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鉴赏辞典》第四百七十七首《自巩洛舟行入黄河即事寄府县僚友》(韦应物)
【篇目】
【作品介绍】
【注释】
【译文】
【作者介绍】
【赏析一~~赏析三】
【中唐·韦应物·七言律诗】
夹水苍山路向东,东南山豁大河通。
寒树依微远天外,夕阳明灭乱流中。
孤村几岁临伊岸,一雁初晴下朔风。
为报洛桥游宦侣,扁舟不系与心同。
拼音版:
[作品介绍]
[注释]
[译文]
两岸青山夹着洛水,船顺水向东航行,东南方向的山谷开阔,洛水与黄河相通。
稀疏的树木远在天边隐约可见,夕阳映照在汹涌的河水中忽暗忽明。
想起了几年前出现在伊河边的孤零零村落,眼前是雨霁初晴,一只孤雁在朔风中向南方飞去。
我要告诉在洛桥漫游的作官的朋友,我的心思就像不拴系的小船随波逐流。
[作者介绍]
韦应物(737~792),唐代诗人。京兆长安(今陕西西安)人。少年时以三卫郎为玄宗近侍,出入宫闱,扈从游幸。后为滁州和江州刺史、左司郎中、苏州刺史,故世称韦江州、韦左司或韦苏州。语言简淡,诗风恬淡高远,以善于写景和描写隐逸生活著称。。与王维、孟浩然、柳宗元并称“王孟韦柳”。传世作品有《韦苏州集》。今传有10卷本《韦江州集》、两卷本《韦苏州诗集》、10卷本《韦苏州集》。散文仅存一篇。
壹/
韦应物于大历八年(773)秋冬之间,曾南下江淮,准备到广陵(今江苏扬州)去谋事。在广陵盘桓了八九个月,一事无成,于大历九年(774)秋天,怀着怅然若失的心情北归,在淮水边上遇见了过去在洛阳丞的同僚李主簿,写下了这首七律名篇。
整体赏析
唐德宗建中四年(783),韦应物自尚书比部员外郎出为滁州刺史。他先从长安到洛阳,由洛水乘舟经巩县入黄河,再沿河东下赴滁州。途中作此诗,寄给他任洛阳县丞时的同僚。
“夹水”二句:沿洛水向东,两岸青山起伏不断:至东南山口豁然开朗,便进入黄河了。
“寒树”二句:顺河而望,遥远的天边隐约可见几株树木在寒风中摇曳;夕阳映照着汹涌的水波,忽明忽暗地闪烁不定。
“孤村”二句:自经安史之乱,到处田园萧瑟。伊水岸边,几年来只见一座孤零零的山村;雨后初晴,一只孤雁在呼啸的北风中盘旋而下。
“为报”二句:此诗是为了告知洛阳仕宦的朋友,我的心正像这不系之舟一样,在仕途上任其自然,以虚静无为的态度施政于民。扁舟不系:《庄子.列御寇》:“泛若不系之舟。”表示不为功利所牵累。
名家点评
《韦孟全集》:“一雁初晴”语,入画。
《增订评注唐诗正声》:郭云:景与兴会,绝似盛唐,只“孤村”自露本色。
《唐诗广选》:饶有幽致(“寒树依微”二句下)。造意辛苦,写景入微,然亦不做作(“孤村几岁”二句下)。
《唐诗训解》:潇洒不乏法度。
《唐风定》:韦诗别有一种至处,真色外色、味外味也。
《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读一、二,如读《水经注》相似,便将自洛入河一路心眼都写出来。又如读《庄子》外篇《秋水》相似,便将出于涯涘,乃知尔丑向不至于子之门,实见笑于大方之家一段惭愧快活,都写出来也。三、四“寒树”、“远天”、“夕阳”、“乱流”,言山豁河通后,有如许眼界也(前四句下)。五、六正双写末句“不系”之“心”也。“伊岸”、“孤村”,为时已久,“朔风”、“一雁”,现见初下,然而今日扁舟适来相遇,我直以为村亦不故,雁亦不新。何则?若言村故,则我今寓目,本自斩新;若言雁新,则顷刻舟移,又成故迹,此真将何所系心于其间也乎(后四句下)。
