你们这段你知道我第一时间想到哪个相声吗?
高晓攀:哪个?
问:《虎口遐想》。我就想这整个段子基本都是这个人的心理状态,其实这个人站在旁边一直就没动。
高晓攀:这就是梁左先生高的地方,人的心理最有意思。梁左先生有四个字,姜昆先生也说过,这四个字奠定了他相声的好玩儿程度,那就是“绝境逢生”。我很崇拜梁左先生,他是高人。
问:在相声还没那么娱乐化的年代,他们其实在做各种尝试,像《特大新闻》、《小偷公司》这些作品。
高晓攀:没错儿。
问:这个年代再创作这样的作品还行不行?
高晓攀:其实也没事儿,我们相声演员喜欢干自我阉割的事儿,另外现在可能也没人能写得出当年那种作品。有机会你也听听小超我们俩演的《低等动物》,去年年底写的,我改到今天,里面有很多比喻和讽刺,也有批判的东西。
问:但不是《新闻晚知道》那种直给。
高晓攀:不是,稍微智慧一点儿。
问:起码要艺术一点儿。
高晓攀:对。
“现在的相声怎么这么说了?”
问:说到《救?不救?》,我看到说师先生对这个段子是不太满意的是吗?
高晓攀:对,他不满意。
问:他有没有说过哪些地方是可以提升的?
高晓攀:修辞方式,语言逻辑,还有语言重音。他说儿子,我能让你这个活上升到美感,让观众感觉这是一段好听的活。他说你这也就是及格分,我给你说完你可以打满分。
问:那你们俩演之前他为什么没有说这些话?
高晓攀:那时候他天天忙,我找他找不着。
问:他很多表演确实有美感,包括男学女,我现场听过他仿学《摇篮曲》。师先生是去年走的,你拜他为干爹是哪一年?
高晓攀:2012年。
问:这几年通过聊天儿,他对相声现状有什么样的看法?我看他这些年是很提携后辈的。
高晓攀:不过他很少给人去聊活。有时候他也不理解,相声怎么这么说了?
高晓攀与病中的师胜杰
问:我曾经想过这样的问题,师先生他们年轻时赶上那样的时代,就那样说相声,如果师先生现在是你这个岁数,他赶上现在这个时代,他还会像原来那么说相声吗?是不是也要迎合观众的需求?
高晓攀:我觉得他还是会不理解,为什么呢?有传承的和听来的是两件事,如果这个演员有传承,你演出时后台站着你老师你都害怕,都哆嗦,你不能胡说八道。如果没有这个,你火了就行,观众认,那你别管我,我不是说给你们听的。
问:我跟刘颖老师也聊过,他非常尊重相声传统,恨不能让相声变成京剧那样,不能随便动。
高晓攀:我和刘颖老师关系太好了,我老diss他,我说你说的那叫学徒相声,成也是您的先生(李金斗),败也是您的先生,他说没办法我是大师哥。
问:你和小超说段相声,是死纲死口还是……
高晓攀:死纲死口。
问:绝对不会说像有的演员似的,提前不一句一句对活,咱台上见吧。
高晓攀:我老说我是一个很笨的人,我也可以台上见,胡说八道信马由缰,但是我不能,我必须有一个准备的版本。表演一定要保持节奏,台上现撞就出不来那种节奏。一字之差,谬之千里,相声是需要讲究的。
问:现在很多粉丝尤其是女粉丝,把跟台上演员的互动作为听相声的最大享受,能说观众错了吗?
高晓攀:不能,这演员他有市场,他要挣钱,他要吃饭。就看演员自己要什么了。
问:你们就没有想过增加互动?
高晓攀:我们嘻哈包袱铺也互动,小园子演出也互动,但我使活我不会互动那么多,比如说《红事会》、《白事会》我都不互动。现在观众靠互动获得满足,其实相声还得去看、去感受、去欣赏,我们小时候学相声要面对两种笑,一种是观众说这人真幽默,第二种是说这人真他妈逗,我们希望的一定是前者而不是后者。
问:后者对演员,或者说对艺术的敬畏没有了。
高晓攀:没有了。
问:在这种情况下,未来相声会怎么表演?增加互动内容太多会不会变成脱口秀?
