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文坛]叶旭初的散文《花生记》

花生记  

我的家乡在浠水县散花镇田家洲。田家洲坐落在江北长江大堤边上,与黄石上窑隔江相望。那里土地肥沃,物产丰富。盛产萝卜、黄豆角、藜蒿、花生等乡村农作物特产。
在长江大堤的外围还有道子堤,它是用来保护长江大堤的一道防护堤。长江大堤与子堤之间,有一大片开阔地,一马平川,足有300多亩。村里人把这片土地叫“河地”。
河地都是沙土地,可耕种小麦、棉花、油菜、玉米、萝卜、花生等多种农作物,是家乡的一块宝地。在田家洲河地生长的众多农作物中,因萝卜白嫩光滑、水分充足、香甜可口,所以远近闻名,成为散花村的一大特产。然而,最令我回味的,还是有关家乡花生的记忆。
首先说种花生。我们散花人都管种花生叫“秧花生”。很多时候,我们生产队秧花生都在靠近子堤的河地秧。而且是大片大片地秧,大到足有上百亩地。这上百亩地要分成一厢一厢的,每一厢地大约50米长,2米宽。秧花生时,生产队都是统一指挥,统一行动。全队男女劳动力几乎全员出动,集体秧花生。
秧花生的工具一般有两种,一种是铁锹,一种是竹筒。竹筒大约一米长、7厘米粗的空心竹筒,其中稍小的一头还削成尖状,便于进沙土。秧花生,要注意行距和株距。行距大约50厘米,株距大约30厘米。
秧花生前,人们胸前都要挂一个布袋子,布袋子里面装满花生米,也就是花生种子。
秧花生时,人们都一字儿排开,基本是比肩而行,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用铁锹秧花生的,一只手拿着铁锹,对准秧花生的地方,将铁锹插进土里4--5厘米深,然后将锹柄往前后摇一摇,摇成2——3厘米宽的缝隙,用另一只手从布袋子里拿出2颗花生米,丢进缝隙里,把铁锹抽出来,再用一只脚把缝隙踩拢合缝,一棵花生就秧好了。用竹筒秧花生的,将竹筒对准秧花生的地方,一只手抓紧竹筒,使劲往泥土里一戳,戳至4——5厘米深时,将手往前面一推,使竹筒与沙土之间有一条“月牙形”的缝隙,用另一只手拿出2颗花生米,丢进缝隙里,随即将竹筒往上一提,竹筒里的沙土落下来,自然地把花生米盖住,这样,一颗花生也就秧好了。
人们往往一边秧花生,一边谈天说地、说东道西,劳动、聊天两不误,赋有劳动乐趣、生活情趣。
随着人们的脚一步一步向前移动,随着人们手里的铁锹或竹筒一起一落,随着花生米纷纷钻进沙土里,一颗颗花生秧好了,一条条花生秧好了,一厢厢花生秧好了,一大片花生秧好了。
接着说收花生。我们那里人管收花生叫“耙花生”。耙花生的工具一般是用四齿铁耙。四齿铁耙分长柄耙和短柄耙,长柄耙大约150厘米长,短柄耙大约60厘米长。耙花生时,人们要带一些必要的器物,如扁担、箩筐、竹篮、箢箕、小板凳、“草饼子”(一种草制的坐垫)、四齿耙等。
耙花生也是集体行动,全队的男女老少基本上齐出动。耙花生前,人们先要剜去枯死在地面的“花生禾”(匍匐在地面枯死的花生茎),并将花生禾堆在偏闲的地方,不让其影响耙花生。耙花生时,人们大多是坐着耙,要么坐在小凳子,要么坐在草饼子上。坐着耙时用短柄耙,耙一棵花生,就把小凳子或草饼子往前挪一步。坐着耙久了,不免腰酸背痛,人们就站起来弯着腰耙,站着耙就用长柄耙。站着耙久了也不免腰酸背痛,就又坐着耙。人们就这样一会儿坐着耙,一会儿站着耙,不断地更换耙花生的姿势,虽然又苦又累,但看到自己耙出的一拨拨白花花的花生,装满了箢箕,装满了竹篮,装满了箩筐,心里却是美滋滋的,脸上总是笑眯眯的,别提多高兴。
再说吃花生。花生的吃法五花八门,多种多样,人们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烧着吃”。烧着吃的花生,往往是刚从沙土里耙出来的花生,是湿花生。烧花生一般也是集体行动。烧花生的柴火“就地取材”,就是用刚剜下来堆在空闲地方的花生禾。烧花生的地点往往选择已耙过花生的空地,这样避免影响后面耙花生的工作。烧花生得要个“执杖人”——手拿棍棒烧花生的人,负责烧花生工作。执杖人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只有德高望重、经验丰富、技术高超的人才能担当,而且还要大家一致推荐才行。烧花生时,人们自告奋勇,自觉承担相关工作。