《山满楼笺注唐诗七言律》:一写自巩县之洛水,迤逦而来,不知几许道路,但俯而观水,水则绿也,仰而观山,山则苍也;及志其所向之路,路皆东也,一何潇洒乃尔!二忽然向南,忽然山豁,忽然河通,遂换出一极苍茫浩荡之境界来,只此二语已不是寻常笔墨。三四但见远天之外有景依微,非寒树乎?乱流之中有光明灭,非夕阳乎?此真是乍出口时光景,固不得写向后边也。五六久之而后乃遇孤村,又久之而后又见一雁,此真是岸转风回时光景,固不得写向前边也。要之皆从“扁舟不系”中,匆匆领略其一、二者,如此而亦何尝有所沾滞眷恋于其间哉!七八为报与游宦诸公,使之猛省,而却借扁舟之不系,轻轻带出“心”字,立言之妙,一至于此。
《唐律偶评》:直叙由巩洛入河,非常笔力。
《唐诗成法》:起亦高亮,三四写景颇称;五六又写景,皆成呆句。若将五六写情,则与下“与心同”三字相应矣,然外貌可观。
《唐诗别裁》:“寒树”句,画本;“夕阳”句,画亦难到。“鹭鸶飞破夕阳烟”、“水面回风聚落花”、“芰荷翻雨泼鸳鸯”,同是名句,然皆作意求工,少天然之致矣。山水云霞,皆成图绩,指点顾盼,自然得之,才是古人佳处。
《瀛奎律髓汇评》:纪昀:三、四名句。归愚所谓上句画句,下句画亦画不出也。许印芳:第六句亦佳,次联与首联不粘。
《唐七律隽》:左司古体得柴桑之胜,七律亦具萧散之致,与佻染、谚悦两种,固自有别。
《昭昧詹言》:起叙行程破题,历历分明。中二联写景如画。五、六切地切时,其妙远似文房。收寄友,古人无不顾题、还题如是。
《小清华园诗谈》:唐人之诗,有清和纯粹,可诵而可法者,如……韦应物之“夹水苍山路向东……”。
贰/
首联写李主簿隐居的环境。他结茅隐居于淮水边的古渡口,可以卧看淮水奔流。环境虽然清幽,但从古渡口的废弃不用和淮水的逝去不复返,已暗逗下联时不我待、人将衰老之感慨,韦诗运笔的精致细腻,于此可见一斑。
颔联为传诵千古的警句,人与树相互映衬:树已逢秋,人焉得不老?窗里将老之人,面对着门前已衰之树,想起岁月不居,壮志蹉跎,这将何以为怀。这中间不仅极其传神地描摹了李主簿衰颓的形象与凄凉的心境,也寄寓着诗人自己怅然若失的情怀,其表现手法真是高明之至。
颈联写李主簿在古渡口的茅屋落中所见到的景象。粗粗一读,仿佛棼是随手拈来,漫不经心;细细品味,入深感是赋比结合,寓意深刻。“寒霈山”切深秋季节,“独过雁”比况李即主簿的孤独、萧索的生活境遇;“暮茎雨”既照应上联之人老树秋,又关合府下联之夕逢归,“远来舟”逗引出蓉下联的“逢归客”。真乃细针密线、友情景交融之佳句。
尾联仍从李主簿这边落笔,不说诗人遇上李主簿,而说李主簿在傍晚时遇上了一位北归的客人,依然不忘旧情,仍然热情接待。诗至此便戛然而止,至于主客会面以后的情景,便全留在诗外,让读者自己去想象了。
通观全篇,全从客位去描绘抒写,诗中所突出的,是居于客位的李主簿的形象与感受,而将诗人主观的感受融化在客体之中。在逢遇一类题材的作品中,是独具一格的。
这诗写景物有情思,有寄托,重在兴会标举,传神写意。洛水途中,诗人仿佛在赏景,实则心不在焉,沉于思虑。黄河的开阔景象,似乎惊觉了诗人,使他豁然开通,眺望起来。然而他看到的景象,却使他更为无奈而忧伤。遥望前景,萧瑟渺茫:昔日伊水孤村,显示出人民经历过多么深重的灾难;朔风一雁,恰似诗人只身东下赴任,知时而奋飞,济世于无望。于是他想起了朋友们的鼓励和期望,感到悲慨而疚愧,觉得自己终究是个无所求的无能者,济世之情,奋斗之志,都难以实现。这就是此诗的景中情,画外意。
叁/
