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微探赜】秦同培| 撰联指南（第二章）

索微探赜

第三十五期

责任编辑/杨茂东 潘洪斌

图文制作/林看云

撰联指南 | 第二章 

文：秦同培

前言

《撰联指南》，清末民初无锡人秦同培编著，民国十五年(1926)出版。全书共六章，其中首章为“联语声韵法”，较重视句腰与句尾：“联语只是对偶之句，其语句多者，不过如古来长短句之变相，用韵亦不必如律诗之字字有一定平仄，最粗浅者，只须留意於句腰句尾，大要句腰平者，尾多仄，句腰仄者，尾多平，其余有时可以不拘，所谓句腰，视一句之字数而定，字数单者，句腰自以中间一字为准，字数双者，句腰应在前半句之末一字。”

作者在论述了更严的“诗律”和更宽的“非常例”之后，总结出联句声律的两点规律：“第一，即联句之声韵，按诗律注重各双字，使平仄相间，是谓正式语调。第二，即联句之声韵，但注重可停顿处之各句眼字，使读去谐叶，余俱任便，是谓不正式语调。”此两点可以说是后世关于“声律节奏”与“语意节奏”关系的最早论述。

关于长联句脚的平仄，作者以平仄相间(主要是单平单仄相间，而非马蹄韵的双双相间)为正格，以“朱氏规则”为变格。第二章为“联语对偶法”，作者认为：“联语既为对偶之句，于对仗上自不可不注意，普通以实字对实字，虚字对虚字，使虚实相称，即为合法，但虚字虽无甚定则，而实字之中，则有种种惯例，初学不可不知，其间尤重要者，如数字、色彩、干支、岁时、动植物、方名、器物、天象、地文等数类，沿用既惯，大觉非对不可。”然后，书中列举了各种小类工对的例证与解析，可以说是严格承袭了传统的字类虚实对偶理论。除此之外，此书还细述了联语的“用词”、“缀句”、“贴切”、“格调”等具体方法。

　　哈哈儿据中国国家图书馆网络PDF版《撰联指南》点校录入制作。

撰联指南目次

第一章　联语声韵法　　　第一节　句之声韵　　　第二节　联之声韵
第二章　联语对偶法
　　　第一节　数字对偶
　　　第二节　色彩对偶
　　　第三节　干支对偶
　　　第四节　岁时对偶
　　　第五节　动植物对偶
　　　第六节　方名器物等对偶
第三章　联语用词法
　　　第一节　须知典实之来源
　　　第二节　变通典实之用法
第四章　联语缀句法
　　　第一节　缀句之次第
　　　第二节　缀句之方法附炼字炼句
第五章　联语贴切法
　　　第一节　事实贴切
　　　第二节　人名贴切
　　　第三节　时令地点贴切
第六章　联语格调法
　　　第一节　诗词格调
　　　第二节　文章格调
　　　第三节　俗语格调
附模范联语

第一节　数字对偶

　　联语既为对偶之句，于对仗上自不可不注意。普通以实字对实字，虚字对虚字，使虚实相称，即为合法。但虚字虽无甚定则，而实字之中则有种种惯例，初学不可不知。其间尤重要者，如数字、色彩、干支、岁时、动植物、方名、器物、天象、地文等数类，沿用既惯，大觉非对不可。今先举数字对偶法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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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字之中，以单用一数字为较易觅对，其连用二字或三字者则较难。又单独一数字用于奇数词间则较易，其用于偶数词间者则较难，以有平仄之拘束也。例如：

万民有庆
五族共和

万家元夕宴

一路太平歌

天上一轮满

人间万里明

未能一日寡过

恨不十年读书

五岳圭棱河气势
六经根柢史波澜

一庭之内有至乐

六经以外无奇书

千树梅花万年乐

两间茅屋一溪云

以上各联，其数目字皆在奇数词间，即在第一字或第三字、第五字也。于此种奇数词间，其平仄可以不拘，故不妨以仄对仄，以平对平，任意取用，只须是数目字便合。若用于偶数词间，则不能如此自由矣。例如：

