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桃李不言 ‖ 宋学勤
桃李不言
退休后闲得无聊,四处游逛,逛到雾中山这个叫“学堂坪”的地方,我的脚步停了下来。
大邑雾中山
朋友说,以前这里有一所私塾,四周原始森林密布、古树参天,树下书声朗朗、鸟鸣蛙唱,如世外桃源。林间一条曲曲弯弯的山路,通向山下、连接山外。山路上人来马往、铜铃声声,余音袅袅。后来先生走了、私塾没了、森林消失了,只留下学堂坪这个地名。
现在,这里是一片李子园。李子树是头年栽的,虽然个头不高,但身姿挺拔,长势正旺。
站在学堂坪残留的石阶上,我感觉自己就是那位先生。穿着青布长袍,教书、做饭、种菜、挑水。早晨与朝阳一起迎接学生,傍晚在落日余晖中与学生道别。夜晚,挑亮油灯,手捧书卷,沐浴在静谧的柔光里。暖色的光亮从屋顶瓦隙间溢出,引来无数会飞的虫子。先生与我隔着漫长的时间,空间上却是零距离。在同一个经纬度上,先生置身葱翠的原始森林中,我站在草木一色的李子园里。
同样教过书的我,对先生肃然起敬,对先生的诗意生活羡慕不已。于是,我倾箱倒箧,成了这片果园的主人。
剪枝,打药,除草,施肥。种菜,砍柴,挑水,做饭。回到从前的感觉,叫人心旷神怡,乐不可支。
李子树一天天长大、长高,一年年粗壮、茂盛,很快就到了开花结果的年龄。秋天,一串串红脆李挂满枝头,压低的枝条弯成了弓。绿的树叶紧贴着红的果实,相依相偎,享受着成熟的幸福。我跟老李把酒言欢。弯腰驼背的李子树站在阳光下,沉默寡言。幽暗的树影里,沉甸甸的蝉鸣声时隐时现,叫得麻雀们烦躁不安。
先生在这里的时候,房前屋后可有果树?果子的味道一定很鲜美吧,纯天然的环境、纯自然的生长过程、纯粹的味道!西山那棵老树上的野毛梨儿,想必先生是吃过的,个头不大,也不漂亮,可那味道,赛似仙果。现在的果子可没那么好。因为不断给果树喷药,什么杀虫剂、杀菌剂,保花药、保果药,叶面肥、营养液……好端端的果树被泡得枝干酥脆、叶胖根虚。结出的果子虽然好看,但不自然,别扭,一种病态美。现在人把这叫做种植业。还有一种被称为养殖业的,那些被催长的、拿命为人换钱的牛羊猪兔、鸡鸭鱼虾,吃的是药,换来的却是早亡。两相比较,果树还算幸运,至少它可以活着,即便活得像个“药罐子”。
那年夏天,李子将熟未熟的时候,雾中山接连下了四十多天雨,李子开裂、起泡、腐烂,颗粒无收。我望雨兴叹。难道,这是天意吗?
老李执意要离开果园。我说再等一年吧,也许明年就好了。他说,人算不如天算。
临别时,老李说,“以后不想干水果这行了……”
说实话,我也不想干这行了。
想到病怏怏的李子树,看着老李花白的头,我有些心酸。这把年纪了,我们还能干什么呢?
先生在这儿时,应是年丰物阜,桃李不言吧。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