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征文展示】裴海霞作品 | 等一城烟雨,只和你
2021“我心中的凤凰”大型征文展示(020)
青山、碧水、潺溪、小镇、吊脚楼、苗人、晴空、晚照、宿鸟、鸣虫,这就是湘西凤凰,不张扬,自有声,经年不息盘踞在云贵高原的一曲凤求凰。
青山以碧水为血脉,以烟云为神采,影影绰绰的山水,极简约,勾勒出如浪雾岚的万象云烟。从深远走向幽远,看莽莽青山裙袂般徐徐舒展,不知何年何月,青山彼端,云落之处,恍如蜂巢的吊脚楼,一面靠山,一面临江,半依半悬结绊在凤凰古城的山山水水间。自然与山水,风与风物,借助百年前《雪晴集》里的湘女的一双眼阅读一个我想靠近的世界,山道细如藤蔓,人影移动在白云青翠间,身影,飘忽,转承起合,温暖而平易,繁盛而细微。
巍巍高山,汤汤流水,山之所在,水之行处,皆为风景。逐水上溯,峰欲翠,境愈幽,发育了高山深峡中的神奇风光,两岸古树居多,少说也有百年。一河的碧水慢慢走,慢慢游,慢慢活成现在的样子。过后不思量,不思量。一眨眼,全都过去了,时间比马和飞机快,许多的人和事儿都不在了,只有沱江,还是沱江,千年风,万年云,溶在粼粼碧波中,还在等一城烟雨,只和你,还在渡一世情缘,只为你。
凤凰古城沱江经脉般穿城而过,这是一道大地的密语,水中有白白的荻花在风中写诗,还有绿色的蒲草摇着诗的月光。青山绿水的滋养便使此时古城里民风淳朴,社会和谐。两边的城由一座座的桥相连,桥与城共居一隅,每座桥的名字都十分诗意,云桥、雾桥、风桥、雨桥、虹桥。沱江穿桥徐徐而行,店铺依街而建,青石铺就的长巷,飘散着寻常人家的烟火,乌瓦覆盖的屋顶青苔在游走,一领领乌瓦下百年的时光里藏匿着文学大师沈从文、绘画大师黄永玉这样厚实的灵魂,也如同另一条江河,源自不同的高山汩汩流淌汇成一条条经脉,供养着自然万物生生不息的湘西大地。
山风来袭,飒飒如雨。一个古城的历史,我的窥视,百年前的旧时光呼啸而来,仿佛身后有一双眼,细蛇一样蜿蜒盘桓。
阳光从吊脚楼的木窗倾泻而下,像一场金色的雨,千间的木屋,就有千般曲调。吊脚群楼丛中,一条青石板铺成的街市,恰如一根被汗水浸渍的竹木扁担,曲曲折折地伸向了远方。街市日复一日地沉浸在日头的辉照里,每一方青石板都在沉醉,终日都在和日头的光辉交融、絮语,成了吊脚楼里翠翠们的镜子。
白日里阳光在挽着头帕,身着锦纹斑斓服饰的翠翠们,大佬、二佬们的肩头柔然流淌,他们穿过石板街影影绰绰的身影和杂沓的脚步声,都仿佛来自另外一个时空。他们,都是密密的大山里云杉以及林间厚厚苔藓的孩子,是绵绵流水和滂沱大雨的伙伴,他们的眼睛里有蒿菜粑、稻花鱼的影子。他们,或进山砍柴,或狩猎山兽或用五谷和药材装饰莽莽的青山,或用乌篷船、棹歌打点河流,于是每一个夜晚便有了虫鸣声、芦笙、木叶声点缀如水的月色。一元复始,四象重生,蛮荒味儿的刀耕火种蓬勃滋长,星辰般的神话遍地衍生。生命的繁衍如同林木,千百年来他们以沱江和湘山里的凤凰石为胎记,活跃在华夏文化的舞台上,成为建立中华民族共同体的造血因子之一。茫茫湖泽,弹指一挥间,生活依旧,过往繁邃不究所踪,每日的晨阳从雾色中闪出,散发出坚定的亮光,古老的轮回便在一方山水间的吊脚楼里周而复始,多少船佬和湘女的幸福与爱情心旌摇荡,一网而情深,在这丰富其间的事情当中,有所为,有所不为。
吊脚楼的角檐映衬着纯净的蓝天,街市两边的房屋密密地挨挤着,当做青山最厚重的背景。四野平静,烟火与诗情迸发着,偶然滴落在苍穹里的鸟鸣,会迸溅出青翠欲滴的思绪。《边城》里的一曲离殇,写尽了绿野苗风大地上的绝世风华,这样的文学之旅,一切都盛大得无边无界,很有点天地玄黄的样子,一颗蠢蠢欲动的凡心,被裹挟着揉搓进凤凰漫天的氤氲中。而那氤氲像夜色,像雾霭给我一个幽深的怀抱。花开花落,山河无意,凤凰有情,山谷、阳光、雾气、溪流、山竹的气息,一个吊脚楼的深呼吸,我在凤凰漫天的氤氲中找到一种要命的吸引。红尘世俗里,真正的贵气,源自内心的富足丰盈,是一种将平凡日子过成诗的精神风骨,活得认真,活得清醒,活得平和,活得辽阔,对喜欢的事,不遗余力地投入,对喜欢的人,全心全意地相随,凤凰文脉里的人生,是何其的从容与洒脱啊。