高晓攀:不好说,未来会变成什么样我们都不清楚,但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我也老劝身边的人,咱就踏踏实实说好咱的相声,别都指望到台上现撞。现在演员太突出自己的个性和人设,你要想往更高走,你身边得有文胆,梅兰芳旁边得有齐如山,程砚秋旁边得有罗瘿公,当年的姜昆旁边得有一个梁左,冯巩当年旁边还得有冯小刚和王朔,现在我们的相声没有这些了,你得听听文人的意见。
问:这段时间不止听一位相声前辈说,现在的相声文学性基本上没了。
高晓攀:没了,就是没了,完全丧失了。我有时候很郁闷,我增加了作品的知识性和趣味性,可观众觉得这不逗乐。
问:跟赵福玉老师聊的时候也说到相声的知识性,八十年代出了很多知识类作品,刘伟、冯巩,马云路老师他们说过《活词典》等等,但现在的相声还需不需要那么强的知识性?人们都有百度了。还是晓攀你就想借助自己的名气,把一些你认为需要让大家知道的知识传递出去?
高晓攀:没有,从来没有。很多传统相声都具有一定的知识性,比如《白事会》和《红事会》,我们老说,“腥加尖,赛神仙”,有假的,也得有真的,假的是理不歪笑不来,真的是你得让人相信你说的这件事。你在台上说卖西红柿的事儿,但你根本不知道西红柿多少钱一斤,观众是不会相信你的。知识确实可以百度查,字典查,书上也有,但有一点,你说相声的怎么理解这个知识,怎么把它吃透。
问:又不让观众觉得你是在上课。
高晓攀:对,你得有包袱儿,是有机的结合。
问:你跟王玥波老师也很熟是吧?
高晓攀:很熟。
问:听他的评书,他经常这么做,说着说着突然拐出去,就说到的一样东西普及一下,而且还带包袱儿,这方面就结合得很好。
高晓攀:没错儿。
“祖师爷不太赏饭,我就下笨功夫”
问:接着说你们一个非常重要的作品,《梨之园》。我当时就看得很感慨,据说你当时不仅在创作方面下功夫,还花了很大的心思把演员从天津接到北京录制现场。
高晓攀:对,从曲校把孩子们拉来。
问:当时是卯足力气想拿冠军是吗?
高晓攀:没有没有,我特别懂游戏规则,你得明白你要什么,你想要名次你就不能这么玩儿,你要的是表达。我现在参加综艺节目,都是干自己想干的事儿,我就是想表达。演《梨之园》是因为我有过那样的经历,我见过那么多老先生,现在很多人都故去了,尤其2018年那么多老先生走了。我见过老先生哭,我见过老先生笑,相声传承的旗号打了那么多年,到底真的传承了吗?所以就有了这样一个作品。
高晓攀、尤宪超表演《梨之园》
问:如果你那次想要更好的名次,可能就不这么演了,那段作品的硬包袱儿并不多。
高晓攀:对,表达很重要。
问:马贵荣老师你们怎么有的联系?是跟着应宁、王玥波他们一起学吗?
高晓攀:不是,我是保定孩子,那时候我们老上昆朋网。
问:姜昆老师办的。
高晓攀:对,当时我就看到有个胖哈哈艺术团,有王玥波、王磊一大堆学相声的孩子,我好羡慕他们呀。我就慕名来到西城区少年宫,正好赶上马贵荣老师上课。上午上完课,下午还有课,中午马老师请我吃了一份鱼香肉丝盖浇饭。后来我老跟马贵荣老师说,但她老说不记得这一段儿了。
问:对她来说可能是个小事儿。
高晓攀:对。下午继续上课。
问:对了,说相声的演员北京人居多,保定口音对于你说相声最早有障碍吗?
高晓攀:没有,因为我学相声很早,另外相声讲究吐字归音。你听“二赵”(赵振铎、赵世忠)的活,他们虽然是北京人,但说相声字正腔圆,天津的刘文亨刘先生也是字正腔圆,说相声讲究的就是这个。
问:包括师先生,台上表演没有东北味儿,只有仿学东北话才有。但是现在小剧场的演员,有时候你就感觉是俩北京孩子用北京话吵架。
高晓攀:这没法儿说,说不明白,没有艺术性。
问:说回马贵荣老师,她在嘻哈待过一段时间,她也上台表演吗?
高晓攀:她不演,纯粹帮我们听活、弄活,一直支持着我们,马老师太好了。
问:嘻哈对于选哪些人不要哪些人,你有什么标准吗?
