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文丨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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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娃妈收拾完屋子,又麻利地做好早点,朝月光下的儿子昌娃说:“儿子唉,我们吃饭了,妈给娃做的娃给吃的菠菜鸡蛋面。”儿子在床上躺着,儿子已经快四十岁了,儿子不会说话,儿子看见“妈”端着饭到床前,眼神里还是有了亮光,并抖抖索索地要起来。昌娃妈知道儿子在应承自己,在“配合”“妈妈”。昌娃或许知道妈妈,眼神能告许,或许不知道“妈妈”的概念,天知道,但母子连心,上天感应,昌娃或许知道妈妈。昌娃妈忙着扶起儿子坐起,一手搂着儿子,一手端着碗,先将饭“吃”到自己口里。这其实是口搭到碗边连汤带饭喝到口里,她再没有多出一只手拿筷子或者勺子了。昌娃妈接着开始咀嚼,咀嚼碎了要给儿子喂,口对口地喂。这一咀嚼,这一喂,就从三十七年前延续到现在。月牙还在一眨一眨地快要落下去了,但仍依依不舍,月牙知道,月牙太熟悉眼中的母子俩了。昌娃妈天麻麻亮就起床了,先收拾屋子,洒扫庭除。天边的月牙还在一眨一眨,昌娃妈觉得月牙很亲切,月牙是在有意瞅她呢。她心里暖融融的,也朝月亮眨眨眼。
月缺月圆,阴晴圆缺,岁月悠悠,世事沧桑。三十七年前,昌娃妈生下昌娃,尚在襁褓中时,昌娃流感发烧得了脑炎,医治不佳,结果就留下了后遗症,不会咀嚼,喝水吃饭都靠喂。从此昌娃的智商就只有婴儿的智商了。苍天在上,人世茫茫。那时昌娃爸妈两口子还年轻,就不死心地一边医治孩子,一边喂养孩子。昌娃到一岁多还是不会咀嚼吃食,只会吞咽,昌娃妈就开始一点点地嚼碎食物,嘴对嘴地喂。那年月生活还很困难,包产到户大多数的地方还没有开始,昌娃爸就家里家外没黑没夜地干活,为了多挣工分。还上有两个老人也能挣一点工分,几个弟妹还在上学。昌娃妈也参加生产劳动,还算生产队开恩,照顾昌娃妈这个“长期月婆子”,多给昌娃“咂”几次奶。说是咂奶,大人吃不上,营养不足,哪儿的奶。况且昌娃不会嘬奶,不会咀嚼,昌娃妈就尽量把节省出的食物给昌娃咀嚼着喂。孩子不知道哭闹,大人就请假“跑”着到家里多喂几次,不忍心啊,害怕孩子饿了。后来昌娃爸挣扎着买了一只奶山羊,给孩子吃奶。饭食爵碎了就着奶子喂孩子。
这一喂,就是十几年,昌娃还是不会咀嚼着吃,坐不起,昌娃妈就一直嘴对着嘴喂。医院告诉昌娃妈,这孩子永远是婴儿智力,永远“长不大”了。期间有了自留地、承包地,生活境况有了好转,昌娃妈又生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可聪明,念书响当当,两口子增添了生活的信心。自家地自家做主,昌娃爸就更加劳累了,早出晚归,没命地干活,为的是昌娃妈不耽搁儿子的喂养。他是幻想儿子有一天能好起来啊。
再后来昌娃爷爷奶奶也相继去世,昌娃爸已由一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变得苍老孱弱了许多。他背也弯了,腿也圈了,到后来常常念叨:“我也老了,活够数了”“吃东西没牙了,嚼不动了”“吃东西没味道了”“就是我昌娃啥时候长大啊”。生活人生的磨砺咀嚼,让昌娃爸变得絮絮叨叨起来。
