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廷涛丨老桥
村口有一座老桥。
好像在我的记忆里它从来就没有年轻过，小的时候经常和小伙伴们在那里玩耍。桥面上隔不远的地方就会有一个窟窿，骑自行车如果不看着地面，就会冷不丁的把车轮子夹在桥缝里。桥的栏杆上已经没有了原来的色泽，栏杆的中间呈黑褐色，顶部则长期被雨水洗涤的有点发白，有的还裸露着钢筋，像极了一个裸露着古铜色肌肤，鼓着青筋劳动的老人，虽然饱经风霜，却用坚强的毅力默默地承受着一切。
窄窄的桥面，憨厚敦实的栏杆，看上去有点灰头土脸的，甚至有点丑陋，但却是村子连接外界的一个交通要塞。村子里的输进输出大部分都是经过这里，所以村里人对老桥也都很爱惜，经常用些水泥，碎砖渣之类的对老桥进行补补填填。老桥虽然老态龙钟，斑驳陆离，但也十分敦实，倒也无大碍。
村子里的人每每外出办事，老桥就成为了一个地标，走出老桥是啥时候，回到老桥是啥时候，仿佛走出了老桥才是真正的走出了家门口，回到了老桥就算是到了家一样。
“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老桥独自的兀立在那儿，没有那么多的悲欢离合，古道沧桑。但小桥流水是真的有，老桥下是一条蜿蜿蜒蜒的小河，记得小时候的河水特别的清澈，坐在老桥的栏杆上能清楚的看到水底下游动的鱼。而每到夏天汛期的时候，小河的水能涨到老桥的下面一点，我们小伙伴就会坐在桥面上，把脚伸进水里，或者戏水，或者钓鱼。而大人们下地干活回来的时候坐在桥面上，用清凉的河水抹把脸，一天的劳累减轻了许多。
而每年暑假的时候，老桥上更热闹了。桥面俨然成为了小伙伴们的三尺跳台，脱得精光的小伙伴们被太阳晒得一个个都像黑泥鳅一样，在桥面上充分的舒展着自己的姿势，时而白鹤亮翅，时而金鸡独立，逗笑了自己，也逗笑了其他围观的孩子们。我那时想，也许老桥也会被逗笑了吧。扑通扑通的跳水声，夹杂着孩子们的嬉笑声，好不热闹。
“月光下我把她仔细相看；只见她羞答答低头无言”那个时候特别流行豫剧《倒霉大叔的婚事》的唱段，把农村青年相亲的场面和心理活动描述的惟妙惟肖。我们那农村那时很少有自由恋爱的，都是经媒人介绍相亲。所以有好多专业的媒人，而老桥则成为了方圆几里村子里青年相亲的专业场地。“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有的小青年害羞，媒人总是会在晚上领着他们在老桥头汇合，简单的交代几句，就让他们俩单独交流。为此，我村子里的青年二彬还闹出了笑话，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让人们茶余饭后笑谈了许久。
那天听从媒人的安排，二彬早早的就到了老桥。当媒人和那姑娘去到的时候，二彬已经在桥头坐那半天了，看见姑娘来了，二彬慌忙的站起来。或许是坐得久了，也或许是紧张的原因，二彬感到脚和腿都是麻木的，所以站起来之后和姑娘说了声你来了，就踮着脚来回的踱着步，把桥面跺得砰砰响，越紧张越不知道说啥，越说不出来越紧张，把姑娘搞懵了，便问，咋不说话啊？二彬心里那个急啊，拍了拍桥栏杆，顺口说了句，你坐，你坐。把姑娘逗笑了，那怎么坐啊？二彬看姑娘笑他，心里更紧张了，能坐的，不信，我坐给你看！二彬顾不得腿脚麻木了，顺势就往桥栏杆上坐，谁知，可能还是因为紧张吧，一下子坐得太猛了，掉进河里了。结果亲也没有相成，还弄了一个落汤鸡。
听说后来姑娘的父母听到这个情节，倒是觉得小伙子实诚，没有油腔滑调，令人意想不到的那门婚事竟然成了。
老桥被村里人都亲切的称为鹊桥，而在老桥相亲婚事成了的青年，都会在结婚的时候，在老桥那燃放一挂长长的鞭炮。
后来，随着各个村子里的机械车辆越来越多，老桥显然有点承受不了，每当四轮拖拉机拉着偏重的东西走在桥面的时候，就会明显的感觉到老桥的颤抖。村子里的干部和上了年岁的老人都忧心忡忡，村子里的干部是担心出了安全事故怎么办；而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则是对老桥有一种别样的情愫，如果老桥被扒了怎么办？
关于老桥的话题在村民的茶余饭后，都是热烈议论的谈资。有的说老桥太老了，该淘汰了，扒掉修座新桥；也有的说陪伴了村子里人们这么多年了，扒了怪可惜的，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鹊桥不能轻易地扒掉。最后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村干部安排人在老桥的桥头竖起了一个大牌子，上面醒目的写上“危桥”两个大字，以示提醒；而村民则自发的成立了一个巡逻队，让拉的比较重的机械车提前绕路而行。
这样，既保证了行人的安全，也保护了老桥。
就这样，一晃就是几年的光景。
老桥不但没有变老，反而变年轻了。桥的栏杆也不再是黑褐色了，被村民用白灰刷得雪白雪白的，桥面也用水泥混泥土填充得平平整整的，就好像打扮一新去相亲的小伙子一样。
而老桥上青年男女自由恋爱，约会的也多了起来，因为听老人们讲老桥相亲都能获得幸福美满的家庭；所以每当傍晚的时候，老桥上，小河边，都会有青年男女亲密交谈的身影。
岁月有时就像那韭菜，一茬一茬的，有新颖的变化也有坚持，而老桥就是那份融入和坚持吧。
村子里要修水泥路了！这一消息传到村子里的时候，村民无一不欢呼雀跃，盼了多少年了，原来的土路每到下雨天的时候，是遍地泥泞，别说运输东西了，就是走路也很费劲。而所有的村民心里也都和明镜似的，老桥恐怕要拆了！这些年，村民的心里是很矛盾的，既舍不得老桥，又渴望能有一座宽敞干净而又坚固的新桥，让更多更好的东西从桥面上运进输出。
纠结的结果是由于交通的极其不便，严重的影响了村子里的经济发展。
在老桥拆除的那一天，村子里上了年岁的有威望的老人们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仪式，方圆几里的村民都自发的跑到老桥边，是再看老桥一眼吧！而曾经在老桥上相亲成功的村民都一字排开的整整齐齐的站在老桥的两边，表情庄重，各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挂红红的鞭炮。
随着村干部的一声令下，刹那间，鞭炮声此起彼伏……
作 者 简 介
高廷涛，河南淮阳，从上学到工作再到创业，心中一直有一个纯纯净净的文学梦，作品散见于市县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