终日里石板街上熙熙攘攘的热闹之声不绝于耳,街市两旁正墙的檩柱都十分的粗重,蕴含着时间的深远。一个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的深情,总是在庸常的市声中找到你。我爱市声,然每座城市的市声都不尽相同。街市上满是一些店铺,每个铺前檐下都挂有一盏或者数盏红灯笼。悠闲的阿婆一边守着自己的小商品摊子,一边做着手工活,见来了客人,不管是不是要买货,忙喊了“你请坐。抽烟,吃茶……”夏天,必会递过一把蒲扇,冬天,便让客人快进火塘里暖和。见客人落坐,递出烟来,烟雾袅袅,似一些话语,絮絮叨叨。又打出一提子酒来,来客嘬上一口,不辣略甜,直透心脾,唇齿便落入醇厚黏稠的境界。
石板街细细长长的,像一个人的相思,有情有义地流淌,建于明朝的北门古城楼四平八稳地落定城北,它会让跌宕起伏的心熨帖着历史定一定情怀。青砖砌筑的城楼,石座卷顶,四百六十多年的岁月,似乎在城楼上没有留下什么,就像是一棵历经多年风雨的古树,旁人看着只是春萌冬藏,只有在树的心里,多了一圈一圈的年轮,那是经历。
阳光从清冽、蔚蓝的天空中泼洒下来的时候,目光被城楼上的两层枪眼吸引。枪眼像是在说话,但却寂静无声,它比语言含蓄,比歌剧更流畅,它的原物原貌里暗藏的刀光剑影,只有亲历者才能看得见它的血、泪和悲鸣。
古城不大,沈先生旧居的“芸庐”落坐一隅,静谧中,漫漶着旧梦重拾的味道。山水还在,凤凰还在,时光匆匆,藤葛垂垂的“芸庐”终是与百年前差了几许旧时的模样。推门而入时,心灵的大门一下子也被推开了,先是几缕湿腻腻的风在身上冉冉飘动,一种百年前的回溯之感神奇降临,那种微妙的包裹身体黏腻的切肤质感,仿佛是一个旧家,一种旧情怀,像一团充盈在天地间的水流安抚初来的我忐忑的心绪。正是这个普通亦或是不普通门庭的存在,一百年来,以积聚久远的执守,使凤凰留存了乡愁文脉的精魂。凝成感激。
芸庐客舍里的窗户不高,但宽,正嵌着一江渔火、半截远山。澄净如练的流水朝着大山的那厢蜿蜒而去。在凤凰,有多少流水就有多少柔情,这一沱江水啊,填充了太多柔软的文字,厚重得让人投之最殷切的艳羡。
吊脚楼里的人除了衣食温饱,总还有几处动心动情的好去处。待到夜幕降临,沱江河上喧哗活跃的市声如潮袭耳,酒吧里的灯光有些暧昧,清吧里的音乐有些微醺,也许,沱江的古老需要现代的气息来彰显,历史的浩叹中,它必然要接受现代文明的陪衬,就如每个人不可能超越当下而抵达未来,它是凤凰的母亲河,古城的灵魂,终是中国文人心头一副神秘的圣符。
然生活还不只是静态的陈设,人与景的关系很是微妙,有时为了一个情结。掌灯时分,乘一叶木舟,用目光撞开漫漶的夜色,山越走越矮,月越走越大。大山那边的滩水,在皓月高悬的月色里鳞鳞灿灿地波动着。竟真的想以几颗星子引火,把夜雾烹煮成一盏盛在银碗里的浓茶。肉身落定于一滩的烟波之中,无所思,亦无所不思。我那百折千回的心绪,多么期待有人懂得,又害怕被人看穿。凤凰的夜色里我还在守望“翠翠”的故事。我是知道的,翠翠也许明天回来,也许永远不再回来……我不知道自己还要旅居多久,但心中总存有温暖的一隅,是别人偷不走的凤凰,偷不走的雪晴集,偷不走芸庐,偷不走的百年前,百年中,百年后。
夜晚的凤凰,月辉从一片片云间射下来,莽莽山野,一字横铺,绵延不绝,它的冷峻,它的磅礴,让看到的人,沉默不语,让离开的人,想起来就会流泪。
凤凰如悟,一地的月色流动成河。
作者简介:裴海霞,内蒙古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长期从事居延文物保护和文物鉴定工作。1998年起进行散文和随笔创作,作品散见于《朔方》《草原》《延河》《鹿鸣》《雪莲》《西部散文选刊》《泉州文学》等。
西散原创执行主编:梅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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