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语 | 石榴
枝头上的果实(图片引用)
我没怎么吃过石榴,甚至不知道它在什么时候成熟。
乡村集市上没有石榴的身影。石榴树长在庭院里。我们家没有。房子翻盖前,院子还是泥土地。七间房子有三盘炕。中间那盘最大,向阳,一个大窗子。窗下栽过一棵小石榴苗,几株挨挨挤挤的木槿。
要些这个干什么,招虫子。父亲说。那些年里,父亲经常气咻咻的,言辞带着刀子般,挑剔,易怒,对人对物皆如此。养活一大家人,生计艰难,父亲质着气。石榴苗纤细,冒了叶子,还不待见花,被铲掉了。木槿也没摆脱夭亡的命运,开了花,身量还没长开,也离开了这方院子。院子里从此再无植株。
小时候及至少年时见过挂在枝头的石榴。鼓鼓的肚子前端还有锯齿般的花瓣形状。挂在别人家小院的石榴树上。秋天明丽的阳光下,小小的绿色叶子闪着光,果实在枝头跃动。
奶奶有时会收到石榴。是村里年纪相仿的老姐妹给的。成熟的石榴肚子鼓得更大,前端的花瓣形状还在。但在大肚子的对比之下,“花瓣”就显得格外小巧。有的石榴裂开了口,露出里面的石榴籽,晶莹的透着粉色、红色。掰开来,剥下籽放在手心,大把填入口中,牙齿咬破石榴籽薄薄的皮,汁水流到舌头上,好酸啊。不知为什么,村子里的人大多种酸石榴。以致我想起石榴,第一印象它是酸的,口水霎时涌上来。
我几乎没有见过外皮还鲜嫩着的成熟石榴。记忆中不多几次吃石榴的经历,石榴表皮已经干硬,是如石头般的质地,颜色枯黄。窗外吹着寒风,满头银发的老奶奶哆嗦着手,从箱子里拿出一只石榴,寒暄着让我吃。小孩子的眼睛里,石榴是稀罕的,它不同于冬日里常吃的苹果。它又是神奇的,石头般的水果。同时,石榴带着它的坚硬,已经拒我于千里之外。
我打量着它,带着一探究竟的心思和没得到大人允许而表现的矜持——这种左左右右的不能决定状态在之后很多年里伴随我。我不知道是该跟随自己的心,还是得到允许之后再行动。过分的精力消耗使我几乎忘记内心所向了。
我才不要吃呢。这是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其实不是不想吃,是石头般坚硬的表皮难住了我。
可以找大人帮忙啊。如果可以回到从前,我会低下身来跟那个小女孩说。撒个娇,示个弱,大人不过嗔怪一下,一定会伸出手帮忙剥开。
可是我从不。宁愿忍耐着,盯一眼那个石榴,再假装地把眼睛放到别处。
只有独自和奶奶一起在家里,我才会问:奶奶,什么时候吃石榴啊?
晶莹剔透的籽粒
我在中秋节前的水果摊上看到了一盒盒石榴。鲜嫩的表皮,黄中带一片红,很好看。摊主说是甜的。我挑了一个大的。很容易就剥开了皮,把籽剥到盘子里,大口大口地吃,甜而多汁。原来石榴在中秋时节就成熟了。
干下来、坚硬如石的表皮之下,石榴籽仍完好地保留着水分和味道。只是想用手剥开皮太难。用刀子切一个口,可以慢慢掰开整个果实,但无论怎么小心,籽还是会弄破。
不用担心。吃应季的石榴好了。即使到了冬天,也不缺少能剥开的石榴的那一双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