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同俊丨老家散记
在老家新县八里畈镇嶅山寨下的一座小山村里,在后山风水树林下,有一座建于1975年的宅子,那便是我的老家。四合的天井小院,屋瓦鳞次栉比,隔窗正对着远处的青山,青山下就是一条小溪。
不像新县其他乡镇,出将军、省干部很多。我们整个村子出了一个营长,还是旧部队的,几位科级干部。但是,国家干部也还不少。在很早的时候,乱世有一个县府的财务科长,还有更早时候出过一个晚清的秀才,有门楼的镂花雕饰作证。小鬼子没到过我们村一带,所以也没有出打鬼子的英雄人物,总之是个不太闻名的村子。
每天起床抬头即可看见云雾中的嶅山寨,至于它的高度,民国《经扶县志》记载为425米。我是上过嶅山寨的。作为本地人,不登嶅山寨非好汉。记得山寨上有一座林场,出产毛竹、杉树、茶叶,四爹等人专门瞧过山。在我们那里,瞧山是对逝世一种委婉的说法。原因大抵是荒凉险恶的寓意,白天山上有砍柴人的声响,夜静人深的晚上,一两个人在守山却有些令人惊悚。现在想想四爹等人真是胆大之人,换了我,连去的胆量也不会有,更别提一两年的坚守。
嶅山寨层峦叠嶂,云中山,山中云,起雾的天气是难以分辨的。春上,有漫山遍野的映山红。映山红是中国黄山的市花,也是我们大别山地区常见的花类。细长的花蕊和蝴蝶的尾翼有一比,张开的花朵像是喇叭花的造型。映山红开完之后便是兰花登场了,兰花的花箭在春风吹拂下日渐舒展,直至彻底舒张为漫天飘飞的兰花香。
去山寨的小路曲曲折折蜿蜒直上,看过电影《乌龙山剿匪记》的观众应该记得那曲折的山路。就跟这山路相似,只是长度短一些。陡是陡的很。有些极险要的地方只能容下一个普通人侧身挤过。山沟里是一条山沁水汇聚的小溪,丁丁东东的响声非常悦耳。荆棘丛生的山林逼仄陡峭,有的山头不到20米宽。我小的时候,山上柴火经常被砍伐,所以小树生长的极为缓慢。年前听老家人说现今的山柴都有碗口那样粗细了。印象里,火红的牛筋条是最受欢迎的柴火。
翠竹生长的季节,满山葱翠的竹海一望无际。萧竹的脆响真像是吹箫的女子悠扬的歌喉似的,配以晨鸟的鸣唱,绝妙无比。竹海纵横的夜晚住在林场的场院里,坐在烈火熊熊的火塘边是一种享受。清癯的水井边,满是绿苔,满是水渍,满是杂乱的碎石。林场的大锅,茶叶的炒香四处荡漾。秋天的林场最好的景观就是漫山遍野的火红的枫林,在苍凉的秃林里极端耀眼。
乡居的日子里,出门见山,进门是天井。天井小院的上空常年游荡着几朵白云,闲云野鹤的生活是很多人、尤其是古代文士的追求。我们幼时的生活却是立志走出这样的苑囿,这样的束缚。农村的最大优势便是自给自足,吃的是自家种的瓜果蔬菜,用的是木竹泥土,一切信手拈来,随手处理。
我家有一面墙是夯土的,这是古老的住房格式。这样的房子据说也是最经久耐用的,四季通风,冬暖夏凉。寒冷的冬夜,一家人围坐在火塘边听着劈啪劈啪的烧响,讲述着各样的故事,生活也是极为惬意的。打霜后的青菜甜丝丝的,炒上本鸡蛋,加一些芫荽,不失为一道美味。
冬天的锅炉是闲不住的,咕嘟咕嘟的煮黄豆的声音,在油锅里烹制食品的钝响,搅混在一起。“腌菜、稀饭、篼子火,除了神仙就是我”,这句话深刻地总结了冬天乡村生活的妙处。有一种已经过时的暖锅,用泥土烧制的,带有三个耳子。炒一个干锅,用火塘里炭火熬,慢慢煮,慢慢吃,喝上一瓶烧酒,是老家人冬天难得的乐子。
按说这样惬意的生活应该是令人向往的,可是,一代代人还是在寻找理由和方法走出这样的生活。说句实话,我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读书求生的。今天,我已经远离了这样“小国寡民”的生活,进入了所谓城镇的生活。而在当年,住在乡村的日子里,我是怎么也没有觉出现在说的乡村生活的种种妙处了,是自己变了,还是时代使然?
钱钟书《围城》里讲述的那种“里面人想出来,外面人想进去”的忐忑和憧憬,我以为是对此准确的解释。对于这个生养我的不太闻名的村子,我愿意常回家看看。
作 者 简 介
刘同俊,笔名“若溪”,男,汉族,河南新县人,作品散见各类报刊,曾获第三届“相约北京”全国文学艺术大奖赛一等奖等奖项,中国青年作家协会会员、信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新县作家协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