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垦:【村歌】(电视剧本第十集)

村歌(电视剧本第集)

牛垦

【作者简介】:牛书强,笔名牛垦,生于1948年12月12日,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编剧专业,曾在宝鸡市话剧团任编剧,现为宝鸡市艺术创作研究室专业作家,副研究员,《炎黄》杂志常务副主编。曾在省内外文学刊物发表《桃柳榆》系列中短篇小说三十余篇及数十篇散文、随笔等。在《剧本》、《新剧本》、《当代戏剧》等戏剧刊物发表大型剧本《情同骨肉》、电视连续剧文学剧本《秦穆公》、小品《猫腻》、《百元假钞》等十多部。作品曾在全国、省、市多次获奖,其中《猫腻》荣获中国剧协全国百优小品大赛一等奖;《百元假钞》荣获中国曹禺戏剧文学入围奖、北京市庆祝建国五十周年佳作奖。大型话剧《家贼》荣获陕西省戏剧创作一等奖,连续演出140余场,获陕西省文化厅嘉奖。系中国作家协会陕西分会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陕西分会会员。

连绵起伏的凤凰岭,一座座流水环绕、绿树掩映的小村庄,慢慢溶入片头歌:

流水环绕,

绿树掩映,

我的小村庄;

村里的人村里的事,

让人欢笑让人抹泪,

让人怎能不思量……

溅落几多星辰,

升起几多朝阳,

我的小村庄;

理不清的恩恩怨怨,

道不尽的涩酸情肠,

让人怎能不吟唱……

第十集

202

火在哔哔剥剥熊熊燃烧着。

宋震川痛苦难耐,哽咽失声。

秦大叔老泪纵横。

杏叶眼蓬泪花。

黑子忍受不了主人们的悲痛,向着夜空哀鸣。

宋震川抹去涕泪:“李教练不甘受辱,撞成了重伤,一时震动省城文艺界。造反派为化解人们的激愤情绪,将剧团的全体演职人员拉到山村,美其名为‘接受再教育’,我和师姐李素云则被赶到猪场接受改造。”

随着宋震川的叙说,化入回忆……

崎岖陡峭的山间小径上,宋震川和李素云各背着一捆沉重的劈柴在艰难地攀登。

悬空似的虎嘴岩张着狰狞大口……

李素云贴着虎口的小径颤嗦嗦地移动着,脚下就是令人头晕目眩的万丈深渊。

李素云紧张的脸上冷汗津津的往下淌,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正在这个节骨眼上,宋震川接住了她背上的劈柴。

李素云感动得泪眼婆娑。

夕阳西下,宋震川和李素云背着劈柴气喘吁吁地走着,被匆匆赶来的徐卫国、雷志成、候新丑接住。

203

剧团“接受再教育”临时住地。

墙壁上新贴着“热烈欢迎省革委会文教组于主任亲临视察”、“演样板戏,做革命人”、“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等标语。

王振义、吴晓琴走进临时宿舍。

凌乱的临时宿舍里,徐卫国、雷志成、候新丑等人七斜八躺着。

王振义一下火了,训斥道:“起来,起来,就以这样的精神状态迎接于主任?”

众人沉默着不吭声。

吴晓琴:“可以开展大批判吗,把气氛搞得浓浓的!”

候新丑做个鬼脸,念《周仁回府》中奉成东的道白:“‘骑墙看风,夺利争名’。”

王振义:“好呀,你散布流毒!”

候新丑振振有词地:“我是在批判奉成东的流毒哩,念一段批一段。从奉成东这段赤裸裸的自白中,使我深刻地认识到,周仁当初把眼瞎了,奉成东也把心瞎了,这不是人的东西该批判!”

