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评论】曾令琪/序西安孙海鑫长篇小说《在阳光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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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西安孙海鑫长篇小说《在阳光之外》
文/曾令琪(四川成都)
承蒙孙海鑫先生赐我书稿《在阳光之外》,品读之余,忽然想起《论语·学而》的几句话:“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据我的理解,行,就是去做、去实践,也叫作履行;余力,就是富余的精力,也就是超乎寻常的慧力;文,《释名》谓曰“文者,会集众彩以成锦绡,会集众字以成词义,如文绡然也”。孔夫子的意思大概就是:如果“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就会产生超乎寻常的慧力,这种慧力就会自然而然地表现为斑斓的文采。
孙先生弄潮商海,红尘滚滚之中不失其书生本色,佳作叠出,可谓“行有余力,则以学文”。仔细阅读其新作,我认为其大的特点,主要有以下三个:
一、整个小说充满浓浓的禅意
宋代禅宗大师青原行思提出参禅的三重境界:参禅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禅有悟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禅终彻悟,看山仍然是山,看水仍然是水。
佛家讲究入世与出世,于尘世间理会佛理之真谛。人之一生,从垂髫小儿到黄发老者,匆匆的人生旅途中,我们也经历着人生的三重境界。读孙海鑫先生长篇新作《在阳光之外》,我就深深地体会到这一点。
小说主人公方华,因为家庭的原因,从向往读书,到讨厌读书、浪荡社会,再到发愤苦读、考上大学,印证了青原大师的三重境界说。在载沉载浮的人生之中,方华也逐渐变得成熟起来。
《麦田里的守望者》的作者塞林格说过:“一个不成熟的男人会为了某种高贵的理想而光荣地死去,一个成熟的男人会为了某种高贵的理想而卑贱地活着。”汉初大将韩信曾是一个落魄、穷困的街头混混,终日蹭吃蹭喝,还很孤傲。当人家施与他时,他还想保持自己的尊严和骨气。漂母的一番教导,使他幡然醒悟。因而在后来淮阴屠夫的长剑之下,他忍受胯下之辱,得以保全自己卑微的生命,苦读兵书,成就了历史上一代兵仙的美名。《周易·系辞》曰:“尺蠖之曲,以求伸也。”能屈能伸,才是成熟的伟男子。
小说详细叙述了主人公方华的成长历程,将一个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孩子的苦难,淋漓尽致地予以展示,让我们看到了一介草根的奋斗史。方华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坚守、而奋斗、而最终成功,不愧是“为了某种高贵的理想而卑贱地活着”的成熟男人。
二、典型的四川方言凸显浓郁的地域色彩
汪曾祺先生曾经说过:“我们不能说这首曲子不错,就是旋律和节奏差一点;这张画画得不错,就是色彩和线条差一点。我们也不能说:这篇小说不错,就是语言差一点。语言是小说的本体,不是附加的,可有可无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写小说就是写语言。”
关于这一点,我曾经在《喧嚣与孤独――读孙海鑫先生长篇小说<一城旧时光>》中予以强调。
和《一城旧时光》相比,《在阳光之外》的语言既继承了《一城旧时光》那自然、智慧、辛酸的语言风格,更在通俗清新、幽默雅致上有所突破,具有浓郁的四川地域特色。
1、通俗清新,一唱三叹
孙先生这个作品的语言,通俗易懂,下笔不凡,将其人生的经历与阅读的经验,都很好地融合在了行文之中,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比如,小说第一章开篇第一节,作者这样写道:
故乡,对一个漂泊的游子而言,常常是一个永远也做不完的梦。
正如我那个号称“谪仙”的老乡李太白,在别人的眼里是那么的潇洒,什么力士磨墨,什么国忠捧砚,什么贵妃斟酒,什么御手调羹;有谁知道他半夜三更睡不着的时候,也会爬起来,呆立在井栏边,“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思念生于斯、长于斯的蜀中故土?