德行比三古
才名横九州

松菊开三径

琴书萃一堂

瑞绕重门增百福

春回甲第集千祥

万户春灯传五夜

一天晴雪兆三丰

壶中有三生梦到

海上看万里秋来

造绝顶千重，尚多福地
登此山一半，已是壶天

蓬莱隔弱水三万里

上古有大椿八千年

　　右之各联，数字皆拘于平仄，不能率意采用。盖数字中之平声字，仅有三与千二字，余皆仄声，故用之偶数词间极为不易。欲济其穷，非杂用群、诸、多、余等字不可。然执意欲为工对者，往往不肯杂凑，此所以于对联中用数字，宁置诸奇数词中，勿置诸偶数词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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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外有连用许多数字者，裁对更为不易，因既叠用数字，其间必有位于偶数词间者，不得不为平仄所拘，于是往往有出联而无对联，有对联而无出联，勉强为之，未免牵凑不合拍，故措词时宜有巧思，方不致穷于应付也。例如：

范陈九五福
桃熟三千年

仙居十二楼之上

大寿八千岁为春

三千岁月春常在

六一丰神古所稀

三五良宵洗河汉

大千世界放光明

七十二峰青未了

万八千株芳不孤

二十四考中书令
万八千户冠军侯

萱寿八千，八旬伊始

范福九五，九时乃全

望三五夜月对影而双，天上人间齐焕彩

占八千春秋百分之一，椿庭萱阁共遐龄

著书成二十万言，才未尽也
得谤遍九州四海，名亦随之

酒债寻常行处有

人生七十古来稀

仙山楼阁寻常事

月地云阶一倍寒

二十高名动都市

九州生气恃风雷

呼朋亦得二三子

出地何愁八百年

数百岁之桑弧，过去五十，再来五十
问大年于海屋，春华八千，秋实八千

四万青钱，明月清风今有价

一双白璧，诗人名将古无俦

王者五百年，湖山具有英雄气

春光二三月，莺花合是美人魂

现一十七世宰官身，继帝王而宣化
为千亿万年斯文主，对天地以同流

望望七十二峰，工部游时，诗圣有谁能嗣响

遥遥一千余岁，文公去后，岳云从此不轻开

泛洞庭湖八百里秋波，挂席来游，三楚风涛携袖底
邀太白楼一千年明月，凭栏远眺，六朝烟景落尊前

综以上所举各联观之，其最正当为两数字平仄适调之联，对法不出“三”与“千”两平声字，其仄声数字则可随便，惟欲连得两数字出以自然，使适与事合，亦至不易，至若连用三数字，则万不能使平仄悉合，于是变通之，使有二字合平仄，余则任其自然，此不得已也。其中如以“一十七”对“千亿万”，以“七十二”对“一千余”，以“八百里”对“一千年”，所有“一十七”之“一”字，本可不用，只以对句有三数字，遂详言之。又“一千余”之“余”字，若详计，恐尚不止三数字，今以出句只三数字，遂略言之。又“一千年”之“一”字，若依通例，只言千年亦得，今必言一千年者，以欲对出句之八百里也。其他如四数字以上，更当变通对之。如上之“二十万言”，视之如双叠名词，而对以“九州四海”，洵所谓巧不可阶。凡遇多数字，能如此变通，自无窘步。外此，若以“对影”偶“百分”，以“寻常”偶“七十”及“一倍”，均裁对家经意为之，非熟谙字义，不能有此。推之咫尺、太半、毫厘、丝忽等，亦均可作数字用，惟在裁对时巧于运思耳。

第二节　色彩对偶

　　凡色彩字用于诗词联语中，足以增人美感，与用珍宝字足以起人珍重之思同一作用。故欲求联语之华丽名贵者，恒以多用色彩字及珍宝字为不二法门。况数字足以增词句之气势，色彩足以益文辞之妍妙，二者于对仗上皆占重要位置，学者不可不讲，但亦不可强用，宜出以自然始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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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数字甚多，范围本宽。若色彩字则为数有限，用时亦不宜过繁，一联之中，至多亦仅两见。普通使用者，如青、黄、赤、白、黑、蓝、朱、碧、红、绿、紫、玄等，外此特别之色彩字，亦间有之，惟不常用。兹先举通常之例如下：