众人嗤嗤暗笑。

王振义欲怒不得,正憋得脸铁青时,门外响起汽车的喇叭声,便借坡坡下台,奔了出去。

众人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哈哈大笑。

须臾,王振义、吴晓琴等陪着一位披军大衣的大胖子走了进来。

王振义满脸是笑:“于主任在革命的百忙之中看望我们,大家鼓掌欢迎!”说着带头鼓起掌。

众人冷冷地没有反应。

于主任却很有风度,胖脸笑成一朵花:“小王呀,大家这次下来很辛苦,要做好后勤,让大家吃好住好……”

204

冷风嗖嗖中,王振义、吴晓琴陪着于主任走过开挖的农田、耸着井架待挖的水井,视察“接受再教育”成果。

视察过程中,吴晓琴风情万种,表现得分外殷切热情。王振义虽满面是笑却难掩醋意。

王振义、吴晓琴陪着于主任走进养猪场。

于主任晓有兴趣地视察着一群群毛长皮厚的架子猪。

于主任走过一个个猪圈后,来到一小屋前,顺便向屋内探了探头,却一下子冷凝住了。

王振义、吴晓琴感到蹊跷,也探头向屋内一望

冒着火焰的灶台前,着单薄毛衣身姿窈窕的李素云正在费力地搅着锅内猪食,许是由于火烤、用力,她绯红的脸庞汗津津的,一束浓黑的长发搭在她丰满的胸脯上,充盈着无限魅力。

王振义偷觑痴呆呆的于主任,嘴角露出一丝诡笑。

吴晓琴满腹嫉意。

205

清晨,养猪场雾霭重重。

宋震川和李素云准备好干粮和绳索,正要上山砍柴,一辆吉普车冒着一股浓烟开了进来。

王振义从车上走了下来,亲热地对李素云说:“今天你就别去了,跟我去一趟省城。”

李素云吃了一惊:“干什么去?”

王振义笑微微地:“有一点公事。另外,你可顺便看看父亲。”

李素云愣了下,疑虑地看了看宋震川。

宋震川也满腹狐疑。

王振义:“上车吧。”

李素云上了车,小吉普冒着浓烟,歪歪扭扭地开出了养猪场。

宋震川若有所失地望着养猪场上空尚未飘逝的浓烟,默默地发着愣。

206

夕阳傍山,养猪场暮色沉沉。

宋震川背着一大捆沉重的劈柴,挥汗急匆匆赶了回来。

宋震川刚进养猪场,候新丑就匆忙忙走了进来。

候新丑悄声地:“震川,素云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宋震川浓眉紧锁。

候新丑:“震川,李教练对你不薄,在这节骨眼上,你可得清醒啊。”

宋振川点点头。

候新丑盯着宋震川,欲言又止,但终于说了出来:“震川,你就没有看出,素云对你一直有一种特别的感情。”

宋震川刹时愣住了,嗫嚅地摇摇头:“我一直把李教练当恩师,把素云姐当亲姐姐……”

候新丑关切地:“震川,就象《周仁回府》里唱的:‘世情更比秋云薄,莫在人前哭奈何,雪里送炭君子少,锦上添花小人多’。当亲姐姐也罢,有一种特别的感情也罢,你得多长个心眼。”

宋震川感激地点点头。

207

峭岭上,莽莽苍苍,朔风掠过,涛声阵阵。

宋震川独自一人,发疯般的挥斧砍着劈柴。

山顶奇冷,宋震川丢剥掉棉衣仍冒着汗,他的双臂被荆棘划出道道血痕。

借擦汗的空儿,宋震川呆呆地望着山下茫茫的秦川大平原,遥望着那个此刻让他牵肠挂肚的古都。

但他什么也没有看到,八百里大秦川灰茫茫一片……

 208

夜,一轮圆月浑黄,四围隐约约嵌着一圈淡淡的晕。

养猪场,宋震川默默地向灶门里添着柴,大锅里,蒸腾着热气的猪食咕嘟嘟冒着泡。

通红的火舔着漆黑的锅底。

通红的火映着宋震川年轻俊气的脸庞。

候新丑的画外音:

“你就没有看出,素云对你一直有一种特别的感情。”

通红的火在熊熊燃烧着。

熊熊燃烧的火映着宋震川浓眉紧蹙的脸。

熊熊燃烧的火迭化出宋震川回忆的画面:

李素云与宋震川一块在练“对花枪”;

李素云与宋震川同桌吃饭,李素云硬将肉拨给宋震川;

舞台上,李素云与宋震川同台演出《周仁回府》;

“青年演员会演”闭幕式,李素云与宋震川同台领奖……

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宋震川肩头,宋震川吃了一惊

李素云凄哀的又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宋震川忙摇摇头眨眨眼,这一切并非梦境。

李素云:“震川,你在想什么哩?”

宋震川忙掩饰地:“没……没想什么。素云姐,他们让你去省城,究竟有什么事?”