而我,故乡江镇的影子第一次占据我的心灵,并在我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挥之不去,是在列车缓缓开动、渐行渐远的时候。
列车那有节奏的金麐哐啷之声,似乎有点凶巴巴的,从我的沉思中,把我那渐渐退行的故乡,强行撕成了碎片。
唐代孙过庭《书谱·序》曰:“一点成一字之规,一字乃终篇之准。”这句话原意是对书法规范的评价,一点一撇这种笔画都写好了,写成的字才符合规范;每个字都按标准写好了,写成的一幅字才符合规范。
借用过来,我们可以这样理解:作品的开头,就是整个作品的“终篇之准”(即标准)。小说开篇,孙先生即以调侃的笔法,将李太白“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写入,让作品增加了文化底蕴;同时,形容列车前行那“金麐哐啷”的川味,“强行撕成了碎片”的意象,增强了小说语言的张力,让读者爱不释手,欲罢不能。
这样的开头,为整个作品定下了总的基调。
2、幽默雅致,妙趣横生
生活是万花筒,有时候绚烂无比,有时候又无聊之极。而生活中的许多人和事,有时无聊,有时无趣,有时无助,有时无奈。无论怎么样,只要沾上“无趣”二字,就立马面目可憎,令人生厌。
孙先生是一个幽默的人,是一个有趣的人,无论是在生活里,还是在创作中。这一点,很令我敬佩。
小说第二章第十节中,有一段文字:
在这个惆怅季节,一个女生转校来到了我的班里。
那个上午,她一个人在上课铃响了之后,慢悠悠地走进我所在的这间中学。她穿着淡紫色的裙子,上身穿着一件颇为紧身的粉红的T恤,正在发育的身材完美地呈现在我的面前。她有一头乌黑的头发,一个蝴蝶结系在右边的头发上,风吹来,她整个人就像一只错过了春季的蝴蝶在起舞。
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多么庆幸她错过了那繁花似锦的春天。在这秋天里,她拥有了比在春天更多的意义。校园里的落叶似乎都成了她的陪衬,只是为了衬托她的美貌和如同阳光一般天真、灿烂的笑容。
……
这是数学课。教数学的是一个几乎秃顶的老头,五十岁左右,所以他的秃顶与他的年纪显然无关,但毕竟是不年轻的一位老师。人说热闹的马路不长草,聪明的脑袋不长毛。但他似乎算不得聪明、智慧;他讲课总爱跟学生套近乎,以表示,他虽然秃了顶,却还不算老。他以数学老师敏锐的眼光,迅疾发现了班上新来了一位同学,便十分亲切地让陈蓉做自我介绍。
老舍先生在《谈幽默》中说:“幽默是一种心态……嬉皮笑脸并非幽默;和颜悦色,心宽气朗,才是幽默。”
孙先生的幽默,于不动声色之中,给人以平等、善意、宽容的阅读感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体现了孙先生的胸襟、学识、涵养,可谓幽默雅致,妙趣横生。
3、冷峻调侃,令人深思
鲁迅在《再论雷峰塔的倒掉》中说:“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
生活不仅仅是吹拉弹唱,不仅仅是嘻哈打笑;有的时候,生活中更多一分无奈,更多一分悲情的色彩。
小说第二章第六节中,作者这样写道:
多年后,我发现矿难更有点像放屁;矿难的苗头其实早就存在,只是没有适当的劲力引导;一旦有一点点外在的劲力,那个“屁”就会“嘟”地一声,如汽笛长鸣,猛然间爆发,“臭”不可闻。“屁”没有放出来,大家都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放出来,那就是塌了天,矿工们非死即伤,家属们悲痛欲绝。有人吃过早饭就没法吃上晚饭,他们在走进那黑暗的洞穴的时候,就可能被永远地埋葬在那里。
祝敏青先生曾经这样论述小说:“现代小说叙述语言常突破传统小说编故事、讲故事的叙述模式,而渗入哲理性成分。这些成分或隐或显,表现了文学向哲学靠拢的一种移位趋势,增强了语言表现力。”
如果结合当今的现实生活来阅读这一段文字,读者自然会有更深的体会。诚如《红楼梦》所谓“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是也。孙先生的这个作品,很多地方都以冷峻的语言出之,表现出作者对人生与社会的清醒的认识。
三、心路为经,事件为纬,交织成一部男孩的成长史
这个作品不以情节取胜,而以心理刻画占优。
正如汪曾祺先生所言,要说编故事,大凡写小说的人都会,因为这是小说家最基本的功夫。孙先生这个作品,可谓扬长避短,发挥了他擅长叙述的特长,以时间为序,刻画了主人公方华如何从一个“男孩”变成“男人”的心路历程。
1、江镇的环境,再现了川西平原的民风民俗
第一章第二节,作者就将主人公活动的主要环境设定为江镇这个特定的区域:
我的故乡不在那“莲叶何田田”的江南,但也真的算得上是水乡。
顾名思义,“江镇”,肯定与江有关。
看,三条河流缓缓地流过,拥抱着它。也许是这个原因,当整个世界都在渐渐浮躁、升腾、急遽变化的时候,只有它,还一如既往,如温婉的处子,安静而恬淡,向人们展示着它那原初的状态。或大或小的青石板,一方一方地,铺成一条条街道;街道古老、蜿蜒而狭窄,如同杀鸡后理出的鸡肠,但足以吞吐这里的居民。这里的房子,典型的清代中期的风格,飞檐明瓦,酒旗横斜。有的地方,房顶啊,风火墙啊,还长着一茎一茎的狗尾巴草,在风中摇曳。每天,小镇的人们在清晨时候的鸡鸣声中醒过来,在日落的时候回到家门,真可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有规律。