远水碧千里
夕阳红半楼

秋露滋丹桂

春风醉碧桃

林间暖酒烧红叶

石上题诗扫绿苔

水如碧玉山如黛

诗满红笺月满庭

绮窗白雪扬雄赋

棐几红鹅逸少书

人近青藜书五色

文窥丹检玉千行

古纸硬黄临晋帖
矮笺匀碧写唐诗

柳影绿围三亩宅

藕花红瘦半湖秋

白云吾庐，青琴在案

绿竹似笑，素馨忽来

绿竹映窗，红梅照座

青云入抱，碧水栖神

碧纱待月春调瑟

红袖添香夜读书

红妆带绾同心结
碧沼花开并蒂莲

红烛夜深翻博议

绿窗风细咏关睢

金屋才高，诗吟白雪

玉台春早，妆艳红梅

引领具区陶朱，泛宅依然，疑与沙鸥翔渤澥

娱魂香海李白，骚心涤尽，不辞玉笛老江城

　　右举各联，均以色彩字见长，盖色彩字原为形容词之一种，形容既妍妙，词句亦自然随之妍妙。惟用于奇数词间，平仄可随意；若置诸偶数词间，亦宜留意声调。大要平韵色彩字如青、黄、红、朱等，较之数字为稍宽，故有一联中叠用两色彩字者。例如：

紫箫吹月翔丹凤
翠幌摇云舞彩鸾

彩笔图成红蟢字

绣窗唤起绿鹦哥

绛幔风清，芬扬彤管

碧筒酒美，颂晋金萱

彩凤舞遥天，仙帨紫云南岳丽

青鸾传吉语，绮筵红雪北堂开

　　色彩字亦有借用之法，前联之翠与彩、彩与绣、彤与金，已属借用。兹更举数例如下，以便隅反：

翠柏苍松，是寿者相
紫芝瑶草，得气之光

湖海豪情，元龙高卧

神仙遐想，黄鹤来游

花烁金萱，瑞凝堂北

星辉宝婺，彩映弧南

绩懋龚黄，东海苍生资霖雨

诗尊元白，南方朱鸟仰明星

胸贮绀珠，女界宗师传早岁
手牵彩帨，遐龄寿算祝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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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各联中，如将瑶对苍，瑶本珍宝字，玉中之最美者，以其白，故亦借用为色彩字；元龙之元，旧时本以避讳，用代玄字，今故借以对黄字；又以瑞对彩，瑞本古时用为符信之玉，此处虚用，亦属借对，犹苍之与瑶也；至以龚黄对元白，与前陶朱、李白一联相似，龚遂、黄霸皆汉时循吏，元稹、白居易皆唐代诗人，如此自然集合于姓名中偶色彩，更为对句中所不多见。其以绀、緅、绛、粉、黛、黔、皂、黝、绯、赪、赭、缥、重、斑、缟、缁、皓等代用者，不独济色采字之穷，亦所以增其古泽也。

　　色采字之联语，有时亦可以他种形容字对之，不必定对色彩字，因色彩本为形容词之一种，就广义属对，自无不合。兹更列数例如下：

兔魄连银海
鳌山接紫微

异彩放开双十节

共和永乐万千春

眼中沧海小

衣上白云多

沧海月明珠献彩

蓝田春暖玉生香

白雪任教春事晚

贞松惟有岁寒知

红藕花开，打桨人犹夸粉黛
朱门草没，登楼我自吊英雄

柏翠松苍，比翼共乘丹凤下

椿荣萱茂，重轮齐涌月蟾来

大块焕文章，白云在天，沧波无际

春风扇淑气，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色采字中，如丹与粉、黛等，本有实物者，自可以名物词为对，否则一联中连用多数色彩字，无从觅偶，只有以其他形容词对之。如勉强凑合，失之不自然，反不如不对之为愈也。名家属色彩对，每有择其近似而反以生色者，例如：

