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之九 山鬼（屈原）

山鬼^[1]

屈原

若有人兮山之阿（ē）^[2]

被（pī）薜荔兮帶女蘿^[3]。

既含睇（dì）兮又宜笑^[4]，子慕予兮善窈窕^[5]。

乘赤豹兮從文貍^[6]，辛夷車兮結桂旗^[7]。

被石蘭兮帶杜衡^[8]，折芳馨兮遺（wèi）所思^[9]。

餘處幽篁兮終不見天^[10]，路險難兮獨後來。

表獨立兮山之上^[11]，雲容容兮而在下^[12]。

杳冥冥兮羌晝晦^[13]，東風飄兮神靈雨^[14]。

畱靈修兮憺（dàn）忘歸^[15]，歳既晏兮孰華予^[16]？

採三秀兮於山間^[17]，石磊磊兮葛蔓蔓^[18]。

怨公子兮悵忘歸^[19]，君思我兮不得閑^[20]。

山中人兮芳杜若^[21]，飲石泉兮蔭松栢^[22]，君思我兮然疑作^[23]。

靁填填兮雨冥冥^[24]，猨啾啾兮狖夜鳴^[25]。

風颯颯兮木蕭蕭^[26]，思公子兮徒離憂^[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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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山鬼：即一般所說的山神，因爲未獲天帝正式冊封在正神之列，故稱山鬼。

[2]山之阿：山隈，山的彎曲處。

[3]被：通“披”。薜荔、女蘿：蔓生植物。

[4]含睇：含情而視。睇，微視。宜笑：笑得很美。

[5]子：山鬼對所愛慕男子的稱呼。窈窕：嫻雅美好貌。

[6]赤豹：皮毛呈褐的豹。從：跟從。文：花紋。貍：狐一類的獸。文貍：毛色有花紋的貍。

[7]辛夷車：以辛夷木爲車。結：編結。桂旗，以桂爲旗。

[8]石蘭、杜蘅：香草名。

[9]遺：贈。

[10]餘：我。篁：竹。

[11]表：獨立突出之貌。

[12]容容：即“溶溶”，水或煙氣流動之貌。

[13]杳冥冥：既幽深又昏闇。羌：語助詞。

[14]神靈雨：神靈降下雨水。

[15]靈修：指神女。憺：安樂。

[16]晏：晚。華予：讓我像花一样美麗。華，花。

[17]三秀：芝草，一年開三次花，傳說服食了能延年益壽。

[18]磊磊：亂石堆積的様子。葛：葛草。蔓蔓：連接不斷的様子。

[19]公子：也指神女。

[20]“君思”句：意謂君子之所以不來相會，是因爲沒有空閑。

[21]杜若：香草。

[22]荫松栢：住在松栢樹下。

[23]然疑作：信疑交加。然，相信；作，起。

[24]靁：同“雷”。填填：雷聲。

[25]猨：同“猿”。啾啾：猿叫聲。狖（yòu）：長尾猿。

[26]颯颯：風吹聲。蕭蕭：風吹落葉的聲音。

[27]離：通“罹”，遭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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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文：

好像有人在那山隈經過，是我身披薜荔腰束女蘿。

含情注視巧笑多么優美，你會羨慕我的姿態婀娜。

駕乘赤豹後面跟著花貍，辛夷木車桂花紥起綵旗。

是我身披石蘭腰束杜衡，折枝鮮花贈妳聊表相思。

我在幽深竹林不見天日，道路艱險難行独自來遲。

孤身一人佇立高高山巔，雲霧溶溶脚下浮動舒卷。

白晝昏昏闇闇如同黑夜，東風飄旋神靈降下雨黠。

等待神女怡然忘卻歸去，年漸老誰讓我永如花艷？

在山間採摘益壽的芝草，巖石磊磊葛藤四處盤繞。

抱怨神女悵然忘卻歸去，你想我嗎難道沒空來到。

山中人兒就像芬芳杜若，石泉口中飲松栢頭上遮，你想我嗎心中信疑交錯。

雷聲滾滾雨勢溟溟蒙蒙，猿鳴啾啾穿透夜幕沈沈。

風吹颼颼落葉蕭蕭墜落，思唸女神徒然煩惱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