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何尝不是一座富矿,评邵忠奇小说《满叔和他的矿山》
生活何尝不是一座富矿
——评邵忠奇小说《满叔和他的矿山》
▲原磺厂三工区(刘畅 图)
作者简介
廖泳清,1970年生于四川泸州。著有诗集《酒城心语》《半盏月光》、散文集《笔峰倚梦》,编著《泸州脊梁》,参与《四川历史人物》画册、《泸州全书》撰稿。发表作品数百万字。有报告文学、散文、诗歌在《人民文学》《中国报告文学》《诗国》《草堂》等发表。获得中国新写实主义诗歌十佳作品奖、四川优秀散文奖、泸州年度文学奖等奖项。
邵忠奇小说《满叔和他的矿山》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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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鼓眼、邱顺顺正在厂部商店坝坝的茶馆里赌钱。说赌,实际上也没多大的赌。每人攥在手头的都是些油腻腻、毛翻翻的小票子。但他们赌得认真,赌得执著,赌得高兴。正赌在兴头上,王三三进来,扯声咽气的尖叫破坏了他们的兴趣。王三三说:“你们还不快回家去,工作组正在挨家挨户串门,要清算补发拖欠的工资。见不到人,就不认账了。”
满屋子打着麻将的人都慌了。李鼓眼起身,整理着一大把零钞,眼睛鼓得像两个牛卵子:“妈拉个鸡巴的工作组,老子786.66的工资要是少了一分,我就拽他们到天塘去吃黄泔水,看哪个怕哪个?”邱顺顺输了十多块钱,正在气头上,一看人要走,怕场合散了没机会捞回来,就说:“走球啥子走?就是社会都变球了,他们不来我还就去找他们,有账算不落,又不是好鸡巴多的一堆银子。”
王三三站着看。几座子人又稳定下来,依旧打着牌,边打边谈磺厂的改制。骂完工作组,又骂万铁章,还有前厂长娄兴明。有谁冒出一句:“二工区的高煤,一天一个价,值钱得很。”李鼓眼说:“二矿井是娄兴明退下来那年,包给了苟村村长杜成奎,合同一订就是五打五十年,娄兴明绝对有干股。”王三三说:“现在还只去了一两年,他的票儿像高炉坡的煤炭——越堆越高了。”邱顺顺问:“一个月会有多少?”李鼓眼比划着在掌上弯下小指头说:“少说也要三四万吧。”邱顺顺说:“磺厂还拖着我几百块钱,大半年的工资,老子不管他什么工作组,直接去把井口炸封球了。”李鼓眼说:“杜成奎是娄兴明的妹弟,上面下头都有关系,现在人心都不齐,枪打出头鸟,你敢去?”
承包出去的矿井都一律停产等待改制,杜成奎却还在偷偷干。地面看似平静,井下却分布着200多人,三班倒。近几年硫磺不再由国家调控,价格放开了,反而特别掉价,跌至400多元一吨,连成本都保不住了,硫铁矿早没采了,就采煤,煤炭的价格一再攀升,连煤矸石间杂的渣都特别值钱。
改制工作组是县上派来的,住在厂部的旅馆,吃在食堂。他们的工作先是搞清产核资,每一个车间每一台设备,都一一登记估算,忙得很。此前拖欠工人的工资,还有独生子女费等也清算了,刚张贴在工会的大门口,就引来了不少人。然而问题正是买断工龄那一笔,那才是涉及到矿工今后的依靠和保障呢。最尖锐的问题往往要留到最后,越往最后,麻烦就会越多。买断工龄这笔账务一公布出来,眼瞅着扣除养老保险后,没有剩下几个,磺厂的工人就开始发疯了。整个厂部在短短五分钟内陷入了一片大混乱中。有人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大喊大叫,有人靠在桌子边痛哭流涕,还有几个拍着水泥墙壁高声咒骂。整个厂部犹如发疯的变奏曲,噪音直冲云霄。副县长罗克刚任改制组组长,他的办公室紧闭着,不管大家怎么捶门他就是不为所动。
厂部这边买断工龄的事情正吵闹得不可开交,而另一边的李鼓眼、张妞芬已经带着三四十号人,都拿着铁铲子气势汹汹到了二工区的煤场,说要封井,还要求停止卖煤。空旷的煤场立刻现的十分热闹。几个农民工正往一辆货车上上煤炭,神还没缓过来就被缴了铁铲,李鼓眼可不管煤场那几个人连声责问“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他一跃爬上车,将半车煤炭一铲铲铲下来。
不久,井下的农民工都出来了,杜成奎闻讯也来了。杜成奎问:“为什么不准上煤?”李鼓眼冷笑道:“便说上煤,还不准你挖煤呢?”杜成奎起火了,红着一张脸气狠狠拿起一把铁铲,像是要打架。
几十号矿工一齐举起铁铲,怒怼着杜成奎:“你敢干啥子?”李鼓眼、陈根子站在最前面。不一会儿,井下的民工都陆陆续续出来了,大约有五六十号,苗二薛老猫站最前面,乱糟糟的煤场立即变成了一锅炒热的豆子。看着自己人比李鼓眼他们的人多,杜成奎就来了底气,大叫一声:“谁要阻拦,这堆煤炭就给他陪葬!”一边说,一边亲自拿来铁铲,将煤炭铲入车厢,还没有铲到第三下,双方就地捡起煤渣、拿着铲把一股脑混战在一起了。
凌晨三点,厂部突然被围得水泄不通。
一两百号工人簇拥着五六个担架摆在工作组驻地。大门口还举着一副白底黑字的标语:“严惩腐败分子娄兴明出卖二矿井!”罗克刚不得不起床,和一些人出现在阳台上。在这个节骨眼上,最关键的是要安抚好带头的闹事者。一群工人聚集起来的能量是巨大的,要处置得先和他们的首领进行座谈。这时候,根子与李鼓眼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两人自然就被当作首领了。罗克刚下楼,才走了几步,却感到自己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对对方说话,“座谈?座谈倒是座谈,但是这么多人闹哄哄的,安静得下来吗?”罗克刚很快走到人旁,轻声叫:“根子根子。”
根子不知道罗克刚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吓得把头扭向一边。
罗克刚又叫:“鼓眼,鼓眼。”
李鼓眼胆子大,他和罗克刚早就混熟了。他回过头来,怒目圆睁道:“苟村村长打伤了人,你们是一伙的!你们是腐败分子!”
罗克刚吓了一跳,后退两步,心里反而自然些:“闹事者无非就是想要发泄一下嘛,发泄了就好。”罗克刚说:“我们已经通知医院了,伤者先拉去救治...... ”
一群人憋不住了,大声责问:“为什么不抓杜成奎?”
罗克刚说:“这样好不好,你们前面这几个,到我办公室座谈,怎么样?”
“不行,要去一起去!”一群人撒起泼来。罗克刚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语气也慢慢有了硬度:“我们这是共产党领导下的改制组,容不得任何人胡来!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安排警力了。”
“抓人吗?”王三三跳起来,顺手接过那幅标语,两下揉成一团往罗克刚怀里一掼,“好啊你安排警力抓人啊,我们没有吃的,正想进去坐两天呢!”罗克刚猝不及防,手里拿着一团烂纸,气得脸色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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