莫笑他北地燕支，看画艇初来，江头儿女增艳色
尽消受六朝金粉，只青山无恙，春风桃李又芳菲

　　右联色彩字之属对，可谓出神入化。燕支即胭脂，与金粉对，真铢两悉称；画字亦近似色彩字，以画艇对青山，极为自然；至艳色之与芳菲，芳本有至美之一解，如芳声、芳名之类，亦近乎色彩字也，以之对艳字，适分量恰合，凡此皆当临时随意审合，非有定则，全视善于运用与否耳。

第三节　干支对偶

　　除数目及色彩各词外，以干支之对偶为最重要。文字初无定则，法皆生于惯例。吾国自六朝以来，素重对偶，而干支之对，尤为韵文中所常见，若一定不可移者。苟干支不与干支属对，往往嗤为不工。由是因诗词而延及联语，凡联语中一及干支字，其对语亦必择干支字以配合之，虽未免稍嫌拘束，然亦大有因，难见巧致成名对者，学者不可不知。兹先举正例如次，其借对而变通之者，更列举于后：

煮葵丁火活
烧笋午风清

花甲宴开周半后

桃庚尊启十旬初

甲第云连，竹苞松茂

午窗日永，鸟语花香

门幸无题午

人惭不识丁

建寅古朔仍遵夏

坼甲新机共发春

花甲初周，夫妇齐眉鸠杖健
芳辰一醉，儿孙绕膝兕觥多

杯倾北海辰初度

颂献南山甲再周

抚辰逢地腊

建午届天中

万脉贯轮，神既周于亥步

四科综策，道更鬯乎庚由

颂晋林壬欣介寿
算周花甲乐延年

岂意日斜庚子后

忽惊岁在巳辰年

　　其变通借对者，例如：

旭日重门照
春风甲第初

瑞绕重门增百福

春回甲第集千祥

甲子重新，如山如阜

春秋不老，大德大年

绕膝有莱衣竞舞

齐眉看花甲同周

弧帨值嘉平，堂上齐眉周甲子

庭帏绵福禄，尊前众口祝期颐

令旦喜逢天贶节
生辰好共佛如来

曲水流觞，辰经上巳

海筹纪算，节号长春

天朗气清延淑晷

辰良日吉祝遐龄

三过其门，虚度辛壬癸甲

八年于外，平成河汉江淮

八载殚勤劬，癸甲辛壬，云予勿子
九州告奠定，东西南朔，微神其鱼

帝出乎震

人生于寅

　　右联中，重门与甲第对者，以甲作首字解也；甲子与春秋或期颐对者，以甲子代年岁用也；若莱衣与花甲，则视如甲胄之甲；令旦与生辰，则用如时辰之辰，以辰对节亦然；其上巳与长春，则用同节候；他若干支多用，如辛壬癸甲，无从觅对，则只可以相类之名色字对之。要之干支字不易对，而变通对之固时有奇致，亦有不必以干支为对，而有意觅词相合者，如“赤子”对“白丁”，“典午”对“添丁”，“丁东”对“未央”，“辛勤”对“未艾”，“亥唐”对“子夏”之类，有时亦颇能动目，属对时要不可拘于一方面，惟在临时裁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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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锡小娄巷

小娄巷秦氏为宋代著名婉约派词人秦观后裔，明末清初以来，秦氏族人“一门三探花”，渐成江南一大望族。近代如从福寿堂元勋、广收秦氏家族文化的秦焕算起，第二代有法律名家秦堃培、经史名家秦复培、主持地方公益的秦谦培、商务中华世界书局编辑秦同培、现代照相制版人秦履培；第三代有不畏权势的国学大师秦毓钧、光复无锡的民主革命家秦毓鎏；第四代有《申报》译政和世界中华书局商务印书馆编辑秦燮源、爱国才女秦森源、民间文史学者秦寅源、建筑学家秦麟源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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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同培，清末江苏无锡人。早年做过国文教师，后在世界书局、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做编辑。一生编辑了大量语文教科书和语文读本、教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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