高晓攀:其实没有,热爱相声,就来呗。相声这件事,只要你努力,都会出来。
问:那祖师爷上赏不赏饭这件事……
高晓攀:其实真正说相声的都明白一件事,什么叫祖师爷赏饭,什么叫祖师爷不赏饭,我觉得这是骗人的话。说刘文亨刘先生,祖师爷赏饭吗?不赏饭。他结巴,但是不代表他的相声不好听。郭荣启郭先生,他不如那一辈很多人,他说他太笨了,但我太爱他了,他就是因为别人说他笨,他比任何人都努力,他的活说学逗唱无一不精。你会发现,说相声是聪明人干的事儿,而不是说祖师爷赏不赏饭,聪明的人会结合自身的特点和缺陷,怎么能让自己成。你要成,就得在活上下功夫,得动脑子,有些人是祖师爷赏饭天生条件好,但是也没有火,我知道这样的人太多了。
问:那比如说你,你觉得你自己算……
高晓攀:我……不管从嗓音到各个方面,我以前老觉得自己是不赏饭的,但正是因为我觉得不赏饭我觉得自己笨,我就特别用功,我听活、写活、看书,别人两三遍就能记住词我用十遍,别人一点就通,我就多听几遍,反而会成就你。
问:天分没有那么好,如果肯下笨功夫也能够出来。
高晓攀:对,我觉得下笨功夫的人基本都能出来。
问:但是你能看到自己的天花板吗?
高晓攀:我看不到。我跟小超说,咱们俩30岁以前使什么样的活,30到40岁使什么样的活,50岁、60岁使什么样的活,必须得明白。30岁之前卖的是力气,30岁之后卖的就是两个人的尺寸、筋劲儿,有所表达。
问:那你们现在已经到了追求这个的阶段。
高晓攀:得追求,像通关一样,别一味求包袱儿了,一块活就一个包袱儿,只要保证这一个包袱儿响,其他地方观众还能听,还觉得不错,咱俩就是胜利。我现在使《托妻献子》我使不明白,我就得40岁以后再使才能像,才好玩儿。
问:但有一种说法是年轻人你们先不用讲那么多规矩,先说,先成名,岁数大点儿你们再讲究规矩,你觉得到时候还来得及吗?
高晓攀:来不及。
问:你觉得你和小超是靠什么出来的呢?不是靠敢说。是靠帅?
高晓攀:也不是。不过我以前确实觉得自己长得挺好看的,有观众缘儿,嘻哈包袱铺2008年火的,到现在高晓攀虽然说不是最火,但还保持这样的状态。我老说自卑者无敌,我每天都觉得自己不行,不如这个不如那个,然后我就特别努力特别用功。我过得不是很开心,但我知道这是我的职业,我还是得创作还是得保持斗志。
“我的命运永远不能放在粉丝手里”
问:你现在是有意不发微博了吗?
高晓攀:对,我觉得没劲。
问:朋友圈你也不怎么发。
高晓攀:对,我只发嘻哈。
问:不像以前那时候,得随时让粉丝看到自己的消息。
高晓攀:我觉得这不好玩儿了,那就不玩儿了。
问:那就专心做事了。说一下时代吧。师先生他们年轻时候的那个时代,相声几乎成为人们最为欢迎的艺术形式,相声演员也群星灿烂,你怎么看那样一个时代?
高晓攀:那是我们很向往的一个时代。
问:你是1985年出生。
高晓攀:对,很向往那个时代,但我又知道我们不是那个时代的人,那个时代的人比的是活,一个演员的活好就一定能够成功,当然也会有一些不太光明的事儿。今天这个时代不一样,只要你粉丝多,你也能成功,所以演员们使的劲儿是不一样的。
问:那哪个时代好?这个时代对你来说是好的吧,如果不是这样的时代,你如果没有机会进国有团体,你就不太可能被观众认识。
高晓攀:对,但我觉得哪个时代都是最好的,哪个时代都能成就聪明的人,成就努力的人。演员活到一定岁数得哄自己开心,你不能老是取悦于观众,否则就会失去底线,这是挺可怕的。我现在很享受创作带来的快乐,我也很享受我现在的生活,享受思考。另外作为演员我毕竟还火着,你想想还有很多演员没火呢,你很幸运了。
问:那你现在在乎掉粉吗?
