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船走马三分命

70后农村生活的集体记忆

28.行船走马三分命

在榕江捞塗虾或者从事捕鱼的工作,总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危险发生。在传统社会,各种海盗恣意横行,早在明朝嘉靖年间,自称“澳长”的海盗许朝光就在牛田洋向过往船只抽取保护费,做名“买水”。到抗战时期,桑浦山大贼王孙泉也在榕江内河收保护费,变相抢劫商民。1949年后,海贼绝迹,但政府的权威主要在陆地推行,榕江水域保持相对原始状态,一直维持到开放前后。

榕江的危险,首先是来自大自然。比如做风台,在传统社会时期,科技不发达,信息传递困难的情况下,虽然练就了一点看云识天气的功夫,但人的能力毕竟有限,也不可能预测到长时段的天气变化,于是冒险生活时有发生。1980年代前,路内的塗虾船曾经遭遇了一次严重的事故。那天天气还算正常,就是有一些黑压压的乌云布满天穹,大家顺利地放开了网,一个老辈突然大喊收网,大家问他这是为何?他说天色不对。果然,大家刚刚把网收好,整个江面就狂风大作,雨点像拳头一样向人群打来,一排排巨浪怒吼地几乎把小船掀翻。一瞬间,所有渔船都进满了水,不过渔船都是木质的,即便沉没了也不会一下子沉到水底,渔民们凭借着刻苦耐劳的毅力,拼命把船划到岸边避风。有一些下路、塘埔来的渔船,没有及时收网,狂风一来,只能放弃渔网,逃命而去。

大家就近靠拢在榕江边揭阳岸,把船锁在一起,带着满身的伤痛和湿漉漉的衣服,投靠在江边鸭寮里。外面的狂风怒号着,大雨倾盆而下,大家又饥又饿。鸭寮里用劣质的大米煮饭喂鸭,主人有点愧疚地说,大家不嫌弃的话就用鸭饭充饥。于是大家打开了大鼎的盖子,一股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米饭里密密麻麻的全是黑点,仔细一看全是蟑螂屎。这样挨过了一对时,风力减弱,大家才过江回家。

在白茫茫的江面上捞塗虾,更多的危险来自同类。黑夜里只点亮着一盏小油灯,如果没有仔细观察,几乎被别的船只忽略。特别是逆风出海的风帆船,它们需要利用流水、使用“拷插”的技术,就是在江面上顺水流方向走“之”字形,从左岸走到右岸,再从右岸走到左岸,类似于盘山公路的走法,所以对固定在江里的捞塗虾设施就避无所避,撞坏杉楹是经常的事。如果没有看见,只能自认倒霉,如果你当时就在当地作业,你有何感想呢?最起码要求损坏东西的人赔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有一次,路内一批塗虾楹被撞坏了,大家人汇合起来组织人力追赶。人在面对巨大的力量情况下,都会自动组合成一个临时共同体,以应对挑战。渔民们组织两批各四人的浆手,两人合一浆,顺水直线向前追赶。风帆船沿“之”字曲线前进,在他们转弯的时候,眼看就要追上,但他们一溜烟又开溜了。换手再追,他们第二次“抠”到岸边的时候,还是相差一两个船位。第三次快追上的时候,他们已经明白这边的来意,上面的人就鼓起掌,喊加油加油加油。你这边气喘如牛,食硬力出,他们在船上轻松自如,摇旗呐喊,这样追赶了七八个回合,不分胜负,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人力自然敌不过风帆。渔民们只能把船里能够拿到手的锅鼎杂物当武器扔到大船上出气出气,最后悻悻而归。

在海洋农业社会,资源共享,丛林法则盛行,发生大小摩擦的时候,政府是经常性缺席的,这是大陆性社会所无法想象的角落。渔民们的权益受到损害,由于取证困难,基本上是无法得到保护的。

有一次,路内的塗虾网被大船弄坏,渔民们合力追赶,一会儿就追上了。渔民们要求赔偿,又由于语言不通,交流困难,由此发生了争执,三句不合就要动粗,大船依仗人多势众,在船舱里拿出家伙,渔民们看到势头不对,选择跳海而逃,他们还拿出长长的搭钩,死命往水里搭。好在渔民们水性高强,一口气沕到岸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种丛林法则犹如前几年重新流行的日本小说《蟹工船》所描述的困境,法律总会有一些缺席的旮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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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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