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立坤丨我家住在千口西门里



千口村躺在奶妈豫鲁冀怀抱里,任性地保持着纯真和自然,从不愿长大远走。

安济公路是安阳到济南的省道,毫不客气地将千口村一分为二。从南乐县城顺着公路向东走,在千口村养老院向南拐,千口西门里就有我家。如果你被鳞次栉比造型类似的小院所迷惑,请抬高视线,越过红砖院墙,如果看到一棵高昂挺拔,直通云霄,到了秋天,火红的大柿子压得枝头只喘气,那棵痛并快乐着的柿子树,就是我家。夏天,院墙爬满了丝瓜秧。硕大的丝瓜时而斜倚红墙,时而悠哉吊挂秋千,匆忙的人,疾驰的车,带起一阵风,丝瓜们就欢快地悠荡起来,胡同里就满是笑声了。

小时候,只知道我家住在千口村西门里,但放眼十里尚不见大门,甚感疑惑。最近,看本家叔马琴聚在千口村志中记载“千口村古寨墙……有东西南北四门,和东北西南两个角门,主要是防水,防盗。”略知端倪。再看,“一九三九年,国民党新八军高树勋部为阻击日军南下,加固了寨墙。一九四一年三月,日军占领千口后成立了中心司令部,加固加高了寨墙。”“一九四四年正月十六,日军撤离千口村后,再也没有维修加固,经过几十年的雨水冲刷成为残墙断壁,直到一九八零年后,寨墙被平成了宅基,现已不见模样了。”于是,千口西门里就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有幸生在千口村西门里,以孩子的视角,依稀记得土寨墙残存的身影,记得土寨墙外的寨沟形成的大坑。

寨坑旁边是个打麦场,那是我和小伙伴们学骑自行车的场地。短小的腿从自行车三角梁下斜穿过去,喊着不知名的号子,唱着不知名的歌,像一个个欢快的泥鳅,在打麦场出溜来,出溜去,直到炊烟升起,谁的娘又在那时不知道是寨墙口,现在才知道是寨墙口处喊吃饭时。打麦场通往深沟处只有一个窄道,陡,向下飞速下沉。我只顾闷头前骑,看前面的伙伴进了深沟,就斜刺里向沟里驶去,连车带人一头扎进深沟,半天没有哭出声。前面的伙伴们围过来,方知他们是绕到小道口进去的。

深坑里长满了柳树,依地势高低有秩序地排列着。春天,扯一段柳条,用手搓软了皮,抽出嫩白的芯,稍微加工一下,就是一根柳笛。一人一根衔在嘴里,高的,低的,长的,短的,呜哩哇啦,一场青蛙大合唱级别的交响乐就拉开了序幕。夏天到了,在坑里洗完澡,就溜上树,躺在大树杈上睡一觉,绿荫蔽日,凉风习习,大有神仙不换之美。后来我知道,这就是惬意。傍晚,由于贪玩,忘记了去地里给牛羊割草,就顺势掰下一些嫩柳枝带回家。饿了一天的牛羊们,就不再挑食,扑到柳枝上大快朵颐起来。不管是棉裤,单裤,裤头,被柳树挂烂裤裆,夹着腿跑回家是常事。

随着周围村民庄基地的崛起,寨坑就越来越深。偶尔,会挖出不知哪个年代的骷髅。我们捡了当球踢,临近家门时,怕大人责骂,奋起一脚将骷髅踢进了胡同口的粪坑……

那时的寨坑里,到处都是细沙,光脚踏上,软软的,柔柔的。树木成荫,微风吹拂,成了童年的一片圣地,即使晚上在坑边屙泡屎,也会有知了猴爬上脚面。

后来,县东大村千口村已经难以盛下一个少年的梦想,我外出求学,随后在城里工作,千口村就成了我的故乡。节假日回去住几天,探探父母,瞧瞧已不再熟悉,但又难舍的亲朋好友,享受下自家小院里的果树辛勤奉献的果实,换一种环境,缓解下工作忙碌引发的各种不适。路过寨坑,如今的寨坑成了垃圾场,偶有一股风刮来,会扑来一阵酸霉味,只有坑底耸立的高树在展示着生命力,诉说着曾经的放纵与轻狂。其实,自从寨墙被推平,寨坑也不能叫寨坑了,至于怎么称呼,已经不重要了。

我现已不愿以成人的视角去理解寨墙和西门里,飘忽的身影一晃而过,她们承载不了乡愁和思念,我宁愿将其当成一个印记,尽力留作美好,闲了就从记忆中捧出来回味一番,再加上自己的理解,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今,我家的门牌号已经编上了“千口村西街XX号”。如果到了临村,问客从何来,我们依然会响亮地回答:“我家住在千口西门里。”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在哪儿。

此时的我,又在城里继续按部就班的日子了。

作 者 简 介

马立坤,男,汉族,审计师,郑州市作家协会会员。2006年始业余创作小说、随笔,作品被《四川文学》《百花园》《小小说选刊》《天池》《小说月刊》《微型小说选刊》《微型小说月报》等报刊发表并转摘,入《2011年度中国小小说》《2011年中国小小说精选》《有官在身》等多种选本,并获得多个奖项。亦涉猎儿童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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