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季节的马兰|饭醉党
9月秋雨后晒场前的马兰
马兰成为反季节食品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马兰原是故乡的野草,在中国普遍可见。据说林奈的马兰原始标本即得自中国,如何得到的,我不知道,可能是传教士干的吧。
把马兰作为佳肴开发的,国内恐怕得算长三角吴越语区最盛。
马兰曾是故乡早春餐桌上的佳肴,应季在清明前。故乡盛传,清明前吃了马兰,眼睛清亮,不仅视力好,还能洞察世事纷扰。
过去农耕时代,清明之后,乡下即无人再食马兰。因为马兰主要长在田埂上路边角落,天暖和起来后,田野里人多了,人踩牛踏的,常常不成样了。但此时的马兰,可以作为药物治病,尤其止血——我们小时候割草割稻受伤,土法治疗,就是摘张马兰叶,拍透拍软拍变色了,往伤口上一贴,稍缓,血辄止,屡试不爽,算得上农耕时代的土著创口贴,我们农家的宝贝。
多年前,我在北京的秋天吃到马兰头时,我很高兴,还很为朝阳门外的常州宾馆的“保鲜”技术感慨。人说,现在一年四季都能吃上新鲜的马兰了。
我恍然。
其实,我家也早就种了马兰,只不过一来没像大棚里产业化栽种马兰,二来,当年母亲和弟弟种的马兰,主要是在春节时自家消费的,属于自产自销。当时的物流运输条件没有今天这般发达,在北京也就常州宾馆这样的地方,能吃到故乡的新鲜菜肴。
产业化栽种的马兰,都是在大棚里,目的性很明确,要求出产产量高,齐整,这样才能卖出价钱来,才对得起大棚栽种靡费的人力物力财力。也因此,产业化大棚栽种所需要的一切现代工业成果,农药化肥都可能会用上,它的成果,虽然也是土地出产,但多少带上了现代工业的味道,而少了乡野的土腥味。好在,城里人的味蕾都是工业产品孵化出来的,本来就觉得土腥味不舒服。
不过,我家栽种的马兰,确实跟产业化栽种大不一样。最大的不一样,就是栽种之后完全不管不理,任天落天晒,在阳光雨露下悄然生长。
母亲说,马兰么,命贱容易活,被牛踩得不成样了,只要土里的根没被踩坏,第二年照样长得很好。所以,种马兰么,随便从田埂上枭几棵老马兰回来,带着土的,带土的根容易活,回来往翻开的地里一扔;不带土的,回来要赶紧扔地里,覆上土,不用管它没它自己就活了,就长出来啦。马兰长得很快,喏,场前枣树底下的马兰,就几棵扔在那的,它长出一大片来了,每年足够我们吃的了。
弟弟说,马兰扩张很厉害,枣树底下这片,没几年全是马兰了,长得特别好,从来没有沤肥打药,反正就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它自己长,没想到长得这么好。
那倒是,前两年我在农历八月廿四前一天回故乡,在常州叫了辆出租车,司机是个中年妇女,把我送到家,停在晒场上时,她看到旁边那一小片青郁繁茂的马兰,有几朵白色的小花在中间摇曳,女司机很吃惊地跟站在晒场上等我回家的我父母说,哎呦,这马兰长得这么好啊,要在菜市场,起码得10元一斤啊。
你喜欢就送点你吧。父亲立即叫母亲给司机割了一篮,用塑料袋装了,司机推辞,觉得实在不好意思。父亲说,嗨,就扔了把草根,长成这样的,又没费心思,你们城里人喜欢,就拿去尝尝吧。司机接过马兰,硬塞给我母亲10元钱。
弟弟后来在葡萄地里又同样栽种了一些从田埂上挖回来的野马兰,栽下后也没管它们,长得特别好。今年9月我回故乡,坐在阳台下跟术后的父亲聊天时,弟弟说,马兰现在哧嫩,中午炒碗马兰吃吃。
父亲撇了撇嘴,很不以为然,说,这个季节,马兰是反季节食品,涩离离地,哪会好吃!只有清明前的马兰才好吃呢。
母亲说,葡萄地里的马兰看上去倒是很嫩,不像枣树底下的。过去这个时候,最好的马兰也就像枣树底下的,大多很干瘪了,不知道地里的马兰味道怎么样。
你们啊,都是老脑筋了。现在各方面条件跟过去不一样了。要按老脑筋,你们还饿肚皮呢。这个马兰是不是马兰?是不是地里长出来的?我用什么生长素了么?都没有嘛,能不好吃?弟弟回击说。
中午弟弟炒了一碗,碧绿哧嫩,吃在嘴里,唇齿清香,马兰味道明显,但却是比冬天和春天的马兰本味略逊。如果不是我要在故乡游历,我会带一大兜回北京的。
(作者系网易新闻 网易号 “各有态度”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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