高晓攀:我给你讲讲我的真事儿。春节前我给员工上了一堂课,讲什么叫粉丝,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粉丝。粉丝就是我跟你去谈一场恋爱,我今天用了你送我的帽子,我发了一条微博,她觉得她被“翻牌”了,她觉得很幸福,就跟男女朋友一样。但我高晓攀从来不担心粉丝这件事,还是我刚才说的,我的命运永远不能放在粉丝手里,我会创作自己的作品,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我不会去做什么人设,有文化就是有文化,没文化我也不会去装有文化的人,宣传的时候我能多低调就多低调。我看过很多相声演员的采访,东京大学入学时的一块黑板上有句话写得非常好,每一个人都会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说着所谓的真理。我高晓攀到今天,我辞掉了中国广播艺术团,曲协无数次找我任职我也拒绝了,现在相声圈的人不能说百分之百,至少有80%的人不如我过得好,走路上有人认出我会说高老师我能跟你合张影吗,我觉得这就OK了,没有必要非得怎么样。
问:在你20多岁的时候曾经很在乎粉丝这件事。
高晓攀:也不在乎。
问:你这样说会伤粉丝。或者说,你觉得认可你说这些话的才是真粉丝。
高晓攀:我跟你讲我跟粉丝之间的故事。第一个,有很多粉丝在他是小孩儿的时候就听过我讲故事,那时候我在卡酷,这些人有的说他真的受到我很大影响,我说我们这叫一起长大;第二类粉丝,我很多时候不聊相声,我聊别的有人听到就想跟我合作,说试错也要试到高晓攀这里。我们所有人都会死,那时候我们靠什么还能让人记着?李白早就没了,但我们还念他的诗,单田芳单先生没了,袁阔成袁先生没了,我们依旧会去听他们的《三国演义》,听《白眉大侠》,这就是因为留下了作品。反观现在很多人,有的名气很高,能留下什么作品,没有,只不过就像流星一样“唰”就没了。我追求的是作品,所以必须沉下心来,但凡你带有功利之心做一件事,作品就不会那么纯粹。
问:你现在做好那种那种准备了吗?用几十年去说去创作,哪怕最后只留下几段作品?
高晓攀:我从来没有想过能留下几段。
问:一段就行。
高晓攀:也不是。马季先生一生写过……
问:二三百段。
高晓攀:那只是我们知道的,马东老师说,他爸爸每天都在写。我们知道这两三百段作品,马季先生才有了这样的名声。我干爹也有100多段大小作品,我那天去捋常贵田常先生的活,他也有那么多作品。我捋自己的作品,现在有六七十段,我说还好我还年轻,所以还是要去写。想想十年前,相声团队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大家都觉得自己成了,现在还有谁继续在从事这个职业?
问:看《相声有新人》中对很多从业者进行采访,有些演员都哭了,一般观众这才知道原来全国很多小剧场活得那么艰难,并不是各个都是德云社,都是嘻哈包袱铺。这是相声回归到它本来应该有的状态了吗?
高晓攀:看节目的时候我就说,有什么好哭的呢?钱压奴婢手,艺压当行人,能耐不够就回去练去,马老祖(马三立)说山后练鞭,这个舞台是同情弱者的吗?小剧场负责人开会,有人说我们经营不下去,他问我你是怎么做的,我说关掉。为什么?市场是检验对与错的重要标准,不能说是绝对标准,您的小剧场观众都不满了,您还开它干嘛呢?
问:听有的人说必须不断贴钱请观众免费来听。
高晓攀:疯了。我不理解。你不能拿梦想这件事来让自己变得伪善,我们的梦想变得太轻薄了。不能说剧场不卖座我穷我惨,所以你们曲协给我们拨点儿钱,凭什么呀?关掉是最有效的方法。有人说高晓攀你太不人道,我说不是,你们想没想过为什么不行,还是活不行,活好一定有人天天来听。当年天津的众友相声艺术团,在燕乐茶馆为什么下午场都能满?就是好啊,我当时赶上了,听黄铁良的活我心想,相声还能这么说呀?那时候刘文步开场。
问:现在全国小剧场那么多,看节目单几乎是一样的。
高晓攀:重复率太高。我们这儿也是,我天天骂,但是又没有办法。传统活肯定是当年最火的,不火就留不下来。
“我从广播说唱团辞职了”
问:咱们说一下广播说唱团的事儿吧。当时是由于什么渊源,您进入了广播说唱团?
高晓攀:是因为当年我拿了一个金奖。
问:就是《救?不救?》。
高晓攀:对。当时拿完奖有人问我能不能进团,好几个团找我谈话,后来我一想广播说唱团是相声界的国家队,我就进团了。干了一段时间,我也不能说它不好,但有些事情不太适合我的性格。
问:进团之前你没有考虑过吗?毕竟嘻哈这边还有一个摊子。
高晓攀:考虑过,但他们给我开出了优厚的条件。在团里我和小超是非常规矩的相声演员,领导说交新活,我俩准是第一时间交出新活,团里公演新活,我们也是第一个演。但好多事儿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后来我觉得不能这么干了,这么干对业务对很多方面没有好处。现在又不是过去那种进一个单位一辈子衣食无忧的时代,我还是想每天有一些紧张感。
问:是在那种环境中你怕自己懈怠吗?
