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诗苑】唐明‖疯狂(长诗)第一章 雪地
疯狂(长诗) 第一章 雪地
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
——崔健：《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
一
推门
象推开堆积已久的海水
促然中包裹着白
包裹着蓝
纯白的围巾
缠绕脖项
纯白的颜色
把干净的眼睛染黑
使头发更黑
使树朝风的一面
黑出一轮光晕
棉花里
最轻柔的部分
有一种鸟的葺毛
翅膀掠过薄雾
白得杂乱无章
寒气或是洗过一样的
有一点绿色在雪下
在枯草之中
感动的人们
扫雪的人们
兴奋的
值得去踩上一次
房屋之脚
踏雪而过
污浊之水
透过它唯一的冰冷
使鸟儿无法辨认
无法回家
下雪
在雪里
洗过一样的
践踏之脚
无数次把雪弄脏
最后的一场降雪
早春多好的一次贫血
二
这个时候
这种时刻
细到没有
沙土一般的雪粒
河流象一团柔丝
日光潮水一般后退
反光的雪地
象一面镜子
许多打碎的镜片
烫伤了盲人的双眼
只有雪才有感情
更真实的触觉
遥远的雪和临近的雪
一模一样
无法分别
心醉了
将醉未醉之间
一条黑线
临近之雪
我听见它遥远的下降
普通的一滴水珠
感人的目光
灼热而又冷酷
雪推开雪
雪从头到脚
无雪之手
缓缓堆积
慢慢肥硕或消瘦
折断肩臂的女人
地上铺着雪
阴影黑白分明
三
严肃、纯洁、寒冷、无边、渐渐下落
明亮的白，触目惊心
聪明的声音，缓缓上升
夜中的雪色，白的耀眼
和谐里只有瓷器，更寂寞，更幽静
纸上描出的房屋，树弱不经风
白白地消失，白白的从未失却
它失落羽毛一样妆点
它的叶子，象一只鸟
树所以称之为树，雪所以称之为雪
季节所以丢掉了它最后的钥匙
完整变得残缺
继续、持久。默默的等待
和平、无力。静静的颤抖
奕棋的君子，斗智斗勇
下雪的形容，冷若冰霜
月色如水，拯救这苍白
给奕棋的君子，朴实的景色
棋盘方圆无形，无形中的心跳
倾刻刀剑往来。棋盘上不光有雪
无色之雪，围雪而开，被雪围绕
围棋围着雪地，君王在上吊
美人倒在血里，白纸糊成的房子
雪恶劣的下着，人走去走来……
四
购书之人某年写道：购于大雪纷飞之中
写书之人复笔赠曰：作于夜夜盼雪间
而今融于雪，而今融于冰冷
玻璃拿着水晶，一个诗人如是说：
“透明是另一种水，雪飘进雪里……
深入的情感，犹如信使。”
投信之人，面目充满自信
信使来自某个神秘的角落
单之又单
纯之又纯
雪地沉睡于荒凉之上
厚厚的积蓄使黑暗发金
微音传入边际，迷幻的雪里
巡梦者和寻踪人一起迷失
街上传来了撞钟的消息
信使的信念只是：把信交到收信者的手里
雪地，一望无边，幸福朴素，犹如棉被
雪地，均匀地发出呼吸……
夜色给它以安慰。一个人睡下
犹如整个雪国睡去
夜空，雪地上唯一的碎片
碎片的黑暗
一阵阵发黑
五
北方的雪地，在逃避中
陌生的黄昏，歌者祈祷
银光闪烁的林端，雪压于枝头
第一苏醒者，看见日出
歌者祈祷，霞光镶入金属
歌者祈祷，珊瑚似的雪
盐的晶体，水的晶体
石膏的修长的不断破碎的晶体
玲珑趋于古典。雪地一刻不停
寒冷爬行于圈外，许多星光融于雪里
雪是一面旗帜，它占领严冷的北地
尽管东边融于日出的：雪透着粉红
尽管消褪的霞光照亮了林木
讴歌的语言——鲜艳的篝火
烧红融身于水，雪地是一面旗帜
它漫天飘舞，风旋于它的四周
非凡的信使，雪地上跋涉写诗的行者
只有你才真正懂得什么叫雪？什么是地？
六
阳光露出了温暖，沼泽的桨困守于船上只有困守
困守在雪地上的信使，只能守望
精神的孤雁，天才的智者
你把心交给雪地，你把帐篷交给雪地
帐篷烧着水，烧水人取雪一盆
这是哲学的含意，一盆雪化为沸水