李素云分明心里有事却不肯说:“没……没什么……”

宋震川:“李老师可好?”

李素云痛苦地摇摇头。

宋震川一时无言,端过偎在灶头的饭盒,递在李素云手里。

李素云吃着吃着,一股眼泪刷地落下来。

浑黄的月,照着宁静的养猪场,只有锅里的猪食在不停地翻滚咕嘟着。

李素云忽然道:“震川,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宋震川猛一愣,思忖片刻,说了两个字:“你好。”

李素云笑了:“好?怎么个好。”

宋震川没有笑,一本正经地:“你有事业心,演技精湛,对自己要求严格。另外,你心好,对我好,对大家也好。”

李素云轻轻摇摇头,舀了水,慢慢洗着饭碗,突然说:“姐姐要嫁人,你高兴么?”

宋震川吃了一惊,半晌泛不出话来。

李素云不错珠儿,静静地盯着宋震川。

宋震川想了想:“姐姐总归要嫁人的,只要嫁得好,作弟弟的自然高兴。”

李素云:“要嫁得不好哩?”

宋震川又是一惊,反问:“那为什么硬要嫁呢?”

李素云凄然地:“为了父亲……不不,不只为了父亲,因为因父亲连累了一大帮人。”

宋震川答不上来,他虽然从小吃了很多苦,但从没面临过如此复杂的问题,灶火映着他紧锁的眉头。

李素云忽然又问:“你知道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事吗?”

宋震川:“我看过这出戏。”

李素云叹道:“卓文君还有个司马相如可以私奔,姐姐没有……”

宋震川又吃了一惊。

李素云突然又问:“你有胆量跟姐姐私奔吗?!”

宋震川如遭雷击,嘴唇哆嗦:“我……我……”

李素云咯咯地笑了:“看把你吓的,还没让你一块私奔哩。”

宋震川脸孔通红:“我……我确实从没这样想过,也不敢有这样非份之想。”

李素云内心失望极了,但竭力掩饰着,自讽地笑道:“不是你有非份之想,而是姐姐想入非非,跟你玩哩,你可莫当了真。”

三星高悬,月惨白惨白。

惨白的月光下,养猪场象蒙了一层淡淡的寒霜。

惨白的月光从破洞似的天窗斜入,照在宋震川双瞳呆呆的脸上。

候新丑的画外音:

“你就没有看出,素云对你有一种特别的感情。”

李素云的画外音:

“你有胆量跟姐姐私奔吗?”

睡在草铺上的宋震川辗转难眠。

正当宋震川如卧针毡时,档门的草帘被轻轻推开,薄衣单衫的李素云闪了进来。

宋震川惊得一骨碌坐起。

李素云倚着草帘,周身震颤。

宋震川也惊骇得周身震颤。

李素云凄哀地:“震川,姐要嫁人了,嫁一个姐不想嫁的人……”

宋震川痛苦地:”不想嫁,姐就别嫁……“

李素云凄然地摇摇头。

宋震川鼓起勇气:“姐,咱俩一块私奔……”

李素云满腹凄楚地笑笑:“傻弟弟,纵然你有这个情,这个胆,姐也不能这么做,姐不能毁了你的前程,苦命的父亲也离不开我。”

宋震川哑然无语。

李素云呆呆地走向宋震川,深情地:“人生难得一知己,有你这句话,姐也知足了,姐没有白疼你一场。”

李素云的话,震撼着宋震川的心,他终于领悟到了姐对自己深深的挚爱之情,他也深深的意识到,他将要失去这深深的挚爱之情了,他情不自禁地叫声:“姐……”

李素云泪眼婆娑,冲动地抓住宋震川的手,嘴唇哆嗦着:“震川,让姐最后一次爱爱你,你也最后一次爱爱姐,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宋震川热泪盈眶,情炽地伸开双臂,把李素云揽进怀里……

209

剧团“接受再教育”临时住地办公室外的墙壁上,新贴着一张剧团“文革领导小组”的通知。通知上写道:

鉴于本团演员宋震川同志在“斗、批、改”中认识

有所提高,经团文革领导小组研究决定,自今日起,撤

消对宋震川同志“劳动改造,以观后效”的处分。

“通知”周围,人头攒动,候新丑、雷志成、徐卫国等都狐疑地看着宋震川。

宋震川也很吃惊。

办公室内,吴晓琴满脸不悦地懊着气。

王振义竭力劝说着:“你生的那门气呀,你能比得上人家李素云的姿色、气质?剧团就要成立革委会了,小不忍则乱大谋,风物长宜放眼亮嘛……”说着,捏了下吴晓琴。

吴晓琴生气地甩脱掉王振义。

王振义毫不在意,满脸带笑地从“办公室”走了出去。

王振义向大家宣布道:“同志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李素云同志将要和省革委会文教组于主任喜结连理,她同时奉调回省另有高就,这是我们团的一件大喜事啊!”