高晓攀:也不是懈怠,是有很多事儿看不惯,现在的广播团不是当年的广播团了。
问:不是姜昆老师他们年轻时候进去,而师胜杰老师想进没进去那时候的组织了。
高晓攀:对。当然现在还有很多人削尖脑袋想往里进,但我的个性不是这样。
问:2015年春晚你们俩和冯巩老师以及张小斐演《小棉袄》,那是你们在团里的时候对吧?
高晓攀:对,在团里。
2015年春晚,高晓攀、冯巩、张小斐表演《小棉袄》
问:说《姥说》的时候还在团里吗?
高晓攀:那已经不在团里了。
2017年春晚,高晓攀、尤宪超表演相声《姥说》
问:那你们进团有多长时间?
高晓攀:我们是2013年进的,2016年底就不干了,2017年初彻底辞职。
问:你在团里那几年,嘻哈的发展受影响吗?
高晓攀:一样,该干嘛干嘛。之所以离开团里,真正的导火索是因为一场演出,团里演出和外面的演出冲撞了。我说我得去那先应下来的演出,不能去后应的,否则就不道德了。
问:先应的是哪个?
高晓攀:先应的是嘻哈的。我说海报都写出去了,团里拿那边演出已经签合同这件事来压我们。
问:那团里演出后来去了吗?
高晓攀:我没去。一定要去先应的。
问:那你出来之前和冯巩团长深聊了吗?
高晓攀:聊了,我说不想在这里待了,冯巩老师说,你还是有自己的想法。
问:他理解吗?
高晓攀:换作我也不会太理解,只要作为领导就不太容易理解。
问:据说冯巩老师其实并不太愿意一直做现在这件事,他还是想更多做相声业务。他对业务要求是很严格的吧?
高晓攀:很严格,非常严格。
问:那你跟他聊过相声的现状吗?
高晓攀:没有,不敢跟他聊。
问:广播说唱团的演出算是慰问演出吗?
高晓攀:大部分是慰问演出,商演特别少,一年下来还没有我们嘻哈包袱铺一个月的商演多呢。
“相声本质的东西正在流失”
问:现在嘻哈在外地有分支机构吗?
高晓攀:没有,我们现在在北京有一队和二队。一步一步来吧,我们先把北京东部的剧场先开起来。
问:现在北京的剧场有……
高晓攀:两个。今年准备再开一家。
问:未来相声的表演形式会发生很大变化吗?
高晓攀:说相声第一件事还是吃饭,不要高台教化,马三立马老祖说过,田立禾先生说过,我们上曲校也常听这话。而这碗饭怎么能吃好,就得动脑子琢磨。我们老说给你一碗白米饭你是放鸡腿还是虾仁,还是放白菜,还是人家的剩菜汤儿,这都是你自己选择的。在一定阶段内,你可以迎合市场,也可以不迎合市场,但前提是你必须吃上饭。当你只迎合市场,未来怎么办?你40岁还能圈粉吗?50岁还能帅吗?不可能了,你还得靠活打人啊。另外一种情况是你只知道规规矩矩说,死纲死口地说,观众只会说这人说相声真规矩,多少年之后你也不行。说相声就像淘金,多年之后看到底谁成谁不成。我常想,一个人在他粉丝众多的时候这样说相声,当有一天粉丝没那么多台下观众不接茬了,你这活就不知道怎么使了。演员都不研究活,那相声水平就是下降的,去年的相声小品大赛相声作品水平就是下降的,都没有活了,能给这个时代留下什么呢?但这些演员不在意这些,只要成功和成名,成功之后什么都是对的了,台下一万粉丝,即使包袱儿不响也能产生效果。
问:你经历过这样的阶段。
高晓攀:经历过,我什么都经历过。
问:那当时的你能保持清醒吗?
