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前旭丨站台
站台,她在诗人眼里幻化成了某种意象。她深度参与了人类的生活,让人对她有魂牵梦绕的眷恋。每一次深情回望都让人撒下不舍的泪花,而每一次从记忆中拾起,都让人愁绪萦怀、泪眼婆娑。有多少故事在这里发生,又有多少故事在这里延续?有多少欣喜在这里升腾,又有多少惆怅在这里生成?她像一只“爪”,拨弄着你情感的弦,于最深、最柔处让你喜、让你痛、让你痒。
站台,意味着等待。等待一次情感的重逢、一次情缘的延续。此时,她象征着团圆,让人百转千回梦中亦彷徨。捧着日历算,掐着指头算,到跟前脚跟和目力都着魔般飞长,好似刚做完一次无氧的运动,心脏也跟着起伏澎湃。只是,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又有多少人值得等待!
站台,意味着送别。她承载着分离,而这分离会带给你怎样的惆怅,怕只有你自己才说得清楚,更怕连你自己也说不清楚。想起那首叫《站台》的歌子:
长长的站台
漫长的等待
长长的列车
载着我短暂的爱
喧嚣的站台
寂寞的等待
只有出发的爱
没有我归来的爱
……
这就是站台上的送别,送别那个寄托着你的爱的人儿,在汽笛的长鸣声中,孤零零抛你在空荡荡的站台。如若刮着风,如若下着雨、飘着雪花儿,你只能在掉入冰窟的心底,千万次无奈的呼喊:我的心在等待、在等待、永远在等待……而你的爱,恰似断了线的风筝,眼睁睁看着她飘向远方,只留下无尽的牵挂和思念在心里。
再看看前人的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是啊,长亭、古道不就是他们的站台吗?芳草、晚风、垂柳、笛声、夕阳、浊酒,这些意象把这个站台烘托得无比的惆怅、无比的悲凉。天之涯,地之角,今日一别成永诀,叔同先生的心底,有着怎样说不出口的痛楚啊。
站台,对站台。此刻的我正在这样的一个站台上,太原人都知道这个地方的,她叫:龙山。
来这里是为完成一个仪式,一个送别友人的仪式。这地方有她固有的学名,而我从心底忌讳那个名字,抗拒着不想说出来。这里是人生的最后一站,也是一个人在人世间完成最后一次社交活动的场所。只不过,传统意义上的站台是为生人准备的,而这里,送别的是殁者。
为了避讳的原因,我们把那件碳水化合物定义为“He”吧。在庄严肃穆的氛围中,“He”——一具尸骸,被送进炉膛。炉膛上有个小窗,透过小窗可以看见“He”在熊熊烈焰中的变化。因为不忍,亲友们都退到了外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原本就凝重的空气压抑到快要爆裂。只有工作人员时不时透过小窗程式化的观察一下,又程式化的启动机关,向炉膛内喷淋一些助燃剂。这个过程也就四十分钟,而这四十分钟对“He”的亲人们来说,是煎熬。“He”出炉了,身上的水份早已离去,固态的部分也已烧透。最亲的亲人被招唤进去,手里拿一个辗子,将依然成型的大骨骸辗成粉。最后,“He”被装进一个早已备好的匣里。“He”被至亲捧了出来,六门礼炮隆重的发出致意,前面有吹鼓手吚吚哑哑吹着曲子,有《好人一生平安》、《真的好想你》,甚至还有《开心的锣鼓》那样喜庆的曲子。在吹鼓手的引领下,亲友们迤逦而行,来到一个特定的地方为“He”举行一个简短的仪式。祭品摆在匣子前方,他们为“He”上香,向“He”鞠躬。仪式结束,依然是吹鼓手引领,亲友们跟在后面。走到一个地方,大部分亲友止步,目送“He”被至亲们捧去安放。这是一次送行,一次最后的道别。没有长亭古道,也没有驿站垂柳,有的仅仅是这样一个揪心的站台。
之所以定义一个这样的“He”,是因为人人都要来这里画一个句号。骊山虽大,天地之间一小匣。寿盒虽微,容天容地容一世。人类魂迁梦绕的一个理想在这里变成了现实,那就是:公平。
在这里,你发现,活着的人的心灵都被净化了一般,好似一场清雨洗净了雾霾曰久的天空,还原了她本来的面目。平时凶悍的,眼里也有了温柔,平时高调的,身段也放低了几分。上香时,一样的肃穆庄严,鞠躬时,一样的虔诚谦卑。人们不是在送别他人,而是在送别未来的自己。
在这里,你发现,所谓“完美人生”根本就是个伪命题。人人都是带着这样、那样的遗憾离开的,所有生前放不下的东西,在这里硬生生被放下了。想一想,所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大多都是我们在世俗世界里放不下的。如果逝者真有知,此时,真正难舍的怕是对亲人、对友人的那份情谊吧……
站台周边,悬瓮山和天龙山上的夏花正绚烂的开放着,红的、绿的、黄的、紫的,好看极了。(图片来源网络)
作 者 简 介
李前旭,微信名淡然,男,湖南籍太原人,1967年出生。毕业于山西师范大学,供职于太原幼儿师范学校。2015年格力-TOSOT杯《美文共享》原创美文大奖赛 一等奖;2017年玉润时光·首届“行参菩提散文奖” 三等奖。新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在岁月长河中捡拾生活的点点滴滴,焙成文字感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