众十分惊愕。

宋震川脸色顿时惨白。

王振义带头鼓掌,却回应廖廖。

候新丑惊疑地瞅着宋震川。

宋震川受不了候新丑严厉质询的目光,从人群中悄然退了出来。

210

宋震川满腹苦楚,霜打一般,怏怏地爬上村头长满荆棘的崖畔。

忽然,宋震川隔着荆棘看见,一辆披红挂彩的吉普车,从弯曲的小路,驰向脚下的剧团临时住地。

须臾,李素云在养猪场前后呼喊着他,寻觅着他:“震川,震川”

宋震川悲痛地流下了眼泪。

吉普车上的人等得不耐烦了,不停地按着喇叭。

李素云急了,跑向养猪场附近,疯了似地喊着,寻觅着,脚下趟起的尘土腾腾而上,挟裹着她……

宋震川心中如焚地揪着崖畔的荆棘。

在声声喇叭的催逼下,腾腾尘土挟裹中的李素云终于无望了,腿一软,跪在尘土中嘤嘤痛哭起来。

宋震川揪着荆棘的手颤抖着……

飞扬的尘土中,载着哭声的披红挂彩的吉普车顺着曲曲弯弯的小路驰得越来越远了……

几股殷红的血从宋震川的手指间流下来。

211

野风中,火舌飘呼着,燃烧着……

秦大伯被宋震川与李素云的悲情深深打动。

杏叶己是哽咽有声,泪满双颊。

颇通人性的黑子呜呜地怜悯地偎着宋震川。

宋震川默默地喝了一口酒,痛楚地:“素云姐为了父亲的病和我的前途违心嫁人,却没有取得父亲的谅解,生性耿直倔强的李老师很是生气,拒不吃药进食,直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随着宋震川的叙说,化入回忆:

躺在太平间的李西京白发萧萧,死不瞑目;李素云痛悔不己,伏尸痛哭。

新婚房里,李素云满面憔悴,痴呆呆的,于主任面露厌恶之色。

宋震川的画外音:“可怜的素云姐伤痛未去,又陷入一个罪恶的阴谋之中……”

 212

“接受再教育”临时住地办公室。

王振义焦躁地:“妈的,本想锦上添花,没想到变成了酸枣刺!”

吴晓琴幸灾乐祸地:“没想到你王振义也有失手的时候,刚当上堂堂革委会主任,看你怎么向姓于的交代。”

王振义悻悻地:“不失手,你吴晓琴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吴晓琴娇嗔道:“好啦好啦,咱俩还分谁跟谁呀,快快想个办法吧。”

王振义沉思有倾,眼珠一转,猛地拍了下桌子。

213

剧团“接受再教育”临时住地办公室外的墙上,原来撤消宋震川“劳动改造,以观后效”的通知被撕掉,新贴了一张剧团革委会的“通知”。通知上写道:

鉴于本团演员宋震川犯有重大错误,自即日起,

对其进行隔离审查。

214

朔风怒号,大雪纷飞。

一间简陋的土坯房,被封了窗、锁了门,没有床,没有被,只有一层薄薄的茅草,这就是所谓的隔离室。

宋震川被关在里面,萎缩着,冻得簌簌发抖。

剌骨的寒风裹着雪花从门缝里袭进来。

宋震川再也受不住了,扑上去用双手敲打着门。

门外的观察口打开了半边,一个监管人怒喝道:“干什么?干什么?!”

宋震川央求地:“请你问问王主任,我究竟犯了什么错误。”

监管人冷淡地:“王主任不是早告诉你了,你犯的重大错误你自己心中有数,要积极自动交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宋震川争辩道:“我没犯什么错误,叫我交待什么?”