高晓攀:我能,因为我受到过太多老先生的夹磨。时间的长河一定能证明一些东西,老先生常说台上得规矩,什么叫规矩,不能在台上撒狗血。说相声得先捆住自己,再释放自己,人家是来听你这张嘴来了,没人想听你跟神经病似的。现在的人真是饥饿起盗心,都太想红了,不管是二人转的演法,网络段子,什么能让我台上这十几分钟能火,我就都拿来,但恰巧相声本质的东西在逐渐流失,包括幽默感和智慧。很多传统作品比如《规矩论》,它是智慧的呀,《偷斧子》也是,《朱夫子》和《讲四书》,这都是具有知识性和幽默性的作品。尤其《规矩论》和《白吃猴》,把人心都琢磨透了,所以老先生说这些活能说到你心坎儿里。我不知道将来相声会以一个什么样子出现,但我知道我小时候是怎么学过来的。我很尴尬,我上一辈的李伟建、武斌也很尴尬,他们从老先生那里传承,但时代在改变。我们能吃上饭不被饿死,有自己的追求,还能引领一些时尚,就是伟大的胜利。
问:你跟你师父冯老师学过,也跟师爷冯先生学过,后来还上过曲校,你觉得师承上的口传心授到这个时代还重要吗?
高晓攀:太重要了。老有人diss说高晓攀你基本功差,我百口难辩,挤兑得我在台上我说,你们随便点,你们听过的贯口,我高晓攀都能给你们使上来,这怎么能说基本功差呢?但有一件事,哪个使得好哪个使得不好,我心里很清楚。现在的孩子们是不背这些贯口的。小时候我学《地理图》去佟守本先生家,他的嗓音条件不好,但气口儿是准的。都说马志明先生的《报菜名》好,你去听听姜宝林先生的《报菜名》那是真好。李伯祥李伯爷那就说《地理图》,没人使得过他,听着过瘾,说得快,又能听清楚。学相声不能总是跟着录音学,还是得有先生教你,否则你糊涂一辈子。
问:现在教徒弟这部分的事情,占用你时间多吗?
高晓攀:没有。不是不教,他们不找我。他们问我的是怎么火,我说那只能是写活。我曾经耐心给徒弟说活说了一宿,就讲《夸住宅》的前四句,打那儿起我徒弟再也不找我来了。他说太慢了,我说我跟老先生就是这么学来的。
“人们怎么评价我,我不在意”
问:说一下金霏、陈曦。我看他们最近还要开专场,现在他们俩在嘻哈包袱铺是王牌搭档,知名度很高,也被认为是最有前途的青年相声演员之一。你觉得他们能成是成在哪儿?跟你和小超成的原因一样吗?
高晓攀:我们这两对儿能成有很多共性。第一个共性,我们天天盯园子,艺人没地,当时受气,一个包袱儿不响我们就使它100遍,就说他们被观众熟悉的那台词“热得快炸了”,那是他们园子里一直最响的包袱儿,它势必会流传。第二,他们俩一直有一个心结就是创作新活。第三,他们在嘻哈包袱铺常年演出积累了大量经验。他们一直有准备,给个机会就一定能成。嘻哈包袱铺还有好几对是这样的。
2019年,金霏、陈曦和郑健表演相声《扒马褂》。本文作者拍摄
问:几十遍上百遍演一个段子,时间一长会不会有所懈怠?
高晓攀:不会,一遍拆洗一遍新,每次根据观众的构成都会做出调整,每一场的成就感都不太一样。同一块活,使法不一样,就说《八扇屏》,“二赵”有一个版本,赵伟洲有一个版本,找到合适的人物定位,两个版本都能响。所以演员也要不断找自己舒服的状态,是人跟着活一直往前走。当然这很难,是技艺的磨炼。
问:金霏、陈曦合作多少年了?
高晓攀:得有10年了吧。
问:你和小超时间更长。
高晓攀:明年就15年了。
问:你们俩互相有评价吗?比如你看小超。真是亲戚是吧?
高晓攀:真是,小超是我表姨家的孩子,是我表弟。他喜欢的东西很多,喜欢玩偶,我更传统一些,我们俩风格不一样,所以在创作作品时天天打架,但是两人意见一综合,准是一块好活。
问:说到搭档,以前总讲究一个年轻逗哏和年长一些的捧哏合作,比如当年姜昆老师与李文华老师合作,他也和唐杰忠老师合作,师胜杰老师也与年长一些的演员合作过。你有没有这样想过,如果有一个年岁稍长的捧哏托着,会是一种什么状态?
高晓攀:会完全不一样。但时代不一样了,姜先生那个时代他和李文华先生的风格是“顽童戏老叟”,今天是要看两个年轻人在台上表达不同观点,两人玩儿猫捉老鼠,捧哏是猫,老想逮耗子,但永远逮不着,所以好玩儿,和年轻观众能产生共鸣。一个年轻人和一个老先生搭档那样的时代过去了,现在两个年轻人合作更好看。
问:老少配的组合已经不适合这个时代了?
