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哈茂德·达尔维什：没啥让我高兴
没啥让我高兴
文|马哈茂德·达尔维什
本期作者
马哈茂德·达尔维什
马哈茂德·达尔维什，（Mahmoud Darwish，1941—2010），巴勒斯坦诗人，通晓英文、法文和希伯来文，但始终用阿拉伯文写作。1941 年 3 月出生在巴勒斯坦西北部的比尔瓦村。1948年，以色列建国，达尔维什一家流亡到黎巴嫩，他中学毕业就参加了支持巴勒斯坦解放事业的以色列共产党，在党经办的报刊当编辑。因“思想激进”，他三次遭当局逮捕和关押。1970 年，他离家前往莫斯科学习，流亡异乡。最初，他成为“乡土诗人”，诗作承袭阿拉伯古典传统，简洁而有音律美，以表达对土地和同胞的依恋。1982 年，以色列入侵黎巴嫩，他流亡塞浦路斯、突尼斯、约旦和法国。而在流亡中，他成为“抵抗诗人”，用诗进行政治号召。1987 年，达尔维什被选举为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权力机构巴解执委会委员。1988 年 11 月，他主笔起草《巴勒斯坦国独立宣言》。1993 年 8 月 20 日，巴以和解，达尔维什致函阿拉法特提出辞职。1995 年，他结束 25 年的流亡生涯返回祖国，以笔为生。此后他的诗陷入沉思，意象趋于晦涩。保尔·艾吕雅、阿拉贡、洛尔卡、聂鲁达、希克梅特等诗人都对他有重要影响。在技法上，达尔维什突破了传统阿拉伯诗歌的格律与韵律，被称为“阿拉伯语的拯救者”。
达尔维什始终是政治家，是位“政治抒情诗人”，他诗作的“内在灵魂”是巴勒斯坦人民的斗争，“中心形象”是抵抗战士。巴勒斯坦的两大对立派别：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与哈马斯都称他为“富有良知的诗人”。
没啥让我高兴
我想哭
司机说：等你到了站
再一个人想怎么哭就怎么哭
一个女人说：我也是，没啥
让我高兴。我把我儿子带到我的墓地，
他喜欢那儿，就睡了进去，连声再见也没有
一个大学生说：也没啥
让我高兴的。我学考古但在石头上
我找不到身份，我是否真是
我自己？
然后一个士兵说：我也一样，没啥
让我高兴。纠缠我的鬼魂
我总是与他纠缠不清
紧张的司机说：现在终点站
就要到了，准备
下车……
但旅客们大嚷：我们要比终点站走得更远，
继续开！
而我自己则说：让我在这儿下。像
他们一样，也没啥让我高兴，但我累了
不想再旅行。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想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
——你又不是头羚羊
——不是。但也不是匹母马
——你也不是只流放的鸽子
——也不是个美人鱼
——你是谁？你叫什么？
——给我取个名字，我就会变成你命名的人
——我不能，因为我是一阵风
而你是像我一样的异乡人，名字连着土地
——那么，我是“无人”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在众多名字中挑一个最接近
遗忘的名字。给我取个名字我不出今夜就
变成你命名的人！
——我不能，因为我是个
随风而行的女人，而你也像我是个旅人，
但名字连着家人和不同的家
——那么，我是“无物”……
“无人”说：
我会给你的名字填满欲望。我的身体
从你每一个方向将你聚拢。我的身体
朝我每一个方向抱住你，让你成形，
我们就可以去寻找生活
晚上她孤单一人
晚上她孤单一人
我也像她一样孤单一人……
在冬日的饭馆在她的蜡烛和我之间
隔两张空桌（无人打扰我们的安静）。
她不看我，当我看到她
从胸口取下一朵玫瑰
我也不看她，当她看到我
从我的葡萄酒吸出一个吻……
她没有掰碎她的面包
我也没把水
洒到纸桌布上
（我们的清澈无人打扰）
她独自一人，我独自坐对她的
美丽，这美味为何没把我们聚到一起？
我对自己说——我为什么不去品尝一下她的葡萄酒？
她不看我，当我看到她
并未交叉双腿……
我也没看她，当她看到我
脱下我的外套……
她没有烦扰当她与我在一起
我也没有烦扰，因为我们现在
同在遗忘的和谐中……
我们各自的晚餐都很好
夜的声音是蓝色的
我不孤单，她也不孤单
我们一起听那水晶般透明的夜色。
她没说：
爱在变成一个想法之前
诞生为一个现实。
我也没说：
爱已变成一个想法
但好像是这样……
（西川译）
本文选自戴潍娜主编《光年》创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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