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湘文艺】陈晖昆/未曾相见也生怀念 / 四六文摘

未曾相见也生怀念

作者：陈晖昆

二0二0年冬月十九日中午，漫步巴陵古城东边的湖岸边。明代的万由桥已不见踪影，走过新的三拱水泥桥，去看望一位心念家乡的老人！

万由桥边的小山头，浮在水中，叫“螺蛳吐眼”。这是岳阳南湖畔的一颗活螺蛳，比起洞庭湖中君山岛那颗青螺要小得多。身形不很大，名气却非常之大。

小螺蛳山上，住着明代户部尚书方钝，那是一位虚龄九旬的老岳阳人。老人是巴陵县杨林街沙陂村人。杨林街，也就因为方钝做了尚书的缘故，在那时就沾了光成为了“街”。时下，杨林街镇尚书村，人文历史的光环熠熠生辉。

尚书，官职名。六部尚书和都察院，被称为“七卿”，都是明代的一品大臣。岳阳人至今都在讲方尚书的故事，大家都已熟悉的话题就不多言，聊一下老人八十岁那年的寿星堂还愿一事吧。

那年正月十五，退休已十年的尚书，斋戒三天之后来到青林洞寿星堂，他是来还愿的！一大早从巴陵城出发，到杨林街歇轿步行，走到寿星堂已是傍晚。

晚餐前，就着夜色，方尚书写了两行字：“竹林留美名，隐亭凝骨气，一伪一真，都为传奇都入梦；失意休菲薄，得志忌轻狂，寸心寸步，不临其境不知艰。”这幅楹联，寿星堂守护人准备雕刻成楠木后，挂在显眼位置。

赠联42个字中，作者从幼年求学写到了暮年退休。竹林留美名，是幼年方钝在荷包洞慈仁庵读书的故事。

方钝，幼名砺庵，他的第一个学习场所如果是在庵中，可以激发命运中的贵气。慈云庵，在沙陂方家的南方，不远也不近，便于接送。慈云，如同母亲的教诲，意境也很好。在那里做私塾的先生，是翰林学士的后人，才学人品俱佳就是运气不好考不上举，才设馆授徒。自古是“徒中师未中”，这样的先生能教出上好学生，方家人便把5岁的砺庵送到慈仁庵私塾读住学，一月接送一次，就是要磨砺磨砺他。

开学第一天，他拿着先生的竹鞭（戒尺，既是教鞭也能惩罚人），放在胯下玩过后，故意下了泡尿，然后把沾过尿的竹鞭放在学堂外的土地庙边，对土地说：土地老头，你帮我看马。晚上，土地托梦给陈先生，说你那顽皮的学生，昨天让我帮他看马，他欺负人。幼年不学好长大难成才，你得好好教育教育他。早上，先生在土地庙的台阶外见到教鞭，一问小砺庵，这就是他托付给土地的“马”。

第二天，挨了先生“训”的砺庵，用毛笔在纸上画了一个木枷，放在土地庙的头顶上，报复地说：要你看马，你还告状，那你就肩枷吧。枷，是只有犯人才用的刑具。土地哭丧着脸晚间又告诉先生，那个调皮学生这个枷好重唉，我扛不起哎。

早上去看，果然土地庙顶上有一个用毛笔画的枷。先生又教育砺庵不能太调皮，做学生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学好规矩，今后不允胡来。哪知砺庵不是省油的灯，他嘴上唯唯诺诺答应了先生，转背又去找土地的麻烦：你这老头蛮不乖，害得我两次挨皮。你这么好告状，就罚你到丰都挑沙去。

土地后悔不该多言，好心冇讨到好报。他知道这个娃娃是巴陵的文曲星，未来的尚书老爷，所以才让先生严加管教。哪知他偏不学好，害得自己反而罢了官。冤啊！小尚书的话就是命令！没办法，只好跟先生告别，去丰都报到去了。自那至今，荷包洞再也没有了土地神，说是被方尚书参了的官，没人愿意上任，久而久之就不设土地了。

慈仁庵外边有一丛小竹子，砺庵很喜欢。一次他对竹子讲，你有蛮乖，不如跟我姓方去？第二年春，果然生长出了方形的竹笋，退壳后成为了方竹。荷包洞的竹子跟尚书姓方，这是几百年来老人们一代一代口传下来的。圆竹变成方竹，哪怕是竹种自然变异所至，偏偏也在那个时候，成就了尚书的“金口预言”。现在君山岛的方竹，还是几十年前从荷包洞移栽去的哟。