高晓攀:对。我看到有些人还在走这路子,但包袱儿和效果大打折扣。这个时代的信息量太大了。
问:你怎么看现在捧哏制造包袱儿的多少?以前像赵世忠先生那种风格,我给你捧得特别好,但我不抢戏,现在很多时候捧哏想要和逗哏打起来,包袱儿甚至还要多于逗哏。这是方向吗?
高晓攀:不是方向,对这现象我也不理解。两个演员的状态都是为活服务,我发现现在很多演员就是为自己服务。一般来说逗哏比捧哏更容易火,捧哏就不服,我能耐也不小我也得火。
问:现在这种状态,和牛群冯巩老师当年那种还不一样。
高晓攀:那是为活服务,现在很多是疯了。现在很多时候看不明白,到底是在突出演员自己的人设,还是突出好作品。
问:如果是这样,能不能说现在“一头沉”的相声已经不太适合年轻演员们说了?
高晓攀:不是,现在“一头沉”的作品演员也能给你使成子母哏。
问:我有时候琢磨于谦老师的捧哏,他本事不小了吧,跟郭德纲合作偶尔爆发几句抖几个包袱儿,大部分时间还是在那里规规矩矩捧。
高晓攀:那不一样,于谦受过老先生的夹磨,那时候北京曲艺团多少老先生啊,高凤山,罗荣寿,能告诉你什么是对的。捧哏有一句非常尖的台词叫“我惯着他”,我把你逗哏的毛病全惯出来,到最后只能我站你旁边。现在的年轻演员没有经历过这些,两个人都得信服这个活才能往下进行,两个人都不信服,捧哏总是站在纯客观的角度上,这活没法儿使。
问:俩人总得是红花和绿叶的关系,不能都是大红花吧?还有一个问题,这么多年,你拿过相声大赛金奖,上过央视春晚,嘻哈包袱铺这个品牌依然活跃在中国相声界的舞台,一个年轻相声演员该有的你基本都有了,还有更大的梦想吗?就是刚才说的留几段作品?
高晓攀:对,留几段作品,我希望有人能多维度地了解高晓攀。我表达太少,有时候自己会郁闷,只能看破不说破。我把相声比作人生,底是永远不能再往下说了,说到“去你的吧”也就结束了。
问:既然说到底,我再问一个技术性问题。按理说底应该是一段相声最大的包袱儿,或者说它的可笑程度应该不输前面的包袱儿,但现在很多相声的底不太像底,听到最后我常常会想,这就没啦?这就下台鞠躬啦?
高晓攀:开放性结尾。
问:这是因为现在的相声多是漫谈式,没有完整故事和人物,是吗?
高晓攀:所有老先生都明白,任何一块活得先想底,你拍电影,你写这本书采访高晓攀,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都是底。现在的相声没有垫话儿、瓢把儿、正活和底这些规矩,就是“包袱儿山”,上来就说给大家讲笑话,讲十个笑话之后“谢谢大家”。
问:你现在写相声,结构方面还沿袭这样的规矩吗?
高晓攀:必须这样。而且必须把那些结构之间过渡的话琢磨好,我们叫转关子,琢磨巧妙了,听到这句观众就会乐。现在几乎听不到完整作品。
问:你担心不担心劣币驱逐良币?
高晓攀:我有时候也郁闷,按照我追求的方式写相声,大家觉得那样包袱儿不逗乐,不火,不红。我说有一天我们都会为人父母,你希望你的孩子听你整天在台上说那些“爸爸儿子”吗?那样我们的审美就会逐渐被拉低。
问:我看你书柜上也放着康松广老师的作品集,我跟他聊的时候他就说,我在家里不跟老婆、女儿说的话,为什么我到台上说?
高晓攀:对呀,我们已经把酒桌文化搬到台面上,缺乏艺术处理,这就没什么意思了。
问:多年之后,比如几十年,你愿意让人们怎么评价你?
高晓攀:我从来没想过这件事。高晓攀就是高晓攀,就像墙上这幅对联一样,“荣枯事过都成梦,悲喜不惊便是禅。”我火过,那时我发一条微博成百上千条评论,现在有时也就一两百,我经历过太多太多的事,我也见证过有些人火得乌央乌央的,可突然就沉寂了。不过“荣枯事过都成梦”,别太在意,你为谁活?是为自己活。将来人们怎么评价我,我不太在意。
问:有没有想过成为相声界谁那样的人物?