昌娃妈听到老伴唠叨,就打气地说:“他爸,咱俩的任务还重着呢,你可不能垮啊!”“两个的孩子快要上大学了,我昌娃还没长大,地里的庄稼还要务作”。昌娃妈似乎要比老伴坚强些。其实昌娃妈更比老伴心酸,每当给三十几岁的儿子喂饭,总是心里掉泪,我的儿啥时候能长大啊,妈妈能等住吗?我以后走了,我儿咋办啊!我儿能知道妈妈的心思吗,我可怜的儿啊!我说看官,可怜天下父母心,你遇到这样的情形,能不一样难肠吗?能坚强吗?能忍住泪吗?我已泪眼婆娑。
昌娃妈照旧一日六餐地喂儿子吃饭。昌娃妈一日六餐地为儿子吃饭,自己却一天天消瘦起来。昌娃妈是给儿子喂着吃饱了才自己吃点,有时边吃边喂,自己吃得少,给儿子吃得多,为的是能给儿子嚼动饭。儿子的嘴只有吞咽功能,食物到他嘴里,几乎一秒不停,立刻咽到肚里。喂慢了,他等不得。长期给儿子嚼饭喂,昌娃妈相当于一天吃六顿饭。咀嚼时间长了,两个腮帮就会疼。昌娃妈有时给庄间随礼,只吃几口菜,就跑回家来,如果在外边吃饱了,就嚼不动了,无法喂儿子。她也不敢生病,几乎没出过远门,因为儿子离不开她。
天有不测风云。在这节骨眼上,昌娃爸下地腿骨折了。其实昌娃一家几十年一直在危险的节骨眼上,一家人就像拉着一根丝线前行,这根丝线再不能断了。昌娃爸是家里的顶梁柱,主心骨,里里外外都靠他,两个孩子上学费用靠他,庄稼收成靠他,他更是老伴的精神支柱啊!两个孩子虽说学习勤奋,家庭困难,拿的高中奖学金、困难学生补助金,但这一次的灾祸是天塌了。姐姐就要考大学了,小儿子不得不辍学顾持家里。姐姐上大学了,还要打工供姐姐上学,小儿子勇敢地担起了家庭的重担,虽说他心里撇不下学业。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才不到十六岁啊。
一年后姐姐上了大学,昌娃爸的腿也好了,但留下了残疾,再也出不了家门了。土地承包给了庄间人,弟弟也就出门打工去了。当地乡镇和村社很关心昌娃一家的处境,给昌娃和父亲办了低保,昌娃一家也是精准扶贫户。姐姐上大学成绩突出,也拿上了奖学金、困难助学金。弟弟在外也一边打工一边自学,准备继续参加高考。昌娃一家生活有了盼头。
……
今年昌娃爸在病重期间拉着老伴的手说:“我放心不下我的昌娃啊!”昌娃妈安慰老伴说:“他爸,你放心吧,我们的昌娃‘长不大’我不走,我要一直喂我娃吃饭。”看望父亲的姑娘、女婿、儿子颤声说道:“爸爸、妈妈,我们都会照顾昌娃哥。”父亲笑了,母亲也笑了。一家人看向昌娃,昌娃眼神里也有亮光,似乎有晶莹的泪珠闪动。
昌娃爸要走的几天,眼神已无光,不吃不喝。昌娃妈不忍心,喂了一点嚼碎的饺子,饺子在嘴里已无蠕动,只有用小勺匙喂一丁点汤水还能咽下,也无一点咀嚼能力。昌娃爸意识全无,静静地躺着,只有呼气,没有吸气。昌娃爸最后“远行”了。
昌娃妈看到昌娃爸走的最后几天,汤食已无咀嚼能力,安静、平祥,脑中闪现出儿子吞咽食物的样子,一样没有咀嚼能力,急急地吞下,突然心想:我嚼饭喂了儿子三十七年了,但儿子还没有真正享受一秒的人生,人生虽苦,咀嚼有味啊。老伴是咀嚼完了一生,静静地走了。老伴,我一定坚强,你一路走好吧!
又一天的早晨,昌娃妈看向窗外,月牙依旧眨巴着眼,瞅她。
6月28日修改
作 者 简 介
张学文,甘肃白银,在地方杂志发表文章,喜欢文学,读书甚广,愿和文学爱好者交流、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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