这是一首即景抒怀之作。唐德宗建中四年(783),作者由尚书比部员外郎出为滁州刺史,遂取道洛水,舟行至巩县后,驶入黄河东下。这首诗便写于自洛水驶入黄河之际。作者目接山水清景,心忧国祚衰颓,发而为诗,在细腻的景物描写中融入深沉的情思。
首联以纪实性的笔墨,概写驶入黄河的经过:一叶轻舟沿着洛水向东航行,两岸青山绵延不绝; 驶过东南方向的群山后,眼前豁然开朗,原来不知不觉中已进入黄河。既入黄河,景象顿变。颔联便展示作者初入黄河时所见到的景象:天边,一行树木或隐或显地在秋风中枯落; 眼前,几缕斜晖时明时灭地在波涛上闪烁。这里,“寒树”,点出季属深秋; “夕阳”,点出时值傍晚。“远天外”,虽未明写烟波浩渺,而水天相接之状宛然在目; “乱流”,亦未径言波涛汹涌,而浊浪排空之势灼然可见。此正作者用笔经济处。颈联仍为写景文字,却不再专注于眼前之景,而将意中之景与眼前之景绾合起来:在伊水岸边,座落着一个孤零零的村庄。几度春秋,几度兵燹,想来它已更加残破萧条,——这一意中之景显然是对安史之乱以后日趋凋敝的农村生活的隐曲而又形象的反映。从结构上看,它的楔入似乎有些生硬和突兀,而实际上,作者由今日舟行黄河之所睹忆及当年舟次伊水之所见,乃是“联类生发”,既具横逸之妙,又见深远之思。与这一意中之景相映衬,另一番景象则于此际跃入作者眼帘:雨后初霁,朔风劲吹,一只孤雁在晴空中奋力南飞——这既是状物写景,也是传神写意:如果说前一句中几经劫难的“孤村”是动乱、衰败的社会现实的缩影的话,那么,这一句中奋力南飞的“孤雁”则是只身赴任、志在济世的作者自己的象征。作者之所以不畏风霜、不辞劳苦地奔赴远州,岂不正是因为始终心系 “孤村”、欲图救济的缘故?所谓“移情入景”,指的便是这 一种笔法。尾联改为对景骋情,更耐寻味。“洛桥游宦侣”,指作者过去任洛阳县丞时的僚友。“扁舟不系”,则是化用庄子句意——《庄子《列御寇》有云:“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遨游者也。” 作者化用其入诗,当有他的深意:处此积衰动乱之世,他痛感自己既不便以善于权变的巧者自许,也不敢以善于运筹的智者自命,而只能以“无所求”的“无能者” 自期;其心情恰如黄河上那无所羁系的小船一样,但求随波逐流,委运乘化。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僚友们能体察自己的这一苦衷。涉笔至此,感伤之情、苦涩之意,实已流溢于字里行间。
这番无奈的感叹分明有着它的弦外之音。唐德宗即位初年,国势动荡不安,河北诸镇叛乱便发生在他即位不久的建中二年(781)。而今,虽已时隔两年,叛乱却仍未平定。连年兵祸,带来的是经济、政治与军事方面的多重危机。作为朝廷中的有识之士,作者对此既深怀忧虑,又自感无能为力。尽管此去可在有限的范围内兴利除弊,但于整个国事却并无多大补益。因此,作者只能徒具巧者之才、智者之能而无所作为、无所追求地跻身于“无能者”之列。可知作者的感伤乃是济世有心、回天乏术的感伤,作者的苦涩乃是宝刀未老而施用无地的苦涩。在这里,自弃与自强已揉为一体。
景中有情,画外有意; 不作精细刻划,惟重兴会标举——这是此诗的艺术魅力之所在。诗中的景物是清廓的,作者通过景物描写所坦露的心态则是深曲的。唯其如此,才令人品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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