我便在这里出生,也在这里成长。
从现在往回倒退三、四十年,江镇这个地方,应该是民风醇厚、贫穷落后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一个人就如同王维笔下那一株芙蓉花,静静地开,静静地萎,静静地落,静静地化为泥土。作为穷人家的孩子,要想“冲出江镇,走向都市”,那真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在后面的很多地方,作者都或聚或散、或隐或显地用了很多笔墨,描绘江镇、杨桥一带的自然风光和民风民俗,给人以亲切之感。
就是在江镇这块贫瘠的土地上,方华汲取传统的营养,又在背叛着传统;渴望着读书,又在浪费着光阴。他爱过,他恨过,他荡过,他苦过。在二律背反之中,背负父辈的期望,怀揣对未来的梦想,痛,并成长着。
2、以善为依归,表现出作家的劝世理想
我们说这是一部男孩的成长史;既然是写男孩的成长,就离不开女生、女性、女人。
在这个作品中,作者花费了大量的笔墨,描写了四个女性——谢小彤、陈蓉、四妹、林青萍,这些人对“我”(方华)的成长,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在她们和另外一个线索人物洪梅的身上,都体现出青年女性各自的特点。
谢小彤痴情,陈蓉美丽,四妹豪爽,林青萍单纯,洪梅热情。在传统的眼里,其中的某些人可能有点离经叛道的味道。但正是这些所谓离经叛道,打上了时代深深的烙印。
对这些女性的描写,作者毫不遮遮掩掩,而是秉笔直书,行文之中充满对她们纯真的感情,借主人公方华之言语、行动、眼光,表现出对美丽的钟情、对善良的渴求、对丑恶的鞭笞。
小说第七章第四节,作者有一段描写:
我坐了很久,回忆这些年所经历的事,所认识的人。忽然间,我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抬起头来张望,没有看见人。然而喊声越来越近,我不断地搜索,一张平常的脸、气喘吁吁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是林青萍。
一阵暖流涌入内心,我一声不吭,害怕一出声,眼泪就夺眶而出。她喘着粗气,手里拿着一个饭盒。
作者就是这样,让主人公怀着一颗感恩之心,真切地体验生活中的真善美,并以这种真善美去打动读者、感染读者。主人公方华最终没有继续沉沦于社会的底层,而是考上了大学,有了自己的专业,实现了自己的人生梦想。这样的情节安排,既符合生活的真实,也寄寓了作者的人生理想;显然,这可谓峰回路转、水到渠成,既给作品增加了一丝亮色,也给读者以希望,给读者以鼓舞。
成长是艰辛的,有时候难免被人误会;心路是曲折的,有时候难免疲惫不堪;拔节是痛苦的,有时候难免心灵的拷问。
读《在阳光之外》,你可能想到《我的大学》,也可能想到《红与黑》,也可能想到《老人与海》……
李贺《致酒行》诗云:“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呃。”少年正该壮志凌云,怎能一蹶不振!老是唉声叹气,那是谁也不会来怜惜你的。方华的人生轨迹,正有力地说明了这一点。
当然,这部作品的优点还很多,比如:人物的白描刻画,细节的体察入微,人情世故的真实反映,对社会下层、特别是街头帮派的生动描绘,等等,都值得我们去仔细品味。由于本文不是一个全面的评论,所以,这些都留给读者自己去阅读、体会,请读者自己去评判吧!
总之,作为川人,我为孙海鑫先生的这部新作叫好,并乐为之介。
是为序。
作家简介
曾令琪,1988年毕业于南充师范学院中文系(现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辞赋家协会理事,中国西部散文学会理事,中外散文诗学会四川分会副主席,大型文学期刊《西南作家》杂志主编,中型文学期刊《新蕾》杂志主编,国家一级作家,贾平凹先生关门弟子。代表作:学术专著《周恩来诗歌赏析》《末代状元骆成骧评传》,散文集《破碎的星空》《热闹的孤独》,小说《关于石头的新闻播报》《最好的礼物》,等等。
《西南作家》征订、征稿
启 事
贾平凹先生欣然题字,傅天琳女士激情赠言,铁凝主席、阿来主席热情关注。
中国第一大综合性文学民刊《西南作家》杂志,大型大气,纯文纯艺;立足西南,辐射全国;文交天下,兼容并包。2018年第四期顺利出版并隆重上市,全国发行。
四川省文联主管,《西南作家》杂志社出版。
2019年的征订、征稿开始啦!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风采,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追求。霓虹幻眼,人心浮躁,但我们《西南作家》同仁一如既往地坚持写作、办刊,坚守文学阵地,坚定文学理想。我们坚信:缪斯一定不会亏待文学的追梦人。
发表即赠样刊,见刊即发稿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