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最美的时刻离开泸沽湖/郑昊燕
刚刚停歇了一会儿的雨又哗哗哗地包围了泸沽湖客栈的木楞房,屋里屋外冷飕飕、黑糊糊的,没有一丝亮光。曾有一瞬间,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不知道湖水会不会漫到路面,艳丽的格桑花会不会被淹掉;不知道木屋后面的山会不会滑坡,冷杉树会不会倒下……
我下了那么大的决心,做了那么多的攻略,和家人朋友自驾车,从中原地区来到这远得像天边一样的地方。
下午到达的时候,斜阳轻射,白云低垂,高山静穆,湖水幽蓝。我们迫不及待地下车,还没有站稳,飘过一片云,低低的,唾手可得,接着零零星星下起雨来。想着一会儿就没事了,谁知越下越大,而西边还出着太阳呢。只好上车,可是我们一回头,齐声惊呼:彩虹!在距离我们最近的湖面上,一弯彩虹,跨湖而悬,轻灵飘逸。彩虹之上是浅灰色的云,下面则是浅蓝色的水,周边是清凌凌的矮树,开着细碎的粉紫色小花,一如彩虹的明丽。来不及细品,那雨竟然瓢泼一般,催促我们入住预订的悦湖客栈,打理客栈的女孩说,九月份算是雨季的后期,只是雨依然太快,说来就来,谁知道明天怎样。她表情轻松,而我惴惴不安,短暂的行程,只怕虚度,不停地祈祷,我知道自己说出了声,期待泸沽湖的回应。
泸沽湖在默默回应。我能够想像泸沽湖的安稳,即便是滂沱的雨夜,波浪依然轻柔,猪槽船沉睡在岸边,小岛漂浮在湖心,承受着大自然的无穷变幻。
天亮了,雨渐渐收敛。我坐在阳台的摇椅上,看雨点落进湖水,溅出层层涟漪;看迷雾中的泸沽湖,似一幅水墨画;看猪槽船静静地泊着,像是等待,等待识它的人荡舟而去。传说中,湖水是女神的一滴眼泪,猪槽船是渡人的圣物。大水漫上来时母亲用猪槽安放儿女,普通、低矮、厚实是它永存的理由,让它成为船,救助一代一代的摩梭人。
不久,云层骤开,裂开一条缝隙,露出冰蓝冰蓝的天空,那是我们头顶应有的纯净。海拔三千多米的高山,上半部隐藏在云里,含水丰富的黑色云团沉沉地坠着,而轻薄的云团则雪白迷离,堆在山腰,云下面的树木翠绿清新,树下面是缓坡,延伸到湖水里。
天越来越蓝,高原的阳光清冽明亮,空气冰凉透明,朵朵白云倒映进静静的湖面,整个湖水蓝白相依,那蓝融化得更为灵动,那白演绎得更为轻盈,围着湖的高山树木却露出这个季节温暖的黄色,沉稳、安详。我下楼坐在岸边的猪槽船上,痴痴地望着这山这水这浓重的色彩,无法离开。
这个季节游客稀少,可以随意转悠。在洛水村,我们乘坐摩梭人家的猪槽船荡漾湖面,透明度极高的空气,过于清澈的湖水,浮在水面上洁白的小花,让我们感觉周围的山、小岛以及湖底的水草、卵石是那样亲切,似乎就在眼前,可是船家告诉我们,到谢瓦俄岛有十几公里远,而水草都在十米以下。
那些小岛呢,在广阔的水面上摇曳,真害怕它们忽然飘走。摩梭人只在上面歇息,外面的人却渴望在上面居住。1924年,美国探险队长、植物学家洛克先生辗转来到这里,此后陆续在谢瓦俄岛上住了27年,他深深沉醉在湖光山色里,在日记中写道:“笼罩这里的是安静平和的奇妙,小岛像船只一样浮在平静的湖上,一切静穆,真是一个适合神仙居住的地方。”在他临终时还有这样的愿望:“与其死在夏威夷的病床上,我更愿意回到泸沽湖的鲜花丛中。”
摩梭人呢,也逐渐可以接纳外面的人和事。这位船家和妻子女儿经营旅馆游船,女婿是汉族人,外出工作。和汉人通婚,已不是新鲜事,这里的人们都熟悉的传奇人物便是他们的汉族王妃。早在1943年,土司喇宝成设法迎娶了在雅安中学念书的16岁汉族女子肖淑明,并在博瓦岛上建造了华丽的王妃府,出身将军之家的肖淑明在几分钟就能转一圈的小岛上消磨了整个青春,却给摩梭人带来了文明的气息。她生活在摩梭人的村寨,由最初的不愿意来,到后来的不愿意离开,整个身心融化在泸沽湖里。但是在她七十多岁时却坚持让外孙女拉珠走出去,到成都找工作。她说:“人如三节草,不知哪节好”,像这湖水、这小岛一样,我自沉醉,莫苑囿他人。
今天正是七月二十五,是这里的转山转海节,摩梭人最欢乐的日子。居民们一早就在各个山包上燃起松香,寄托内心的希冀。他们望着格姆女神山的神态令人肃然起敬。我捧起一些石片,从大到小垒起来,放到挂满经幡的石堆上,心中默默祝愿这里永远纯净美好。
午后,伙伴们在客栈的阳台上喝茶赏景。我走了出来,沿湖信步前行。在泸源崖观景台,每一个角度都是风景画。一位来自北京的女孩,披着大红色绣花披肩,请我帮她拍照。她租了一辆电动车,环湖缓缓转悠,准备住三天。和她攀谈,说起一位她认识的女孩,每年都要来住上一段日子,来了三年,认识了一位在这里开客栈的小伙,两情相悦,就嫁给了他,一起经营客栈,而且永远在这里住下了。就像那位王妃,溶解在这湖水里。这也许是我的梦想,可梦想和现实的距离就是我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下午,和伙伴们驱车来到草海,草下面全是水,据说这里的草甸已上千年,可以在上面行走,可是又有谁忍心把污浊的双脚放到这古老而又温暖的草上呢?还有弯弯曲曲的走婚桥,保留着母系大家庭的神秘,令人好奇;勤劳能干的摩梭女人,令人敬佩。多少人都为这里最清澈的高原湖泊而沉醉,也为这里最纯净的生活状态而感慨,当然,还有人希望在这里遇到一世真情。
继续前行,在后龙山的转山古道,左看“草海”、右看“亮海”,体味观山看水之妙,实在不忍离去。流连到傍晚,才回到达祖湖湾。
恍惚之间,天色暗下来,九月的高原之夜已经冰冷如水,远山影影绰绰,湖水轻轻荡漾,各种色彩渐渐消失。忽然觉得有亮光忽明忽暗,抬头一看,是星星在眨着眼睛。环顾一圈,发现星星稀疏地散落着,虽然大而明亮,却并不繁密,静静地悬挂在头顶。在高海拔地带,我欣喜和星星们如此接近,接近得想倾诉我的秘密、想张开我的怀抱,想时光不再流动。然而,我还是清晰地想起中原地区的夜空,高远迷茫,遥不可及,那是密密麻麻的思绪,是神神秘秘的幻想,是从少年到今天的沉默,也是我依赖的习惯,更是我一次次远行的理由。
我在星星的眼眸里沉醉,然而我知道,明天早晨阳光将洒满整个湖面,无穷变换的色彩将把这里渲染得如梦如幻,那是泸沽湖最美的时刻,而我,离开了。
作 者 简 介
郑昊燕,女,河南省舞钢市人,供职于舞钢市住建局。喜爱阅读,醉心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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