监管人没好气的“拍”地关上观察口。

215

夜,月明雪莹,小山村如仙境一般。

王振义、吴晓琴踏雪来到隔离室。

王振义透过监视孔窥了窥,嘿然一笑,示意吴晓琴看。

吴晓琴好奇地向内窥视着……

隔离室内,宋振川簌簌龟缩在墙角,乱发沾着茅草,神色萎靡,不成了人样。

吴晓琴疑惑地:“他究竟犯了什么重大错误?你连我也瞒着。”

王振义:“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吴晓琴:“你搞的什么鬼?”

王振义笑道:“我能搞什么鬼?他一个破演员,在他身上又能搞什么鬼?没有办法,为了你和于主任,我只能一条道儿朝华山在男女关系上作文章。”

吴晓琴甚惊愕:“男女关系?他和李素云是好一点,却从没发现越规的事。”

王振义偷偷捏了捏吴晓琴的腰,嗤嗤笑道:“男女间的事,谁能保得住。”

吴晓琴闪身躲过,嗔道:“讨厌!”

监管人慌忙披着衣匆匆赶了过来。

王振义立时变了脸,训斥道:“当前阶级斗争这么复杂,你们竟掉以轻心?立即通知专案组,从今天开始,日夜不停轮番突审,一定要让宋震川自动交待问题!”

216

迭化一张张专案组成员突审时剑拔弩张的面孔……

迭化宋震川竭力辩白到逐渐精疲力竭……

一桶桶冷水泼向疲惫不堪的宋震川……

一顿顿拳脚挥向“拒不交待”的宋震川……

217

突审桌前坐着笑微微的王振义和一脸严肃的吴晓琴。

被审凳上坐着遍体鳞伤,神智和身体都极度衰弱的宋震川。

王振义:“宋震川,你真的不愿交待问题?”

宋震川迷迷怔怔但坚定地:“我真的没犯什么错误。”

一脸严肃的吴晓琴不知所措地看看王振义。

王振义笑微微地诈唬:“震川呀,你也太傻了,人常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们做的事,你不说别人也不会说?”

迷怔中的宋震川猛一愣:“我们?”

吴晓琴也一愣。

王振义乘其不备地:“准确说,你们两个人……”

宋震川惊呆了:“两个人?”

王振义胸有成竹地:“对,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个人。”

吴晓琴也惊得心悬起来。

宋振川到底老实,有点心虚,失口道:“我我……我们没做什么事呀!”

王振义心中暗喜,不动声色地诱导:“刚才说过了,你不要太傻,此一时彼一时,你不要以为你不说,别人也不会说,人心难测呀。”

宋震川到底太嫩,额头津出了细汗。

王振义将这一切全看在眼里,依旧不动声色地诱供:“不过,你那素云姐仁义得很,将一切全揽在自己身上,说全是她主动的,跪在于主任脚下痛哭,说她对不起于主任……”

宋震川太幼稚,心中痛苦如同刀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爆发地:“不,不不,她没有责任!是我主动的,是我不是人诱骗了她!”

王振义嫉意顿生,又有一种报复后的快感,嘿嘿狞笑。

吴晓琴则惊愕得眼睛比鸡蛋大。

 218

火舌飘忽着,舔蚀着柴枝,柴枝滋滋叫着,流着汁泪。

宋震川醉意沉沉的痛哭着:“素云姐不甘受辱,服毒自杀。我跳崖自杀不成,被造反派打断了腿……”

在宋震川如泣如诉地诉说中,迭化回忆:

(慢镜头)素衣素服的李素云仰着头,大口吞咽着农药水……(慢镜头)高崖下,遍身是血的宋震川被打得滚来滚去……

宋震川悔恨地打着自己头:“都怪我呀,都怪我幼稚、愚笨,害了恩人,害了亲人,也害了自己……”

秦大叔、杏叶悲愤交集。

霜花遍野,映衬着那簇通红的火。

火堆旁,黑子汪汪仰天狂吠着。

 219

秦家厨房的烟筒里,冒着袅袅的炊烟。

院子里,杏叶神不守舍地搓洗着衣服,偷窥着同样神不守舍的宋震川。

宋震川在厨房前踌躇良久,最后下决心推门走了进去。

厨房里,榆叶腰束围巾,正擀着面。

看见宋震川进来,榆叶忙炒了一盘鸡蛋,倒了一盅酒,放在宋震川面前。

宋震川默头将盘子推在一边。

榆叶笑笑:“我爹说来,你近来不舒服,让我多照顾你。我说,咱农家小舍的,不就是几个鸡蛋么。”