方尚书发蒙时，与土地和方竹发生的故事，巴陵县渭洞、饶村、月田方向，至今还津津乐道，传为神奇。这就是竹林留美名的来历。

本来约好是一月一次接送，可是小砺庵到学堂呆不惯，一七（七天）后的早晨，他没有告诉先生和同学，洗了把脸后就溜了，他要回家去。没有吃早饭，走到板桥塅畈就到了晌午。饿了，累了，他躺在山凹上懒洋洋地歇伙。呼，来了一阵腥风。睁眼一瞧，天啊，南边山上飞来了一头大老虎。这下怕是冇命了，小砺庵吓得不知所措。正危意中，云端降下一男一女两位老人，把砺庵拉到身边。老虎一见老人，哪还敢偷袭。噢，寿神来了，快逃！灰溜溜地夹起尾巴逃遁。老人安抚砺庵，娃娃你别怕，老虎它原想偷吃尚书肉以增进修为，这下反而吓破了胆，永远成不了正果啦。

砺庵回家，把路上遇虎又遇救的事告诉了家人。方家人好奇，哪有这么神奇的老人，能让老虎一看见就逃。一想青林洞仅仅寿星堂一栋屋，未必还真住有老猎户。第二天借送孩子机会，顺路进了趟寿星堂。砺庵指着家神台上的一双雕像说，就是这两个爹爹娭娭救的我！然来，是寿星堂的寿神庇佑了孩子。方家人明白了，当即许诺：孩子若真能功成名就，定然不负寿神相佑之恩。

“隐亭凝骨气”！成年后的方砺庵感知到了寿星陈一发，在国破家亡之后的无奈与苦难。相比而言，自己的方竹故事是“伪”，而寿星住隐亭的骨气是“真”。

淘气还淘气，感恩归感恩，砺庵成长为了一个血性男儿。到了嘉靖七年，岳州知府萧晚、同知林希亮，接受已为官的方钝建议，拔专款拓修寿星驿路，从杨林街到寿星堂15里山路，整修一新。在寿星屋前面建起寿星驿馆，这笔钱其实是方钝掏的腰包。九年路通馆成，时任广西监察御史方钝挥笔题《寿星驿记》。

一转眼，5岁的娃娃成为了70岁的公公，65年的历练中，仕宦辛劳，勤廉砺志，使方钝从一个农家子弟到一品大员，走向了建功、立业的巅峰。明代官制，是“官到尚书，地到都”，最底层公职人员是都的负责人，相当于现今的乡镇长。尚书，则已做到了官的最高级，上头只有皇帝一人了。

“失意休菲薄，得志忌轻狂”，这是方尚书进入仕途之后的为人准则，他以此作为人生信条，成为了一个好官员。“寸心寸步，不临其境不知艰”，是他的人生感悟！做人唯有小心，诚心，哪怕在受挤压、最落寞的时候，依然要这样去对待。

方钝老人，90岁去了另一个世界。墓屋，就在他努力建造起来的三眼桥旁边。

现在热闹的螺蛳山，当时是他一个人的寓所。在世时，想方设法把桥修稳当。去世了，还要默默地看着桥、护着桥。“方尚书苦修三眼桥”几百年后，载重数十吨的车辆过往，桥亦平安。这种设计与施工，凝聚了前人的多少智慧与血汗。

真实的方钝墓，已不复存在，不知在何时已经被盗掘了。现在的“螺蛳转顶”，是原址的纪念墓葬，这也是尚书的福气！一直以来想看一眼方尚书的墓志铭，都没能如愿，业内人士告之早已被人“收藏”了。

尚书老了，尚书走了。只有岁月留香！只有寓所安好！在寿星堂附近，《方尚书寿星堂还愿》的皮影戏，唱了几百年，人们没有厌烦，屡听屡新鲜。

今天，只见到了“屋”，没有见到尚书老爷。我来自寿星堂近处，当年您念念不忘的寿星堂，也如您的住所一样，破旧了葺新，沉寂了复活。做好事、做善事的人，总会被人记住。您七年的尚书履历，是岳阳人的一段光鲜记忆。您《寿星堂还愿》，是岳阳人知恩报恩的一份永恒心德。

作者简介

陈晖昆，湖南岳阳人，钻研岳阳文史，从事地域文化。是岳阳寿星陈一发、傅秀朝第21代孙，世居岳阳寿星园。

_{图片：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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