火焰下端自来旺盛，水翻滚其上
无意中获得的教益，足可以写入经典
而此刻，旅者只是烧水，他无意深刻的玄念
滚动之水，本质是雪的滚动
滚动的雪地，它格外迷人
迷人的村庄和盛开在旅者眼前获救的企寄
熟捻越多，得到就愈加丰富
必须拯救，必须踏雪而至……
以达到使之与生混合为一的境地
必须准时，必须拥有，必须点燃
营救者自身的勇气。智者的精神
营救者必须懂得，必须如约而至
去聆听智者的讲解，智者的回声
还记得营救人打开帐篷。孤独的智者
端坐于火前。他说：你们终于得到了上天的真意
得到了清洁。教益的本身终已领略
向我拜倒吧！你们可以得到营救
向我致敬，向我渗透
如果你背转我，你们将终身失去获利的时间
营救者有的已经觉醒
拜倒于四周围着帐篷的地上
下雪的声音自帐篷外传来
有的惊疑，有的考虑
有的转身走开
拜倒者接受了智者的心约
智者说：你已经以经历享用了心灵的功课
和尊重。雪地是你归去的方向
走吧朝圣的人，你等待的越久
失去的就越多……
七
这是谁的雪地？低于雪的表面与雪相混
它翻涌时，水的波涛
生机错过悲哀。这是谁的雪地？
一匹马驰过，雪野粉碎！
播种怨恨的马，神奇而真实的马
雪野破碎！这是谁的雪地？
劲草在风雪中。茫茫的雪地辽远如毡
如毛毯的雪地，雪地中的马
劲草摇摆。我目睹这粉碎，举雪抛掷
雪球穿越冰冷，雪球飞散
风吹抚过雪地，阳光闪烁
神奇和悲哀，水的波澜
水中的草。枯草的波涛
风吹起，奔腾的马！
八
而今我想到了，温暖的雪
自天而降，它滴在我寒冷的皮肤
微尘一样的颗粒，如同蒸发之水
透着亮光，雪地一样寂静
许多年飘过了，又飘过了许多年
封闭的房门为雪洞开
疲倦的声音来自歌唱
你站在雪中，梦想死去的伤心
伤心的死，送葬的队伍走过清晨
而今我忆念死去的河流！封固的河面
格外坦然，白的几乎没有
如此之白，淡到极限
雪地无声，送葬的棺木，人群拥挤
白衣映着天空，白色的纸带，白色的幡
无雪的雪地，死去或活着
某种失落的感觉。如此残忍，如此接近惨白
象一片飞得很高的羽毛
吹起它时从来没有想它的下降
会影响天堂的下降
而今死去的死了，伤心的继续伤心
而今，雪地无限温柔
如此之白，送葬的人们早已散支
我所值得留恋的
只有不断变幻着的残枝的败叶里的时间
九
我裹紧大衣，病正舔食着我的肢体
滚烫的手握紧雪，滚烫的泪水粘着冰心
我解开衣扣。飞奔的雪向我走近
一切如同静止。我倒向风景
一切如同沉睡。我面对声音
钟的翅膀，回声如此之远
清晰的雪片，磨擦空气的回声
我尽量数着它撞击时的心跳和彼此辉映的闪光
再一次踏入，深入雪的周围
雪下陷，脚印埋着脚印
房屋之脚被人忘却
不停移动，不停交错，不停歌唱
一种目睹的幸福，熟悉的将掩没于雪地
踩着雪地，不是雪光照耀的照耀
侵入或者返回，雪的边境，雪的界碑
仅仅只在一步之内……
十
落月虔诚的熄灭了，雪地明如白昼
伤感的往事熄灭了，雪地献出明媚的光芒
黑暗在迈进中倒流着
一只花瓶，装着汲取灵水
无数雪莲插于瓶间
错开的路，他们行走
渡过了河，他们在语言中沉默
另一片雪地，在雪中
被语言诵颂。语言中的雪，语言覆盖
作者简介
唐明，著名作家、学者、诗人、画家、艺术评论家、历史学家。河南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闻香识玉：中国古代女子闺房脂粉文化史》(上海三联书店版)、《香国纪：中国历代闺阁演变》(人民日报出版社版)等书，长篇小说《淘米水》《鼠群》《中午》等，长短诗三千余首，另有《中国兵器史》《中国佛典钩沉》《中西方艺术史鉴》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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