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园 || 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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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鉴赏与写作课
"限词微小说写作”作品展
【限词要求】作品须包含下列词语中的某5个关键词“公寓楼 、运动鞋 、车站、街道、笔记本、星空、草坪、自助餐、路灯、公园”。
作者简介
陈园,中央民族大学文学院19级汉语言文学专业,爱好小说、电影。
暴
雨
太阳渐渐看不到了,但余热仍未散尽,远处的电线上三三两两地站着几只麻雀,互相梳啄着对方的羽毛。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成杨心想。
他站在窄小的阳台上,头顶是未干的衣服,左边是几盆将死未死的花草,右边堆满了杂物,坏掉的电视机啦,身首分离的拖把啦,几把坏掉的椅子,破旧的运动鞋,甚至于他小时候玩坏的木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它们就在这里,再也没挪过地方,就像记忆一样,一直都在——却蒙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住在这片老旧公寓楼的小孩在街道上不知疲倦地笑着闹着,隔壁的李叔依旧大嗓门地和人聊着天,成杨撑着阳台的栏杆,盯着昏暗的路灯,深吸一口气,各家的菜香混杂在一起,该吃晚饭了。
“小成啊,下来吃饭了啊。”
母亲的声音沿着弯曲的楼梯飘上楼,散落在他的周围。他拍拍手上的灰,走下楼去。
刚做好的饭菜冒着腾腾热气,熟悉的香气漂浮在空气中,像温暖的衾被包裹着成杨。
狭小的厨房里,母亲的背略显佝偻,乌黑的头发里银白的几丝刺痛了他的眼睛,刺破这温暖的假象,周遭的空气变成了恶魔,争先恐后地扑上来,让他喘不上气。翻涌而上的哽咽被他咽了下去。母亲似乎老了十岁,擦拭灶台的动作变得像机械那样麻木。成杨觉得自己不能哭。
几只黑色的小虫子绕着头顶上的灯飞舞,两个人的影子投在饭桌上,一大半都是阴影。筷子和碗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是此时唯一的声响。
“小成,给你爸倒杯酒去。”母亲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轻声说。
成杨应了一声,走到父亲最喜欢的小茶几前,上面有一个小瓷杯,父亲从前常用它喝酒。醇厚的酒慢慢填满瓷杯,浓郁的酒香向上窜,有些辛辣。成杨背对着厨房,但是他听到母亲洗碗时哗哗的水声,落在碗上,落在水池里,像一场暴雨。
父亲出事的那天晚上,也是一场暴雨。睡觉前母亲嘱咐他把窗子关紧,雨水像是不甘心,使劲地冲撞在窗子的玻璃上,像瀑布一样向下流淌,他把窗帘拉上,不去看这烦人的雨。
他还记得那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所有的困意都在听到父亲正躺在医院急救室的那一刻飞走了,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前来告知消息的叔叔扶了一下几欲晕倒的母亲,他的嘴巴开开合合,好像在说话,可是成杨什么都没听到。最后他们是怎么突破暴雨的重围到达医院的,他也不记得了。
那一天晚上,医院的走廊微凉,死神在那里徘徊,挨过漫长的时间,下了最后的宣判。母亲和他都哭红了眼睛。
他常常想,如果没有那一场暴雨,父亲的车是不是就不会出事?当一辆车撞上另一辆车,归家心切的父亲就那样痛苦且匆忙地葬送了生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父亲在想什么呢?
成杨想起某一个春天,父亲牵着年幼的他到公园里放风筝,春风和煦,轻柔地拂过他们的脸庞。色彩斑斓的风筝从手里飞上天空,父亲挎着大步在草坪上奔跑着,风筝越飞越高。他抬起稚嫩的脸庞,仰望着风筝,也仰望着高大的父亲。
在他的眼里,父亲就是一个英雄,他从没想过没有了父亲的生活会是怎么样的。后来他才发觉,父亲扛起了这个家所有的责任,而他的成长则是轻松的。或者说,他从来没有真正成长。
父亲年轻的时候,母亲也还年轻,父亲走后,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没有人愿意提起父亲死亡这件事,但是成杨知道,这些痛苦和思念被流逝的时间挤成薄薄的一片,贴在生活的背面,又会在某些时刻被戳中痛点,胀满心房。那一场暴雨,从那天晚上一直下到现在,也许还要下很久。
“吱呀——”开门声打断了成杨的思绪。
母亲站在门前,空洞洞的门口向着街道。一瞬间,喧闹的车声、人声涌了进来,填满了所有沉默,像黑白的画面染上色彩。
成杨看到母亲的发丝轻轻飘动,他走到母亲身边,想跟母亲说说话。
嬉闹的小孩不小心把皮球踢了过来,他笑了笑,把球扔了回去。即使这场雨再大,他想,他也要陪着母亲,努力将日子踏踏实实地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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