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母亲的眼睛/朱玫梅
我骑车狂奔在市区车流如水的大街上……
就在刚才，母亲告诉我：她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我的心里一阵绞痛，痛到每个细胞里，痛到无法呼吸……
母亲，一个多么要强的女人，经历了人世间那么多的痛苦、打击、磨难……从没有倒下，古稀之年却没能躲过眼疾带来的痛苦。提起母亲，我总不能控制住感情的波涛，眼泪止不住地流……
母亲姊妹九个，她排行老三。她花季年华所处的那个年代，害了眼病是没钱医治的，最终拖到眼底出血严重影响到视力。后来即使戴上1000度眼镜也只能看到0.1；母亲说在她小时候就经常练习闭着眼睛做事，说以后万一失明了不至于无法生活；视力的障碍，让她失去很多发展和择业的机会……那是块心病，长久地压在母亲心底。
母亲为了分担家庭重担，年纪很大了才嫁给了很有才华的家父。因为父亲得罪了权贵，生产队长百般刁难：让母亲一人干几个男劳力的农活；可怜母亲柔弱的身子骨，全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傲气支撑着，每晚都干到月亮升起；母亲说那时候，姐姐常常被扔在地头，躺在一个竹筐子里，啼哭了母亲就赶紧过去喂喂奶；姐姐要是安睡了，就赶紧擦红薯干，然后撒在地里晾晒；夜里，田野里寂静，唯有虫鸣相伴；可她不能停下来，完不成任务，第二天会加倍处罚，况且第二天还有新任务，千万不能积压；最要命的是，可恶的生产队长居然踩碎她的眼镜，让她在除草时，不得不眼睛凑近麦苗，一棵棵辨认出杂草后再拔掉——这样一来，锄头几乎没啥用处了，母亲就用手薅草……
我来到这个家后，眼睛却好得出奇。母亲总是欣慰地说：“玉儿，以后你就是妈的眼睛了。”我似懂非懂地替她穿针引线，替她赶鸭喂鸡，替她拔草拾柴，替她烧火做饭，替她洗衣叠被……母亲看到我忙碌的小身影总会流泪，说：“玉儿，苦命的孩子……”我就会跑到母亲身边，笑嘻嘻地给她擦泪：“妈是大人了还哭，羞不羞！哭了眼睛会瞎的……”
说也奇怪，母亲眼睛虽然不好，却有一点很神奇：在月光下，她可以看到报纸上蚂蚁般的小铅字。她能借着月光给我们几个孩子读书读报，于是儿时那些个月明之夜，我们姊妹几个坐在院子中，如水的月光洒在我们身上，忙碌一天的母亲坐在椅子上，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读“半个”故事，然后让我们去编出另一半故事，谁的出彩就表扬谁，当然每次这个时候我最期待，我总是受表扬嘛！“半个故事”也成了我儿时最美好的记忆，母亲也会自豪地说：“有月亮真好！这下省了灯油了！”听家父说，曾带她到过几个大城市看过眼睛，当时的眼科权威们都不能断言她的眼睛到底怎么了，只是连连称奇。
因为生活压力大，母亲总是不能控制住情绪，我们姊妹几个整天因为做错事被打得鸡飞狗跳的；一般情况下，我们姊妹挨打时是不跑的，怕母亲心里的气发不出来气坏了身体。我有前车之鉴：有一次，我发觉要挨打，赶紧跑，结果母亲硬是追了好几块麦田，我因为棉裤的腰带松了，被绊倒了才被追上，当母亲的鞋底子抽到屁股上时，我只有喘气的力气了，跑也没用，打得更狠，所以长了记性。仅有一次，她抄起擀面杖打过来，我机灵地躲了一下，从她咯吱窝下逃出屋子……却不敢走远，站在窗台上看她气急败坏地到处找我。但她找遍院子，也没看到立在窗台上吓得瑟瑟发抖的我；那时我恶毒地想：母亲的眼若是瞎了才好呢！直到夜色笼罩了院子，母亲大声叫我：“玉儿，快回来，我不打你了……我看不见……”看母亲眯缝着眼睛站在我身边却看不到我，我又心疼起她来，叹口气回到屋里，帮她做事……
母亲操劳过度，花甲之年身体开始有病，糖尿病，哮喘，一只眼睛白内障，另一只眼严重病变：黄斑变性，飞蚊症，看东西扭曲变形……我请假陪母亲到眼科医院检查要动手术，听说费用得三千多，一生勤俭的母亲说：“不治了，白内障的手术虽然简单，但治愈率不高。只要现在通点光就行……”
从那以后，爱看书的母亲少了很多快乐，总是艰难地看书，最喜欢把我发表的作品挨着脸庞，吃力地去看……每当看到那画面，我的心就是阵阵刺痛……我的母亲，辛苦一辈子，老了老了却享受不到读书的乐趣。我但凡有空，就会给母亲读书，她就像孩子似的，托着腮帮子，专注地听我读，有时饭都不让吃，说正精彩呢，别停下……
直到今天，母亲哽咽地告诉我：她的眼睛彻底看不见了……我无法想象她内心的痛苦，哎！今天恰是母亲节，可现在我却鼓不起勇气劝慰她。
我面临的是一个精神脆弱的老人，要给的是解决家里实际问题的办法！我焦急地在天桥上团团转：怎么办？还是先回去陪陪母亲，告诉她：女儿的文章又发表了！大弟已经送往医院了……最主要的是给她做通思想工作——给眼睛做手术？对！实在不行，取我一只眼睛的角膜换给她——我希望给母亲的余生带来一片光明，尽管我也近视。
作 者 简 介
诸葛玉儿，原名朱玫梅，河南省南阳市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南阳作家协会会员、南阳网络作家协会理事，《行参菩提》签约作家。先后有百余篇诗歌散文在各类报刊杂志上发表。走进网络文学后，在散文网、江山文学网、中国文字缘文学网等文学论坛创作多篇文章，连续三年获中外诗歌邀请赛金奖、特等奖。出版有散文集《行走天地间》，多篇文章在各类公众平台推送。现从事教育工作，入选《21世纪作文名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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