高晓攀:也没有,从来没有过。
问:榜样也没有吗?
高晓攀:没有。我有很爱的人,很尊敬的人,很崇拜的人,但我没有榜样,因为我们所处的时代不一样。前段时间姜先生我们组织了一场茶话会,大家都在说相声应该怎么去表演,到我发言我说咱们先把表演这件事放一边,先说一件事,曹云金、何云伟、李菁,加上苗阜,这四个人合一张影,放到网上先不被骂,咱就是胜利。现在很多人就是不分青红皂白。我昨天还跟赵福玉老师说,我们这一拨儿演员中最会说相声的就叫何云伟,我听他的活也觉得好,但是通过互联网你发现这人就跟不会说相声似的。我们这些人中相声说得最逗的是曹云金,他有天津孩子那种葛劲儿,有天分。今天有太多东西左右着这门艺术。第二,我说比如曹云金你今年要上春晚,我们一屋子人把自己最好的包袱儿给你保你上春晚,这些人会这么干吗?但是麻花团队能这么干,单立人喜剧能这么干,所有的喜剧团队都会这么干,只有说相声的不会这么干,很难抱团。我说我们应该反思的不是技艺和技法,我们应该琢磨在这个时代应该怎样活着。这个春节前我给很多老先生去拜年,我们这个行业曾经是最有义气的行业,今天反而是最没有义气的行业,过去相声演员会搭桌演出互相帮助,讲戏德和艺德,我现在对很多相声的事情不理解。德云社把相声市场带得很好,但我们还要想怎么能在市场当中不迷失方向。
2019年嘻哈包袱铺演出,青年相声演员和助演老演员。杨明拍摄
“不是德云社有多好,是其他演员多么不努力”
问:有人说如今的相声演出市场德云社一家独大,其他团体没有机会,你能认同吗?
高晓攀:不是没有机会,是我们这些人没有想明白。我们嘻哈包袱铺没有想着争第一第二,钱装兜里是真的,没必要满世界嚷嚷,我们封箱也炒到6000块钱一张票,低调点儿好。另外每个团队有每个团队的风格,别踩别的团队。我经常分析德云社,我觉得它比我们很多团队都进步大。我偶然机会听到德云社的宣传人员说话,他们连演员说《黄鹤楼》差两句台词都能听出来,我们的团队在这方面差很多。我们的园子里演出,七点半开演,演员七点多到不卡着点儿过来已经是很不错了,德云社不是,两点钟就有演员进后台,干嘛?研究活。凭什么他们不火,凭什么他们不红?有人听到这个可能问,高晓攀你怎么长别人的威风?我很客观,应该看到差距。不是德云社有多好,是我们这一辈的演员多么不努力。
2016年德云社开箱演出。本文作者拍摄
问:为什么他们能这样?是因为郭德纲老师督得比较紧吗?
高晓攀:就因为有演员想成为下一个岳云鹏,下一个张云雷。
问:排到后面的演员们能看到……
高晓攀:希望。所以他们就会很努力,我们这茬儿年轻人没有这样的状态。我不管到哪儿演出或者拍戏,到当地我都把相声园子听一遍,我发现有些演员不成就是有不成的原因,有些话不堪入耳,演员在台上就差把“小鸡鸡”这话说出来了。二人转都绿色二人转了,而我们有的台词比他们还过分。别总说德云社不好,要看到人家的优点,我们还都是相声团队,但德云社已经上升到艺人管理,演员知道自己不努力他就不能成为要火的那个梯队的人。我们得向德云社学习好的经验。另外拿张云雷来说,他就是打开了粉丝圈的次元壁,我们得感谢他,郭德纲一样得感谢他。
问:他给出了另外一种可能。
高晓攀:我们得学习。
问:偶像相声其实是从你这儿开始的。
高晓攀:对。
问:张云雷在这方面又放大了。
高晓攀:升级了。
问:几年前我在德云社后台采访过他,当时他还不火,而且看不太出来要火的迹象,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火成这样了。那时候他还没从南京火车站摔下来。
高晓攀:他那一摔成就了他。以前他就是“骚浪贱”,摔之后有了仙气儿,一动他疼,一唱也疼,恰巧不敢动不敢唱成就了他现在的风格。
问:他确实唱得好啊。
高晓攀:他也就是唱得好,我们听也觉得好听。
高晓攀在演出间隙。杨明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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