宋震川不禁叹道:“老天爷可怜我命苦,让我在危难之中来到卧牛坡,遇上你们菩萨一样的好人。”

榆叶又笑了:“你这不是酿酸人哩么,几个鸡蛋值得你这么长嘘短叹的,又不是银蛋蛋金蛋蛋。”

宋震川直直地看着榆叶:“我看银蛋蛋金蛋蛋也比不上它金贵。”

榆叶被看得脸红了,忙低头擀开了面。

宋震川鼓起了勇气:“榆叶,在你和瑜瑜中间,能不能再容下个我?”

榆叶吓了一跳:“我我……我配不上你,我从来没有往那想过。”

宋震川冲动地:“我永远忘不了你给我喂的那些苞谷面糊糊!”

榆叶沉思片刻,冷静地:“那我更不敢往那想了。”

宋震川遭霜打了一般。

窗外的杏叶将这一切全听进耳里。

 220

秦大叔、榆叶、杏叶、宋震川团团围坐在火塘旁。

秦大叔身旁的瑜瑜亲热地搂抱着黑子,黑子温顺地眯搭着眼。

铁罐罐里的茶汁沸腾着,飘散着浓冽的茶香,但今日谁都失去了喝茶的情趣。

秦大叔从怀里摸出小酒瓶抿了一口,擦擦瓶口又递给宋震川。

宋震川接过却沉默着没有喝。

秦大叔语重心长地:“震川呀,你是见多识广的城里人,本不该糟老头子说三道四,就看在咱们有缘的份上,我就再多唠叨几句。”

宋震川静静地听着。

榆叶、杏叶也关切地听着。

秦大叔:“人生在世,谁没个七灾八难的,关键就看他有没有个志气和心劲。你也知晓淮阴候韩信的事,韩信不得志时忍辱从人家胯裆下钻,没有这胯下钻,也就没有后来八面威风的韩大将军。为了你的李老师,为了你的素云姐,为了你的事业,你应该回到剧团去,你不应该死呆在这个穷山沟!”

宋震川眼眶湿润了,憋气地捶打着自己的瘸腿:“大叔呀,我也想争这口气,可我这不争气的腿……”

秦大叔不容分辩:“上不了台,你还有嗓子,还有那身功夫,你可以当教练,可以带徒传艺!”

宋震川一时哑然。

秦大叔深沉地:“有一个穷家孩子,也象你小时一样,从小没爹没娘,沿门乞讨。后来,他被一个乡下戏班收留了,他没黑没明地练功,一心想成就个名角儿扬眉吐气。可后来,在一次练功时,他的腿被摔断了,治成了个撇腿儿。有人怜惜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他硬是不信这个邪,硬是把他的撇腿儿重新折断……”

瑜瑜被打动了,担忧地问:“爷爷,他为什么要折断自己的撇腿儿,那多痛呀。”

秦大叔亲切地摸摸瑜瑜的头:“折断了撇腿儿,为的是重新接上好腿儿,治好了腿,他就可以重新上台演戏了。”

瑜瑜急不可耐:“他的腿接好了吗?他后来上台了吗?”

秦大叔淡笑笑:“他的腿接好了,是野鸡洼一位有名的老接骨匠治好的。他后来上台了。”

瑜瑜高兴至极:“好噢,他腿接好啦!他上台啦!”

秦大叔苦笑笑:“他是上台了,可再后来,他又上不了台了。”

瑜瑜纳闷地:“那又为什么?”

秦大叔:“后来,他的嗓子倒了,唱戏没有了声……”

瑜瑜丧气地:“他多倒霉呀!他后来哩?”

秦大叔淡淡地:“后来,他组织了一个乡下木偶戏班子,敲扁鼓操琴,续着他心里的梦……”

望着满脸沧桑的老父亲,榆叶、杏叶眼里盈满了泪水。

宋震川默默地站了起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宋震川默默地走进另一个房子。

须臾,猛听得房子里咔嚓一声,接着是一声令人颤栗的惨叫……

众人急涌进去,一下惊呆了——

宋震川折断了自己的瘸腿,痛昏了过去……_ (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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