有的平整土地,有的抱花生禾,有的铺花生禾,有的将花生撒在铺好的花生禾上,有的点燃花生禾烧花生……人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人人争先恐后,个个出力流汗,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希望花生早点烧熟,早点分享劳动成果,早点分享幸福快餐。但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烧花生也要讲技术,还要讲火候。花生禾少了,火烧小了,时间烧短了,花生烧不熟,就可能烧成了夹生花生;花生禾多了,火烧大了、烧猛了,时间烧长了,就可能把花生烧糊了。因此,烧花生时,火要不大不小,中途不能熄火,执杖人还要经常用手中的棍棒翻动花生禾,把火烧匀,把花生烧匀,还要时不时尝一尝,以此把握烧花生的火候。
当执杖人认为花生熟了后,他要大声吆喝:“花生熟了,大家快过来吃哈!”
听到执杖人的吆喝声,大家纷纷从四面八方涌来,围坐在烧熟的花生堆旁边。执杖人就陆续把烧熟的花生用棍棒拨到各人面前,并提醒道:“刚烧熟的花生很烫哈,大家吃的时候要小心,不要把手和嘴烫了!”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好,晓得!”刚烧熟的花生的确滚烫,但不软不硬,粉嫩香甜,甜而不腻,味道鲜美。人们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边聊,谈笑风生,其乐融融。其间,亦有淘气者,用捏过花生的黑手往别人的脸上一抹,弄得别人的脸像“花脸猫”一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有的笑得前仰后合,有的笑得东倒西歪,有的笑得把刚吃的花生都笑喷了……
炒着吃。我们那里炒花生,都是用柴火灶烧铁锅炒。炒花生时,还要将我们那里特有的、银灰色的飞沙伴炒。炒花生前,先将飞沙倒进锅里炒热,再将一定数量的花生倒进锅里,用锅铲将飞沙和花生一起翻炒,炒得热气升腾。当花生的水分炒干了,在锅里“滋滋作响”,蹦蹦跳跳,香气扑鼻时,花生就炒熟了。之所以用飞沙伴炒花生,一是飞沙托住花生,避免花生直接与铁锅接触,以免炒糊,使炒熟的花生基本不变色;二是飞沙能吸收花生产生的热气,提高炒花生的速度,缩短炒花生的时间;三是飞沙炒熟的花生,脆脆嘣嘣,香甜可口,别有风味。
做花生糖吃。花生糖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做的,一般都是在结婚、生子、端午节、中秋节、春节等重大喜庆的日子才做的。做花生糖也并非轻而易举的事,要经过很多复杂的程序。先要将一定比例的大麦芽、糯米和水,放在大铁锅里面煮,水煮开了以后再慢慢熬。其间,要用小木桨在锅里不停地搅动,直至熬成糖浆。糖浆熬好了后,就将事先炒熟的花生米倒进去,搅拌均匀,形成糖衣花生米,再让其在锅里冷却一下,但不能完全冷却,完全冷却就变硬了,就做不了花生糖。当糖衣花生米不烫手的时候,就将其盛起来,倒在一块撒有熟面粉的桌面上,擀压成大约1.5厘米厚的花生糖饼,再用菜刀花生糖饼划成1.5厘米宽的长条条,最后将花生糖条全部切至4——5厘米长一段,一颗颗花生糖就做好了。花生糖是待客的点心,是节日的点心,是喜事的点心,是喜庆的点心,是幸福的点心,是甜蜜的点心……
当然,花生的吃法还很多。如:盐水煮花生、油炸花生米、醋泡花生米……不管哪种吃法,各有各的特点,各有各的口味,各有各的情趣,各有各的享受,回味无穷。
最后说送花生。田家洲的花生,因其大小基本一致、壳薄易剥、香甜脆嘣而扬名他乡,深受亲朋好友的喜爱。若亲朋好友登门如果有花生招待,亲友就觉得很盛情;走亲访友如果带上几升花生,亲友就觉得很友好。因此,花生成了馈赠亲朋的土特产。
可惜,今年吃不上家乡的花生了,——家乡遭水灾,花生颗粒无收。所幸的是,乡亲平安,衣食无忧,足聊以慰藉。今年虽然不能品尝家乡的花生,但花生的味道依然浓烈,家乡的味道依然常啖……
20201214

叶旭初,1958年8月出生,原广场路小学副校长,广场路英才学校校长。多篇文章、诗歌在《湖北教育》《学校党建思想教育》《黄石教育学院学报》《黄石日报》《东楚晚报》《黄石周刊》等报刊发表。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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